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治报》上的文章也用白话文写,不过措辞更加谨慎,让人读起来需要更费脑子一点,但内容却真的劲爆。
上面详细写明了什么是‘雅贿’,望舒楼那上三层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大商人们要上望舒楼三层,需要花费多少代价。
那一盘盘珍馐,每一道花了多少银子,又怎么做出来的,看了既让人恨,又让人羡慕。
好在最后司律大人落笔,要整顿天京官场上的歪风邪气,严律各级官员的公款吃喝标准,任何超标的公款吃喝,都将严格追查,不会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官员的问题,两张报纸都还提了一嘴大商人们的漏税问题,不过都是浅尝而止,似乎是还没有审出关键信息,所以留而不发。
一时间叫骂声传遍了天京的大街小巷。
“他这是准备要和我们动真格的了!”
河帮商馆之中,一位商人惊怒不已。
他们能够读懂比普通人更多的意思,连带着钱光运带回来的消息,很明显周铁衣这是在逼大家做出选择,不然等下一份报纸出来,他不仅要和太子,七皇子和解,还要和司律青空规一起出手。
“钱光运呢?他怎么说?”
“你还想着钱光运呢!”
开口的人怒骂道,“他那天阻止我挑动众人抬物价我就看出来了,他是有心要投靠周铁衣了!”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问道,“上面的大人们怎么说?”
“大人们今天朝会自然会参周铁衣一本,所以我们更要发挥作用!我让你们昨天收购粮食,布匹压仓,同时降低自己商铺贩卖的事情做得如何?”
昨天开始,各大商会中和户部,学部关系密切的商人们就行动起来,开始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布匹,同时降低市面布匹,粮食的出货,想要抬高物价,让户部,学部的大人们找到理由参周铁衣一本。
但没想到周铁衣的行动也不慢,已经联络上司律开始给商人们奢靡之风定性,准备要真的查以前的漏税了。
现在还只是给奢靡之风定性,落在整顿官吏的公款吃喝上,那下一张报纸呢?
所以他们是真的急,上面一暗示要搞事情,很多商人都联络着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有下人急匆匆地走进来,“不好了,有商家向市面上大量放粮,放布,牙行的粮食,布匹交易恐怕不会抬升粮价,布价,还会压低粮价布价!”
有人立马站起身来,“谁动的手?”
此时在仔细看《天京报》的商人已经翻过了‘天京事’一版,看向‘商业’一版,上面有大量的交易邀约信息。
今天这一版上,近乎有一半的消息是放粮,放布,告诉普通人缺粮,缺布到哪里去买最划算。
配合牙行的交易……
“钱光运这天杀的叛徒,他这两天装作要帮忙,但只是想稳住我们,恐怕已经在紧急调配好粮食和布了!”
······
承恩殿中。
右将军尉迟破军看了一本又一本参周铁衣扰乱天京经济的奏折,乐得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他确实是幸灾乐祸,不过不是针对周铁衣,这小子动起手来,手段一波接一波,根本不需要自己为他担心。
他乐呵地是参周铁衣的这些人该怎么收场?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小子一向小心眼吗?
尉迟破军看了一眼旁边两位同僚,忽然开口说道,“你们法家的《法治报》今天一炮而红啊。”
青空规和董行书之间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青空规心里暗骂尉迟破军多嘴。
但昨天梅俊苍将稿子递给他的时候,他又忍不住要落笔,实在是这种事又得了好处,又得了名望,实在是太香了!
唯一一点不爽的是,他需要给周铁衣分担户部和学部的压力。
但都是政治动物了,当然明白怎么可能只让伱得好处,不出力的?
“我只是秉公为国,比不得右将军,为了梳理诛神司,让周铁衣将一半的武勋子弟都给赶了出来。”
“哼!”
尉迟破军冷哼一声。
他虽然在和青空规斗嘴,但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董行书身上。
董行书看了一份又一份的奏折,心里越发肯定穷则思变的道理,不仅是穷则思变,报纸的权柄儒家不能够放手,这太重要了,但《醒世报》已经半死不活了,上面的文人们还在写书面文,根本看不清大势,现在只能够寄希望于王明义的新报纸了。
······
正午门外。
梅俊苍今天要处理《法治报》的第一天刊印,所以临近中午才将今天的三份报纸带给父亲,而他刚送完报纸,就看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身影。
王明义!
王明义穿着一身朴素的士子服,在阳光下显得老成无比。
王明义走了过来。
梅俊苍想了想,问道,“你怎么来了?”
王明义拱手答道,“今日刚好是休沐,自然哪里都去的。”
梅俊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已经看报纸的父亲,“你是替师祖来宽慰父亲的?”
王明义摇了摇头,“不是,我今天是来求教梅侍郎的。”
“家父跪在这里这么久,进不得,退不下,恐怕答不了你的问题。”
王明义不答,也不走。
梅清臣就像是没有听到两个后辈的谈话,只是自己认真看起三份报纸。
等看完了报纸,他闭眼思考了一会儿,叹息道,“你想要问问题就过来问,只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答。”
自己父亲都让王明义过去,梅俊苍想了想,让开了身子,然后对父亲一礼,潇洒离开。
梅清臣看向自己儿子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语,等儿子上了车,他才叹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太快了。”
他看向王明义,“他与我定下一年之约,但仅仅只是一个月,我就应接不暇,甚至有种自己已经要输了的感觉,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帮你解答的。”
王明义跪坐在梅清臣身前,“您是天京少有的既困在局中,又能够在棋盘外看问题的人,他也一样,所以我来求教您。”
梅清臣认真思考了一番,“你要重新办一份报纸?”
王明义这个车文远之徒今天出现在自己面前,信号已经很明确了,而且办报纸这件事一旦开始做,根本瞒不住人。
“是,我本来在火车商会学东西,这两天准备出来办报纸……”
王明义还没有说完,梅清臣就开口道,“那就一边办报纸,一边继续学,别离开他身边,离开了你不一定能够跟得上。”
“他会同意吗?”
王明义问道。
梅清臣叹息一声,“会的,所以他让俊苍去司律手下学,这是一个道理。”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点你。”
“您请说。”
“别想着一个人和他斗,你得培养自己的班底,他不是一个人在进步,改变,他是带着一群人在进步改变,若你只是想着一个人变,跟不上的。”
梅清臣第二次用跟不上这个词。
让王明义忍不住想到了一句话,他轻声念诵出来,“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
仅仅只是跟在别人后面,真的能够追上别人吗?
“此解不对。”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王明义望了过去,只见司律,司民,右将军三人走了出来,看来是批注完今天的奏折了。
刚刚说话的正是司律青空规。
王明义站起身,拱手问道,“如何不对?”
青空规思考了一下说道,“这是道家的想法,不是儒家的想法,以道家的想法说儒家的事,所以不对,庄子一向偷换名实惯了。”
“那如何才对?”
青空规想了想,叹息道,“学无先后,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以人为师,当知耻而后勇。”
(本章完)
第240章 司民买文,一字千金
青空规走向自己的车架,董行书突然叫住了他的字,“佑安。”
董行书指了指自己的马车,青空规立马会意,吩咐了车夫先离开,然后和董行书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董行书开口道,“佑安刚刚那一番话实在是让人振聋发聩啊,可否写成一篇文章?”
青空规瞬间明白董行书的意思,董行书是准备用这篇文章送给王明义的报纸作为开篇。
他苦笑着摇头。
董行书皱眉,“怎么?”
作为同僚这么多年,董行书也知道青空规的性格,即使现在大家在争夺报纸的权柄,但是现在还是周铁衣占据主导地位,按理来说青空规不会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青空规叹息道,“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推导了一句话出来,要写文章,不在我,在他。”
董行书立马反应过来青空规口中的‘他’是谁。
他沉吟片刻,“原本那句话是什么?”
“学者,不拘于一师,也不拘于一法,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董行书吟诵了一遍,细细斟酌每一个字,然后再加上了青空规推导的这段话,“学无先后,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以人为师,当知耻而后勇。”
末了,董行书叹道,“可为千古雄文开篇。”
不仅是千古雄文,同时也是王明义办的新报开篇的不二法门。
文章质朴无华,却又大道至简,是现行文体和周铁衣提倡的白话文之间的一种文体选择。
可惜,开篇的人是周铁衣!
青空规思考了一下,“我倒是有个笨办法。”
“什么笨办法?”
“我们出价将这篇文章给买下来。”
董行书本能想要拒绝,在他原本的认知中,这种好文章岂可用金钱来衡量,不过这篇文章实在是恰逢其时了。
青空规笑道,“所谓一字千金,那小子也不耻于言利,只要我们给得出价,他会愿意卖的,更何况他提倡的是白话文,这篇文章在他手中,未必能够发挥出那么大的作用。”
董行书点了点头,“那就买下来!”
······
诛神司中,不断有商人的信息汇总到这里,钱光运已经开始行动了,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出钱光运大量收购新的铺面,开始恶意竞争的消息。
到时候只需要自己这边不放人,同时在《天京报》上帮钱光运喊两声,根本不用原本那些铺面被打压下来,他们自己就会慌起来,毕竟真的等原本的铺面被打压下来,那就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