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清微道人没有困住自己的意思,柯黯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道长不好奇我几时准备出发?”
清微道人看向棋盘,叹道,“这有何难猜出,道之越刚强,其势越用尽,周鱼龙的儿子如果知晓这个道理,就会转刚为柔,守雌惜身,他布下的局再厉害,但只要不跳脱出这个棋盘,终究有落幕的时候,若不早点谋划,就是亢龙有悔,我猜想他现在一定已经开始思考脱身之策了,他脱身之时,就是他最柔弱之时。”
柯黯然笑道,“这天京的棋盘,就是圣上的棋盘,想要脱身可不容易啊。”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虽然我还无法猜测出他脱身之法,但是大概猜测出他选择脱身的时间了。”
“喔,怎么猜测出来的?”
清微道人好奇地问道,即使以他的推演之能,也无法推演天京的未来。
柯黯然拱手对清微道人一礼,“这还要多亏前辈所讲的阴阳五行之理,天京传来消息,周家两子都已经修行【五帝宝诰】,并且周铁戈已经凝聚了四帝像,我倒是有个大胆的推论。”
“什么推论?”
“周铁戈在落日关之时,就是周家钦定的掌兵之人,不用像周铁衣一样蜷缩在天京隐忍,没必要隐藏自己的【五帝宝诰】之法。”
“所以周铁戈应该是入了天京,才学会的【五帝宝诰】,但是以他以往表现的天资来看,就算是惊艳,但两月余领悟四帝像……”
柯黯然长叹一口气,“这天下恐怕只有一掌人能够做到,这其中应该不包括周铁戈。”
“但他确实领悟了四帝像。”
清微道人反驳道。
柯黯然一笑,“那这题不就解出来了吗?”
“周铁衣才是领悟【五帝宝诰】的关键,甚至相比于他母亲周鱼龙,他才是天底下最适合修行【五帝宝诰】之人,他初春之时大运勃发,收梅清臣之子为徒,借了我儒家大运,应是领悟了青帝像,而后春末夏初,小卒过河,借了圣上气运,破了我儒家圣贤之心,一夜登玉京山,传唱天下,此为领悟赤帝像之机,而现在他应该已经领悟了黄帝像,或者就在修行黄帝像……”
说到这里,柯黯然顿了顿,心中也有疑惑,因为他并没有分析出周铁衣到底有没有领悟黄帝像,他倾向的结果是领悟了,但是却不能够像刚刚一样,找到事实依据来佐证。
清微道人也听出了柯黯然的困惑,哈哈笑道,“聪明绝顶如你,也有看不清局势之时,怪不得不敢下场!”
柯黯然也不羞怒,自嘲地说道,“被赶出天京的丧家之犬,我又如何敢在他周铁衣面前,自称聪明绝顶?”
“不过我倒是肯定,他已经修得了黄帝像,因此周铁戈才能够以锻兵之法,帮助弟弟锻造本命兵器,并且借机领悟五帝真意……”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
因为亲兄弟之间气机相引,周铁戈能够通过弟弟感悟武道真意说得过去,但是这毕竟是五帝真意,这个过程是不是太容易了点?不然周鱼龙早就帮两个孩子都领悟了五帝真意,何至于等到现在,还是说这是这位道家鱼龙的算计?
其中有很多疑点,又牵扯到五帝气运,道家气运变化,自己不能够全算也是自然。
清微道人认真地看了看柯黯然,他有些后悔刚刚答应下来,不会强求留下柯黯然了。
略过这个疑点,柯黯然继续分析道,“周铁戈在落日关领兵了六年,他本身天赋又不差,有前面三帝气运相辅,再加上周家兵家气运,领悟白帝像应该很容易,但周铁衣就不然了,所以我基本上肯定,他应该停留在黄帝像的层次。”
“如今夏初,他应该会想办法圆满自身黄帝像,到了秋初,天下杀伐最盛之时,正是他领悟白帝像之机,我现在进京,刚好撞到他布局最强之时,岂不是逆天时而行,如何能够胜这位天下绝顶之才?”
清微道人悠长地叹息一声,“要不你转入我道门吧,我这一脉的道统以后就给你继承了。”
面对这天下一品的道统,柯黯然看向满山锦绣,过了许久才说道,“我心中不平,就算留下来,也只会糟蹋了锦绣之气。”
说罢,他起身,恭敬对清微道人一礼,“还请道主放我离开。”
清微道人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柯黯然的问题,而是顺着他的话分析道,“秋杀冬藏,也是白帝转黑帝之时,此时上善若水,周铁衣必然思退,他原本应该计划好退路,安排妥帖……但这个时候你横插一脚……”
柯黯然答道,“受道长恩惠,我只是自己进,不挡着他退,还会帮着他退。”
清微道人思忖良久,叹息道,“也好。”
“既然你有此心,我就不拦着,不过刚刚听了你一遭分析天下局势,老道我虽然看不清天下,但是对于你的命数倒有几分断言。”
柯黯然心中凛然,再次一礼,“请道主示下。”
清微道人忽然露出老顽童般的笑容,也不说什么高深之语,直说道,“你说你不适合我的道统,但你终究会回来这白云观的!”
说罢,他化作清风,消散在这棋局之前,不给柯黯然询问和回答的机会。
柯黯然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
随后笑叹道,“这清微道主倒是一个妙人。”
这最后一句话,他不确定对方是故意在自己心中留下破绽,还是说真的看到了那冥冥之中的天机。
看了看眼前的棋局,柯黯然潇洒地挥动衣袖,回到自己的客房之中。
穿过青苔布满的台阶,耳边鸟鸣声越发让树林显得幽静,层层的树影遮蔽阳光,入了门,室内也有些昏暗。
柯黯然掌了一盏灯,坐在书桌前,拿起旁边的一摞书信看了又看。
董行书既然想要他进京挡住周铁衣的兵锋,自然将能够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他。
柯黯然最终拿出了两份文章,摆在案前。
这正是周铁衣上书议事的两份奏折。
一份《请圣谕下达策》,一份《请民意上访策》。
这一上一下两策,已经隐隐有乾坤之势,此乃谋国之言。
若不是周铁衣在儒家的名声太烂,若按照当初周鱼龙的想法,让小儿子拜入儒家,现在少不得儒家就要帮周铁衣造势,哪里还有自己这个青衣儒生进京的机会啊。
“这天下世事变化,道家的鱼龙看不清,儒家的司民看不清,我又能够看清几分呢?”
柯黯然笑了笑,然后又看了一遍两份策论,心意足了,才推开两张纸,自己开始磨墨。
等墨磨好了,他笑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此乃天下至理,既然你要当水,那我就借助你前行一步,正合道家顺水推舟之理。”
“上下乾坤二道,却独独少了三才之理,殊为不美。”
他落笔在纸上。
《请天圣民三才感应策》。
“夫天居其上,长养万物,民居其下,因时而制,古有圣皇,居天民之间,上调天时风雨,下治百姓善恶,故雷霆雨露,皆出于君恩,治国五百载,天下大治。”
“而后五国乱世,百家窃神器以自居,操刀戈以相伐,使天下大乱,神孽复苏,乃因上不承天,下不应民。”
“自圣朝以来,一统五国乱世,修养生息,民生繁荣,请圣上效仿圣皇故事,为天地立心……”
写到这里,柯黯然的笔顿了顿,他想要写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罢黜百家之法,确立新儒法,囊括百家之道,使天下民心稳固。
但现在时机不对,若落在纸上,不仅百家反对,他身后的儒家也不会同意。
他又拿起周铁衣办的报纸认真看了看,看到上面的白话文,又对比了一下儒家《醒世报》上百家名士对周铁衣的批判,笑道,“看来我们两个的道路殊途同归啊,只是不知道谁能够走到最后。”
(本章完)
第209章 进修选调制度
五月初十。
周铁衣打着哈欠在金銮殿打了卡,将为胡文郎请功的奏折交了上去,而后在一群言官恨不得扒皮吃肉的目光下悠悠然出了正午门。
这大清早的起来上班,总归不是一件开心的事,第二次来这金銮殿,新鲜感就锐减。
而大抵是因为周铁衣第一次上朝之时战斗力太强,用董行书立威,几乎将司民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口舌上不弱于人,所以言官们今日也只是怒目看向周铁衣,没有抓到切实把柄之前,不敢再轻易挑起战端。
坐上了自家的自走车,顺着玉京山往下,向着玄武城诛神司驶去,路过北天门楼牌的时候,周铁衣顺势买了一份豆浆油条,两份报纸。
坐在车里,周铁衣看着报纸,喝着豆浆,总算找到了几分前世办公的感觉,拿起《醒世报》看了两眼,周铁衣就看乐得放下。
这言官们不敢在朝堂上挑起战端,但是在这报纸上可是一日不落,这四期的报纸,儒法两家逐渐从满篇的奏对议事,不仅增加了诗歌,增加了小说,还特意给他周铁衣腾了版面,让文人们变着法抨击白话文,影射他妖言惑众。
不过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为了增强《醒世报》的可读性,增加了诗歌,增加了小说,即使是忠义派的小说,其本质也是向着白话文转变,向着下层人民倾斜,这就是时代的选择,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自己只是开好了这个头而已。
况且儒法两家的矛盾也体现在了这篇报纸之上。
周铁衣又认真地看了看,小说家有忠义派,但是没有法家派啊,原本满篇的奏对议事,儒家和法家还可以做到平分版面。
但是现在这么一变,儒法两家在《醒世报》上的话语权就完全被打破了平衡,儒家只要扛着打击自己的大旗,那么在《醒世报》的版面上,法家就难以和儒家争锋。
司律青空规愿意吗?
若是没有其它解决方案,他大抵是只能够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但只要过几天二叔公输盛将蒸汽印刷机的模板给捣鼓出来,自己就又可以继续煽风点火了。
还有什么比破坏敌人内部联盟更能够削弱敌人的?
一份只属于法家的报纸,抑或是跟着儒家骂我周铁衣,换来自己话语权的减少,相信司律大人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毕竟你青空规可是法家的人,不是儒家的人!
从法家这里,带动诸子百家开办报纸,大量的报纸上市,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活下来,这不是联合儒家骂我周铁衣就能够解决的事情,甚至这只关乎百姓的喜好,根本不关我周铁衣的事。
那么百家就会逐渐发现,他们的报纸只能够走通俗化道路,才能够起到教育百姓的作用,这就会驱使百家内部,自己的革新派向着白话文阵营转变,到时候就有意思起来了。
当然现在也不能够停下这股火,既然对方都在报纸上对自己开骂了,我周铁衣也不是骂不还口的人,这骂战也是有流量的啊,百姓们也喜欢看一个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在报纸上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副狗脑子都打出来的样子。
最好搞出个专门的副刊,连环骂战,这报纸的销量不就有了吗?
周铁衣将《醒世报》上写得最阴阳怪气几人的名字记了下来。
自走车停在了诛神司门前,胡文郎,吴谦等人早已经等候多时,跟着周铁衣走进了诛神司正堂。
今天要议的事情五日前就已经确定,那就是如何立督查院。
周铁衣在正堂喝了一会儿茶,指挥使卫少安,指挥佥事公孙仇,南劲松就已经到了,除了他们三人,这次库房院的院长焦国平,典刑院的院长侯乐军也都到场,他们这次来,主要目的就是防止周铁衣的督查院管得太宽。
周铁衣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就明白大家的想法,谁都不想要头顶上凭空降下一个婆婆。
卫少安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来齐了,那么就开始议事吧。”
周铁衣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吴谦,吴谦立马将准备好的文件,下发给在场所有院长,上面是他整理的一套完整的督查院职能规划。
其中包括最重要的三个方面,对外接受百姓上访,确查上访内容的准确性,联络各部给出解决方案,拥有独立的上报权。
仅仅看到第一条,卫少安就眉头紧皱,没有任何一个上官愿意有一个能够独立越权上报的下属部门,特别是这个下属部门还有着督查权。
卫少安皱眉,南劲松就开口道,“周大人,这第一条似有不妥。”
周铁衣没有丝毫动怒,笑着看向南劲松,“有何不妥?”
他要的是权力,是先将自己的督查院立下来,并且得到诛神司大多数派系的支持,而不是来诛神司和大多数人对立的。
“以往上报之事,都需要指挥使,或者指挥佥事上印……”
“那就附带一位指挥佥事上印如何?”
周铁衣如此快速地妥协,让周围第一次与周铁衣共事的同僚们都微微一愣,甚至忍不住多看了身穿暗红色官服,好整以暇的周铁衣一眼,这不像是你这位在正午门前都敢挑衅司民的狠人的性格啊。
周铁衣笑了笑,看向公孙仇,“我督查院本就是诛神司的一员,接受诛神司内部的督查也是应该的,况且我两次请兵制,也是公孙大人首肯……”
众人刷得一下就将目光移向了公孙仇,一瞬间,他们联想到了很多事情。
周铁衣也笑了笑,经过这几天胡文郎收集的信息分析,诛神司里面,公孙仇这个从底层夜巡爬上来的指挥佥事最有可能是坚定的‘皇派’,或者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坚定地站在大夏圣上这一边。
所以当初自己初到诛神司,对方就想要利用自己整顿诛神司的补荫官,只不过他原本的设想,应该是自己和几个家世不错的小旗在诛神司内斗起来,然后自己依仗着武勋的身份拉帮结派,梅俊苍等人依仗父辈,拉拢文官一派的人。
等两派斗得出了格,他再下场各打五十大板,收回一部分小旗,总旗的权力,扶持寒门子弟上位。
只不过他想得太美,但是自己这柄刀比他预料得要锋利得多,先还没有落到诛神司上面,就已经搅动了朝堂变化。
等自己再回到诛神司,已经不是他这个指挥佥事可以随意拿捏的总旗,而是能够督查他的督查使。
公孙仇笑道,“都是在诛神司当差,都是为圣上分忧,本官也是做了分内之事。”
南劲松看了一眼卫少安,公孙仇这波直接跳出来,不管是不是被周铁衣逼的,那么他刚刚的提议就已经形同虚设了。
只要周铁衣能够得到公孙仇上印,那么在诛神司以前的制度上完全说得过去,总不能够每件事都必须要卫少安上印吧,那样卫少安估计其它事情都不用忙了,就当个人形图章。
联合公孙仇,挡住了南劲松的进攻,周铁衣继续说道,“这百姓上访,乃是对外督查天下风闻,自然也少不得诸位同僚相助。”
我这是对外帮助诛神司扩张权柄,不是只想着内斗,而且要了这权柄之后,我也会分配相应的官职给诛神司内部的,这总体上是对诛神司内有好处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