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04节

  徐贞观将半碗鱼食倾斜池塘中,转回身来,雍容高贵的女子帝王笑着打趣:

  “袁公何故明知故问?”

  君臣相视一笑。

  清楚彼此所指的,既是这两日赵都安搅动的风雨。

  也是方才,早朝上这桩闹剧的尘埃落定。

  昨夜,当八堂缉司迫于赵贼淫威,不得以屈服认怂后,赵都安终于松口,大发慈悲地释放了余下的五十七人。

  今日早朝,督公马阎亲自上奏,表示双方“误会”已达成和解。

  至于百官,则因那巨额贿赂,也生不出深究的心思,扯皮起来没完。

  双方默契作罢,始作俑者赵都安,只落得个罚俸三月,如有再犯,绝不姑息的惩罚。

  几乎等于没有。

  赢麻了。

  而从始至终,坐在高处观山景,俯瞰风云的女帝与袁立,目睹以李党为首的官员吃瘪模样,心中难掩快意。

  俩乐子人了属于是。

  二人步入亭中,于桌旁相对而坐。

  袁立笑道:

  “赵都安入诏衙不过五六日,便已然立足,站稳脚跟。若说起初立威,底下人只畏惧,却未折服,但经过这一次风波,想必已大有改善。”

  有时候,观棋之人,才对局势看的最清晰。

  在身处局中的人们尚未明了之际,袁立就已大概猜出赵都安的真正意图。

  但饶是如此,当一切真如他预料的那般发展,这位一品大员仍抚须赞叹。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赵都安有如此驭下之能,是陛下之福。”

  袁立轻飘飘一记马屁奉上。

  徐贞观心旷神怡。

  有时候,人说不喜欢拍马屁,并非真不喜欢,或者嫌弃拍的手段方法不够精巧绝妙。

  而是拍的人地位太低。

  从袁立这等清名冠绝大虞,天下士子景从的人物嘴里递上恭维,谁也扛不住。

  徐贞观冰雕玉琢,毫无瑕疵的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袁公说笑了,只一个缉司,些许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机手段而已,若是给那小禁军听到,怕不是尾巴翘到天上去。”

  明贬暗褒。

  嘴上说只是一区区禁军,不上台面,微末手段,实际上是极满意的。

  五六日间,就能将马阎头疼已久的梨花堂收服。

  虽说不能横向比较。

  毕竟马阎的身份在那里,为了平衡照顾其他堂口,受限制颇多,而赵都安纯外来者,毫无顾虑。

  但也足以堪称神速。

  这是女帝之前不曾想到的。

  不过赵都安若在这里,肯定会义正词严予以纠正:

  他才不会翘高尾巴,哪怕是翘高,那也不会是尾巴……

  “若说缺点,他行事风格,手段终归是太刚硬了,不够柔和。”

  徐贞观冷静客观指出缺陷。

  袁立微笑道:

  “但陛下既同意将他丢过去,便已早有所预料。”

  徐贞观无奈道:

  “朕的确想过,他拿了朕的‘尚方宝剑’,会折腾些事来,却没想到,他这样能折腾。”

  袁立莞尔,轻轻捋着胡须,感叹道:

  “这小子是心知肚明,有陛下给他撑腰,才连驸马都敢驱赶。”

  提到云阳公主,自己那位“姑姑”,徐贞观也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她向来是念及亲情的,虽说与这位姑姑关系不算好,但终归有一层血亲。

  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拦着,这会叹道:

  “稍后朕亲自派人下一道口谕去诏衙,将李浪送回去吧,压了这么多天,朕那姑姑喋喋不休,烦也烦死了。”

  这个时间点,由她下令,已不会折损赵都安的威严。

  只是,如此一来,赵都安却彻底将自己那位姑姑惹怒了,希望后续不会有冲突吧。

  袁立见女帝神色不渝,转换话题道:

  “据臣所知,赵都安已向八堂索要了逆党线索,怕不是有心揪出内鬼。”

  显然,身为女帝铁杆支持者,他同样知晓,赵都安进诏衙的“隐藏任务”。

  提起正事,徐贞观表情严肃少许,纤细黛眉颦起:

  “袁公觉得,他能做到么?”

  袁立反问:

  “陛下又对他信心几何呢?”

  徐贞观略犹豫了下,眸光沉了沉:

  “若说此前,朕只有一二成把握,那如今,便有了五成。”

  袁立笑了笑:

  “臣倒更要看好他些,如今已觉有六成把握。

  不过……诏衙水深,此前马阎已试探多次,内鬼必早有警觉,赵都安此时去查,难度过大,只怕要充裕的时间。”

  徐贞观好奇询问:

  “袁公以为,他多久能有所发现?”

  袁立思忖了下,谨慎道地伸出两根手指:

  “至少两月。”

  并非低估,而是基于客观事实的推测。

  徐贞观摇头道:

  “朕信心不如袁公,但他若真能做到,朕却以为,必在两月之内,一个月或便足矣。”

  一個月……袁立奇道:“陛下何以如此猜测?”

  徐贞观哼了声,道:

  “因为朕责令他,年底前抓回庄孝成。所以,他可没有足够的耐心,浪费时间。而且,袁公没发现,他办事向来很快么?”

  袁立愣了下,继而失笑:

  “好,那臣便斗胆,与陛下赌一赌。那赵都安究竟要用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方能办成此事。”

  徐贞观嘴角微翘:“可。”

  旋即目光投向宫外,诏衙方向,心想小禁军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

  ……

  “阿嚏!”

  赵都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

  “谁又骂我了。”

  算了,天底下骂他的人多了,这几天只怕更多。

  “说起来,百姓的信念愿力能凝聚为神明,那恨我的人足够多,会不会凝聚个‘赵神’来……”

  转着奇怪念头,赵都安耳廓微动,听到院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此刻,他所在的位置,乃是诏衙总督堂后院,也是便宜师兄的私人住处。

  太监在步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了“家”。

  正如孙莲英住在白马监后衙。

  马阎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院落——女帝曾赏赐过,但被冷峻的大太监拒绝了。

  因而,其同样以衙门为家。

  赵都安今日是凭借武道,避开旁人视线,偷偷翻进来,专门等待对方的。

  “吱呀”一声院门推开。

  身材瘦削,花白眉毛凌乱如倒刺,脸庞瘦长,不苟言笑的督公太监迈步进门。

  凌厉视线瞬间锁定庭院中央,大咧咧坐在石凳上的赵都安。

  原本胸腹间,因感应到宅中有人,而提起的雄浑气劲如开闸泄洪的浑河,朝七经八脉流淌。

  巍峨气势缓缓滑落。

  马阎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手掌负后,轻轻一推。

  “砰”的一声,双扇院门轰然关闭。

  赵都安笑呵呵指了指桌上两盒“醉月居”的糕点,道:

  “闲来无事,莫非还不能来拜会师兄?说来,师弟我入衙门也数日了,却一次都没与师兄见面,哪怕是避嫌,也未免过了些吧。”

  马阎面无表情,眼角轻微抽搐。

  被他左一句“师兄”,右一句“师弟”叫的心烦意乱。

  张了张嘴,试图纠正,但看到眼前人笑眯眯的样子,无奈放弃,随便吧。

  “既要拜访,有正门不入,本公却未听闻,有私闯人宅邸的走法。”

  马阎虎步龙行,走到石桌旁,冷漠说道:

  “孙莲英怎么教你的?”

  赵都安理所当然道:

  “我在白马监,也是经常私闯孙司监的后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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