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郑均结怨之后,已经没了退路,只能在蔡家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送人头。
先是首席弟子,然后是传功长老。
接下来,就该掌门和执法长老一起上了。
沧海派就算想要偃旗息鼓,蔡家不会答应,他们只能这般被迫成为郑均的试刀石。
“面对这等庞然大物,微末小派进退不得,也就只能成为手中玩物了。”
唐郡守在心中暗忖。
至于那五个蓄气弟子改头换面一路南下,也不难猜。
无非是王泰庚、云天道人觉得自己死期已至,与其带着沧海派道统断绝,不如让这些年轻的弟子们下山,给沧海派留一脉香火,来日若是出了什么遮奢人物,或许还能重振沧海派荣光。
不过,
蔡家这般去做,他这个郡守也感到十分恼火的。
王泰庚、云天道人皆是外罡二重的武者!
王泰庚甚至只差临门一脚,便进入外罡三重!
让这两人进入黑山,这不仅仅是让他们成为郑均的试刀石,还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万一郑均没经住,被黑山贼破了防线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所以,他对蔡家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火气,不过碍于蔡家在博州的能量,在加上面前的张郡丞甚至都是蔡家之人,唐郡守也只能没有发作,而是深吸一口气,张口道:“让督邮去一趟黑山县、平韵县巡查,装装样子吧!带上一个亲信,告诉郑三郎,别惹事了!陛下他,可还没有……”
说到这里,唐郡守不言。
但张郡丞自然明白,唐郡守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微微点头之后,张郡丞轻笑一声,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唐公不必忧虑。”
“来日若是有变,唐公丢官也无妨,自会有人来保住唐公!”
听到了张郡丞的话语,唐郡守眼眸闪过一抹异色,接着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
博州,蔡家。
整个庄园隐匿于连绵起伏的翠绿竹林之中,假山怪石嶙峋,池塘中锦鲤戏水,荷花亭亭玉立。
庄园内院落深深,几重院落层层递进,每一重都蕴藏着不同的风景。
主院尤为宏伟,屋脊上金光闪闪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屋檐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无不显露出匠心独运。
主宅中,一名小厮快步走来,站在主院之外,恭恭敬敬,双手高举信件:“家主,平章郡有信。”
宅中人物,穿着寻常,不过一袭锦袍,此刻正在案前,挥墨点缀。
听到了屋外的消息,宅中人物微微颔首,只是‘嗯’了一声,那小厮手中的书信便无风而起,径直飘落进了院中,落在了案前。
接着,便自行打开,浮现在了这宅院主人面前。
那宅院主人只是掠过一眼,不由一怔。
“蓄气武者,重创了外罡妖魔吗?”
纵使这宅院主人早就已经是通了一窍的通窍武者,但看见了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还是荒诞不经。
怎么可能呢?
不过信件不止一封,所有从平章郡传回来的信件,皆是指出了这一点。
这宅院主人不得不重视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立马站起身来,在映照的光影婆娑之间,步履轻盈,只是轻轻一抬脚,便已经出现在了院外数十丈的位置。
“你可以回去了。”
声音传来,回荡在那小厮耳畔。
小厮闻言,也不觉有异,而是恭敬转身离去。
在得了这信件之后,宅院主人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抬步前行,数次转动之间,便已经来到了一处寒潭之前。
潺潺流水声传来,这处深潭处于溪谷山峰之间,寒雾缭绕,边上长着些奇异艳丽的奇珍花草,而在这更远处,则是一片农田,正播下种子。
而在寒潭边上的一块一米高的溪石上,正坐着位粗布麻衣老翁,看上去精神得很,身边还有个锄头,一双手掌充满了龟裂的纹路,双眸白翳浑浊,看起来似乎已经是年事已高了。
“父亲!”
那宅院主人落在了这处溪谷之外,不敢贸然入内踩踏了父亲播种的种子,只能在门外恭恭敬敬道:“平章郡有消息传来,关于郑均。”
“嗯。”
那穿着粗布麻衣的老翁微微颔首,轻轻地摇着蒲扇,没有多言。
“无论是我家老三蔡勋还是张能、高须,皆是传讯,称郑均与外罡妖魔大战了一番,将其重创,随即下山,偶遇姚家的一尊外罡,重伤之躯,挥刀将其砍杀。”
宅院主人此时完全没有先前那般轻松写意的姿态,反而有些紧张,对着粗布麻衣老翁道:“根据高须的打探,当日郑均斩杀那姚家之人时,用的刀法中,有金光流露,武学手段不明,来之前查了一番,并未查到郑均有这方面的武学,会不会是有人……”
“无妨。”
老翁摩挲了一下一旁的锄头,顺手抄起了镰刀,从巨石上慢慢跃下,轻声细语地道:“或许是灵性点醒,往日种种犹如大梦一场,今日方知谁是谁来。”
“父亲,这……”
宅院主人愕然。
老翁抄起镰刀,望着满眼逆着季节生长而出的水稻,开始收割了起来,同时慢条斯理的说道:“大争之世,总有前世争渡失意之人投现,习武不足一年,就已如此,或许便是心性偶然,寻觅灵光一现。”
“争渡败者?”
宅院主人愕然。
虽然他乃是堂堂通窍武者,但这等说法,还是头一次听闻:“那郑均,乃是大能转世之身?”
“非也。”
老翁呼出一口气来:“转世之说,虚无缥缈。今世法相不过七尊,而自古至今,这数以万年,法相唯有二三百人,而这争渡功成者,更是寥寥无几,怕是不足十指之数。”
“争渡失败者,自是心有不甘,虽身死道消,但也存有一缕灵性在天地之间悠哉,逢大争之世,这些灵性自会觅主,选定‘天命’,残存不甘之心,以全执念。”
“争渡败者
老翁说罢,张口就道:“我父,当初便有灵光入梦,习得一术‘飒沓流星’,方有我蔡家今日鼎盛。”
听到老翁吐露,这宅院主人不由大感震惊。
原来,我家这祖传神通‘飒沓流星’,竟是如此?!
蔡家绝技有二,一曰气吞山河、一曰飒沓流星。
所谓‘气吞山河’,便是‘气箭术’的进阶版,乃是当年先祖攻伐南楚,大胜得归,神武皇帝亲赐的神通武学,据说是当年魏氏的镇国神通之一。
而这‘飒沓流星’,宅院主人倒是从不知晓来历。
今日方知,这来历竟是如此!
“那这……郑……”
宅院主人不由失态,低声说道。
“那大义王‘张本功’,三十一岁时,不过宣州边军一小卒,因拖欠军饷,伙同军中哗变,杀了军官带着百人叛逃,当时不过是炼血修为。”
“如今七年过去,当初的三十一岁小贼,如今已成巨寇,修为早就通窍,其也是寻觅了一层灵性,偶得神通,名唤‘紫气东来’,乃是六千七百年前,古夏的开国君王所创。”
听到了老翁如此言语,宅院主人不由惊骇万分,张口便道:“那这天下英才,岂不尽是灵性所有?”
“灵性寻人,又并非是随便择一运种,灵性也要遵循争渡意愿,使得融会贯通,寻与其相似之人……能被灵性寻中,本就是人中龙凤,就算并无灵性,在草莽中厮混数十年,也照样能闯出一片天地苍茫。”
“再者,乾元山的江无伤,自幼天赋异禀,年方二十三岁,便已是开了两层灵窍;当今太孙,如今三十有五,已是五体通窍……其余英才,也络绎不绝,不足三十岁便外罡者,也不少有;我家麒麟儿,不也是不足三十五岁,便已经外罡巅峰,将要通窍?”
老翁淡定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无英才,灵性何来?”
听到老翁之言,宅院主人心里泛起一抹波澜,低声道:“若是……”
“我知你意,灵性需至元丹之境,方能彻底消弭,消弭之后,方能显现出这神通的本相。你现在去询问那郑三郎,他也说不出这神通的来龙去脉,只道是天生知之。”
老翁站起身来,佝偻着腰,望着面前已经割了大半的水稻,满眼回忆道:“说来,我也许久未曾下山了。”
“乘风,我明日便下山,去一趟平章郡,瞧瞧那郑三郎究竟是得了哪位古人前辈的灵性,瞧瞧能被灵性所看重,他又是何等风采。”
说罢,老翁挺直了腰杆,将镰刀随意扔在地上,轻轻笑道:“今日稻子非凡,召集家中小辈,该吃精米了。”
“是,父亲!”
……
三日后,黑山县。
督邮徐潜策马而来,凝望着不远处的黑山县城,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三日前,他奉郡守唐公之令,来此地传达对郑将军的处罚。
说实话,若是让他自己来挑,他是说一千道一万,也不想来这里的。
毕竟,
当初贪墨郑均赏银的,除了韩扈,还有他徐潜。
只是当时自己巡查三灶县,并不在郡里,这才躲过一劫。
回来后才得知,自己的好友韩扈,已经被郑均打得气焰全无,见了自己,甚至还主动敬酒,颇为老实。
自己的实力,和韩扈也不过是在伯仲之间而已。
如今来见方才与外罡妖魔两败俱伤,又以重伤之躯斩了平韵县姚县令的郑均。
这样的凶人,怎能不让督邮徐潜胆战心惊?
更何况,这黑山县早就已经被对方经营的铁桶一般,路上遇到的所有茶肆、酒楼,都在注视着自己……
但郡守有令,他又不得不从。
只能硬着头皮过来了。
同时,怀中还揣着一张足足有一万两面额的银票。
做错了事儿,就要立正挨打!
否则,就是人头落地了。
外罡武者向一个蓄气武者低头,确实是很丢颜面。
但,这蓄气武者乃是郑均啊!
谁还会说自己的不是呢?
想到这里,徐潜便策马向前,来到了黑山县城门前。
而在城门前,徐潜远远便见到了数十道身影在此地等候。
为首者,自然是黑山县的县令兼县尉,蔡家当代第三子蔡勋本人。
而在蔡勋身旁,则是镇抚司总旗顾承启。
剩下的依次便是县丞、主簿、典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