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809节

  他默默数了数,这一排假人足有六七十具,一眼望去,数十具披甲假人竟也颇有气势。

  “来。”赵都安朝宋进喜招招手,好奇询问:

  “这么多,都是给他准备的?”

  酷似猢狲,形容谄媚的供奉太监苦笑道:

  “少保说笑了,这都是军中精制铠甲,可非破铜烂铁,寻常刀剑难破,便是凡胎武夫巅峰,气机灌注兵器,能一气破三甲就已是极限。

  便是入了神章,一般来说,下品可破六甲,中品九甲,上品破十三甲便已是厉害的强手了,摆出来这些,是给双方多人用的。

  不过一般来讲,这破甲的环节,世间境不会出手,到了世间境,破的就是几十甲了……呃,少保您又流鼻血了。”

  “……”赵都安忙找手绢,一时没摸到,忽而莫愁递过来一条手帕:

  “用我的吧。”

  啧,出息了呀,你没给手帕下毒吧……赵都安意外看向“女宰相”,小心翼翼地接过,气的莫愁直翻白眼:

  “不用就还给我,好心不识驴肝肺。”

  赵都安笑呵呵擦鼻子,这会场上蒙着眼睛的青年剑客出列,站在一排甲胄前。

  周遭一下安静起来,所有人屏息凝神,风也不再喧嚣。

  七夜将黑鞘长剑于身前平举,缓缓拔出,雪亮的剑锋出鞘之际,剑刃在半空划了个半弧,以平平无奇的姿态,朝前刺出。

  这一刺没有惊天动地,甚至有些平凡的过分,然而赵都安却瞬间眯起眼睛。

  敏锐地注意到,剑尖前段一条黑线撕裂空气,撞向盔甲。

  不!

  那不是黑线,是凝聚压缩到极点的内力气机,这名叫七夜的青年没有华丽的剑招,只有一记刺剑。

  却将其练到了神章境的极致,每日三千次拔剑,起初所用木剑前段有细细的孔洞,刺出时风过孔洞会有风声,他用了三年做到出剑无声,这还只是起步。

  当那凝练至极的细线撞上盔甲的瞬间,演武场上传来沉闷的破甲声。

  “砰”、“砰”、“砰”、“砰”……

  破甲声连成一串,几乎是眨眼功夫,七夜收剑归鞘。

  旋即,足足二十三具甲胄所在的假人如麦秸倒下,有军卒忙上前检查,惊呼道:

  “禀公公,破甲二十三!”

  二十三!

  只一剑,击穿二十三具精铁盔甲!若放在战场上,一剑便可杀死二十三名精锐铁浮屠!

  春日的演武场上传出一片吸气声,那些禁军望向蒙眼青年的眼神都变了。

  而武功殿的供奉太监们,更几乎同时变色。

  “你不是说,神章上品十三甲吗?”

  赵都安也愣了下,低声询问宋进喜。

  后者脸上不知何时没了谄媚谦卑,凝重地望着场中气定神闲的七夜。

  这名看似轻浮,实则天赋、修为、武功皆为当代供奉前列的太监如临大敌,面色沉重:“极限。”

  “极限?”

  “二十三甲,这意味着此人将神章上品的全部内力几乎都没浪费掉,全部收敛在这一剑中……堪称可怕。”

  宋进喜喃喃,继而脸色猛一变:

  “不好,他做到这等地步,咱们这边根本无人能比,总不能让世间境出手,可神章境内,谁人能专精至此?”

  赵都安愣了下:“你打不过他?”

  宋进喜摇头:

  “厮杀比武是另一件事,属下并不怵他,但若只较量破甲,属下不如他。”

  旁边的莫愁都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神章境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同境内已无人可超越?”

  “来势汹汹啊。”赵都安叹息。

  这时,一片骚乱声中,唯有海公公依旧耷拉着眼皮,无喜无悲,似乎在这位传奇供奉眼中,小辈间的较量,无异于打闹。

  柴可樵笑呵呵道:

  “我这师弟本领不多,唯独剑术不错。轮到诸位指教了。”

  他望向一众供奉,霎时间,议论声消失了,一群供奉竟是无人站出来。

  最强的唐进忠碍于修为高出大境界,无法出手,而宋进喜又自认不如,其余供奉亦皆无信心。

  黑布蒙眼,抱着胳膊的七夜嘴角缓缓浮现讽刺笑容,于安静中,忽然扭头,“看”向了苟在人群中的赵都安:

  “赵少保不站出来么?”

  刷——

  一道道视线聚焦过来,正与莫愁背后蛐蛐,猜测青山这帮人没准故意针对这个环节,训练了这么个弟子的赵都安怔了下,笑了笑:

  “你能看见我?”

  抱剑的酷酷青年冷漠道:

  “我目盲心不盲。我早听闻赵少保昔日曾在佛道大比上,击败神龙寺天海,被誉为天才,此次下山便想当面请教,所以……”

  他指了指那一排盔甲:

  “请赵少保指教如何?”

  顿了下,他嘴角上扬,挑起:

  “想来以赵少保的剑道,只需唤出太阿剑,莫说这区区几十甲,便是一座山头,都能劈开吧?还是说,赵少保看不起我青山一脉,连赐教都不愿?”

  挑衅!

  这一刻,便是三岁孩童都能听出七夜话语中浓烈的挑衅与讽刺意味。

  太阿剑当然强,但赵都安若真为了破甲,召唤太阿,那脸面就真丢尽了。

  而对方这番话,看似吹捧客气,实则却明晃晃在讽刺他沽名钓誉。

  

  海公公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如同一尊不偏不倚的裁判。

  然而皇宫一方,无论是禁军们还是供奉们,都已变了脸色!

  莫愁脸色微白,一颗心猛地下沉,她预想中的糟糕情况出现了。

  这名与天海小和尚相交莫逆的桀骜剑客,果然借助这次机会,当众对赵都安发难。

  并且,对方很聪明地没有突破“规则”,目的就是让赵都安当面丢脸,颜面扫地。

  “你……”

  莫愁忙看向身旁的赵某人,却见对方神色淡然从容,似乎半点恼火都没,语气和煦地摆摆手,笑道:

  “阁下抬举了,当初本官也是侥幸取胜,若拼修为,自是不如。如今更也没有阁下修为深厚,便不献丑了。”

  坦然承认了?后退了?

  莫愁愣了下,眼神意外至极。

  不只是他,唐进忠、宋进喜等供奉也是大为讶异。

  在几乎所有人的认知中,“赵阎王”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睚眦必报都不必说,哪怕皇亲国戚敢不给他面子,都敢立即掌嘴的主。

  当初权势还低的时候,就敢屡次对大人物出手,何况如今?

  可这次,面对这名青山天才的挑衅,他竟退让了?

  没人认为,赵都安这是“怂”了,因此倍觉奇怪,只有莫愁脑海中猛地恍然,意识到,应是自己方才那番话起了作用。

  赵都安答应了她,会退让,尽量不给青山的人由头起事端,因为答应,所以做到。

  “你是……”想到这一层,莫愁眼神突地有些羞愧,仿佛第一天真正认识了他。

  蒙眼青年也愣了下,意外于他的反应,皱起眉头:

  “赵少保这是什么意思?”

  赵都安笑呵呵道:“字面意思罢了。”

  这下,连柴可樵与肖染都投来意外的目光。

  蒙眼青年眉头皱的更深:

  “赵少保这是不战而降了?还是承认沽名钓誉?”

  赵都安微笑道:“就算我怕了吧,呵呵,我也怕输丢脸嘛。”

  脾气这么好?赵阎王转性了?

  周围的禁军们面面相觑,甚至怀疑眼前的赵都安是假的。

  杀人不眨眼的赵少保何时这般好说话?

  蒙眼青年一时语塞,竟好似一拳头打在了空气里。

  柴可樵眯了眯眼,忽然笑着打圆场:

  “赵大人既然不愿出手,七夜师弟也不必再相逼。”

  他转头看向一旁老神在在,浑然不在意场间气氛的海春霖:

  “海供奉,若贵方不擅破甲,今日便算了吧。”

  当初他独自一人闯京城,可以肆无忌惮踢馆。

  但这次他带队前来,肩上背负职责,准备见好就收。

  蟒袍老太监轻轻颔首,说道:

  “既如此,也好。”

  附近的禁军得到示意,颇为憋屈地上来,就准备拆下甲胄。

  青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出手,便逼迫的偌大皇宫无人敢应战,这无疑是一种屈辱。

  “且慢……”

  宋进喜咬了咬牙,准备出列,他毫无获胜把握,但若无人应战,等陛下知道,整个武功殿都将受罚。

  然而他刚迈步,就给赵都安按住了,宋进喜诧异扭头,就见赵都安摇了摇头:

  “算了,人家有备而来,陛下若罚,我来说情。”

  年轻太监怔了怔,退回了脚步。

  赵都安则招呼其余供奉,一起往回走。

  “偌大皇宫,便无一个是男儿么?呵,不愧是一群身体残缺的阴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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