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继续给杯子吹气。
马阎点了点头:“你这样想就好。”
不是……我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吗?黄侍郎叮嘱,师兄你也叮嘱……好像都觉得我会乱搞事一样……
赵都安腹诽。
此事了结,马阎放心地离开去办公,霁月得知没自己事情后,也悄悄溜走。
赵都安也回到梨花堂,翻看钱可柔呈送给自己的公文。
只是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这一天,先是汤昭来挑战,又是浪十八入狱,所有事情都挤在一起了。
“大人您有心事吗?”
圆脸小秘书抱着案牍,小心翼翼看他。
靠在高背椅中,捧着文件的赵都安将手中的本子丢在桌上,忽然说道:
“可柔啊,你说这满朝文武,剖开来,是不是都是黑心的呢。”
钱可柔愣了下,小秘书被这个问题打懵了,她揣摩着大人的心思,试探道:
“不是吧,总有很多好官啊,比如……”
她卡住了,半晌才道:“比如大理寺那个鲁直?”
“但心黑了升官更快,”赵都安说道:
“或者有句话不是叫,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小秘书有点晕,搞不懂这句俗语和黑不黑有啥关系。
大人今天怪怪的。
赵都安笑了笑:“当我在胡言乱语好了。呵欠,天色不早了,该下衙了。”
说着,他伸了个拦腰,迈步就往外走。
旁边值房内沈倦和侯人猛一脸羡慕:
“啥时候我能像大人一样,想不上衙门就不上,想走就走。”
旁边端着茶缸的郑老九撇撇嘴:
“别想七想八的,年底了,堂口里文书一大堆,你们今晚一个都别想走了,啥时候干完啥时候离开。”
……
赵都安离开衙门,骑马往家里走。
冬日天黑的早,出来时天还是亮的,走了一阵天色就黑了。
赵都安走到一个路口时,忽然给前头的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拦住了。
他愣了下,认出了这辆自己曾经乘坐过的极为宽敞的车驾。
“赵大人,我家老爷请你过去说说话。”车夫走了过来,平静说道。
赵都安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对方,自己熟稔地迈步掀开车帘,钻进那足以容纳数人车震的宽大车厢。
车厢中,一如既往的摆设,只是四周覆了厚厚的一层棉。
矮桌上摆放着内部燃烧猩红炭火的圆球状的火炉,极为精致。
“袁公,这么巧啊。”赵都安坐下,笑着望向对面的大青衣。
火炉将整个车厢照亮成橘红色,给人一种在冬日的黑夜围着篝火取暖的氛围。
容貌清俊,眸光深邃,穿着双排扣大襟官袍的御史大夫袁立手持玉如意,坐在里头。
微笑道:“使君是下衙回家?”
赵都安点点头,自嘲道:
“今日事情多,我这么惫懒的性子都忙到现在。”
袁立深深看着他,说道:
“我也有所耳闻,说是与汤国公有了误会?”
赵都安笑道:“已经解开了。”
“那就好,”袁立说道:“不过我又听说,你今天去了刑部大牢。”
赵都安哭笑不得:“袁公消息这般灵通么,我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袁立盯着他,说道:“曹国公这次逮捕的那个浪十八,之前随你去过湖亭吧?”
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袁公也是来提醒我,少沾染与自己无关的事,少树敌的?放心,我知道轻重。”
袁立说道:“可我听说你,与曹国公府的义子有了冲突。”
赵都安心头莫名有些火,烦闷道:
“些许口角罢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袁公有心了,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想离开。
一整日,被一个个人提醒自扫门前雪,他实在烦了。
袁立默不作声,手中捏着玉如意,见赵都安起身掀开厚厚的车帘,准备下去,他忽然说道:
“使君还记得,你我初次在这车厢中相会的时候吗?”
赵都安动作一顿。
袁立轻声道:
“那次,我与使君谈及刑部侍郎裴楷之,记得彼时,我与你说,既要立功,何不大胆些,咬条大鱼?做件大事出来?”
赵都安呼吸一紧。
火光下,袁立目光深邃,他半张脸都藏在黑暗里,幽幽道:
“使君,有没有兴趣,你我再次联手,做件大事,扳倒个人?”
赵都安豁然扭头,盯着袁立:“谁?”
“安国公,曹茂。”
第412章 我想请国公递上一张投名状
赵都安臀部后移,重新坐回原位,掀开的车帘一角也重新垂下。
“这是陛下的意思?”他隔着车载的小火炉,目光牢牢锁定对方。
袁立捏着玉如意,轻轻敲打了下火炉侧方扳手,顿时有气流涌入,炉内火光一下明亮起来:“是。”
赵都安深吸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
大青衣平静说道:“这次年关,驻守云浮道的赵师雄没有回来。”
这话粗听没头没尾,但赵都安心思玲珑,秒懂言外之意:
“陛下对边关领兵将领不放心?”
袁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
“陛下今日召我进宫,说她与曹国公面谈,希望国公把军中任职的两个儿子调回京中培养。
但曹国公没有答应。恩,你可能还不清楚,曹国公这次返京,只带了个义子,亲生却没带回来。”
嘶……
赵都安瞳孔收窄,意识到这是个很危险的讯号。
女帝初登基时,因时局动荡,满目皆敌,缺乏嫡系党羽,所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老皇帝时期的重臣予以安抚策略。
但这只是暂时的,伴随局势变化,这些掌握兵权却又“天高皇帝远”的大臣必须表明态度。
年关回京,就是一个考验。
“是因为赵师雄推诿不归,让贞宝意识到了此事不能再拖?或者也有曹茂这次突袭逮捕浪十八,隐隐逼宫的举动,让贞宝确定曹茂不够可靠?
所以让他交更多的投名状?将子嗣放在京城,作为‘质子’?”
“说来,曹茂虽不像赵师雄那般,依旧选择回来,但又没完全回来……想想也正常,他这次逮捕浪十八,逼宫贞宝的行为本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仗着自己在拒北城根基深厚,且有“国公”的身份,哪怕稍稍出格,朝廷也能容忍,但显然曹茂内心的底气也没那么足啊……
担心自己这么一搞,被贞宝扣下,所以将其他的子嗣留在北方军中,这也是在给自己的安危加一重保险……
不过,正所谓立场不坚定,等于没立场……曹茂是太过于自负,觉得贞宝不敢动他,还是真的怀有异心?”
赵都安思绪电转。
只听袁立继续说道:
“并且,陛下的意思是,皇室在北方的影卫反馈回来的消息,也认为曹国公已不再适合领兵。”
这句话可谓十分含蓄了……所以,曹茂的确有了不安分的举动?
所以迫使贞宝痛下决心,要动手了?
赵都安斟酌了下,说道:“陛下想怎么办?”
袁立轻声说道:
“想让曹国公肯退下来,总需要个由头,浪十八的案子,是个很好的突破口,陛下的意思是,可以由此案入手,牵连出曹茂过往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如此便有了令其下马的由头。”
赵都安愣了下,说道:
“然后呢?给曹茂定罪不难,但废掉一位实权国公……应该不容易吧。”
这可是一位有兵权的大将!
真以为定个罪就行了?
一旦要动曹茂,与这位国公有利益关系的那些利益集团,岂会坐以待毙?
或者说的更尖锐些,一旦废掉曹茂,如何确保拒北城的将领安分守己?
老老实实听从朝廷号令?
哪里那么容易?
如何摆平扳倒曹茂可能导致的危机,才是最关键的。
“陛下自然早有计较,使君且看看这个。”袁立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递给赵都安。
后者借助火光打开,瞳孔微微收窄,他愕然抬头,盯着袁立:
“这……”
袁立微微一笑,说道:“此为绝密,使君可莫要说给旁人。”
赵都安面色微微激动起来,他合上折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