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散道:“那纵横宣州的流寇‘大义王’,近些日子似乎转变了方向,闷头朝着咱们博州而来,那流寇若是来了,咱们何以自处?”
“什么,大义王?!”
“就是那个裹挟百姓,逢人便抢,说什么均土地、共富贵,来了不纳粮的大义王张逆?”
“路世伯,此言当真?!”
“……”
这话一出,登时让参加寿宴的数人大吃一惊,感到万分惶恐。
毕竟这大义王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
什么狗屁仁义,妈的逢人就烧杀抢掠一番,凡是被他攻破的城池,和下了地狱也没什么两样了,穷人没什么东西能被抢,裹挟一下,就能跟着他一起去抢下一个城池。
而他们这些穿鞋的地主士绅,那就是被抢的对象啊。
听说宣州的地主们可惨了。
一旦被这大义王打下,脑袋挂在城门上,妻女被凌辱至死,钱粮一抢而空。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让人胆寒!
“世伯,您说怎么办!”
霍二郎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当即对着路散拱手询问。
而一旁的刘五郎也是如此,如同见了主心骨一般,望向了路散。
“呼~”
路散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事儿成了大半,当即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接下来的话,不传六耳。”
说罢,路散便对袁耀阳道:“耀阳妹婿,烦请你到大门候着,守住大门,以防有宵小偷听。”
“嗯。”
袁耀阳闻言,当即提剑就走,没有丝毫停滞。
身为蓄气武者,袁耀阳对这些事儿其实没什么兴趣。
那大义王打来了,他大不了投效便是。
蓄气修为在身,在哪儿都混得开。
在袁耀阳离开之后,路散再三确定,才将所有人都招到了自己面前,继续低声道:“希望大家都凑些钱财,供给我去它州买个精通琴棋书画的‘上等瘦马’回来。”
众人闻言,不由为之一怔。
瘦马,自然不是指马匹了。
他们虽然是乡下老财,但也知道‘瘦马’是个什么东西。
乃是一些专精此道的富商,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长成后卖与富人作妾或入青楼,从中牟利。
‘瘦马’还被分为三、六、九等,上等的‘瘦马’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这样的‘瘦马’极为昂贵,能卖得五千两以上的银子。
甚至有的‘瘦马’,还被传授武道。
“路世伯,买‘瘦马’干嘛?难不成等张逆来了,将这‘瘦马’献上去?”
霍二郎脸色古怪,不由道:“那张逆虽然是个流贼,但也是不缺女人的,咱们这……能行吗?”
“谁说是给张逆的?”
路散白了一眼,继续低声开口道:“自是去魅惑……县中如今的风云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的郑均郑三郎了!”
“郑三郎统御黑山卫,前不久还上山剿了黑山的山匪,数百颗脑袋就这么血淋淋的挂在城墙上!习武不过数年,便已经踏足蓄气,而且以蓄气境斩外罡境!”
路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假以时日,必成外罡啊!有他庇护我们,自是平安无恙。就算是被那张逆攻破了县城,郑均必然无碍,无论是他投效了张逆,还是跟着朝廷一起撤退,咱们身为亲友,又岂能会被置之不理?”
“郑三郎虽然好大的名气,绝非池中之物,但毕竟出身在咱们这个穷乡僻壤,哪儿见识过什么女人?咱们买个近万两的瘦马,容貌上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处子之身又精通淫巧之计,无论是双陆、骨牌,都是懂得,而且还会点武技,能来点情趣!”
路散压低了声音,继续道:“这样的女人,任凭郑三郎如何英明神武,只要遇见了,保准被迷住!”
刘五郎也被说动了,当即低声道:“那这出身该怎么……”
“就说是咱们某一家的远房亲戚,堂妹便是。”
路散似乎很有经验的开口说道:“那瘦马出身的女人,也绝对不会揭穿此事:毕竟当瘦马,也不是什么值得宣传的事儿,能够洗白上岸,也是她所希望的。”
“如此,她或许还满心欢喜、诚心实意的认在场的某一位当兄长呢!”
听到路散这么说,大家面色古怪了起来。
因为,他们联想到了一些事情。
路老爷当年来莲水乡的时候,孤身一人,可没听说过有什么妹妹啊。
本来大家还没觉得什么,但路老爷这么一提,大家自然也就联想了起来,不由得面容古怪了起来。
而路散见此,也只是笑而不语,没有去说话。
路径依赖了。
当年莲水乡出了一个武道苗子,路散便用这等手法,亲自去了博州之南的今州,花费两千两买了个‘瘦马’,给她改姓路,带回了家,以兄妹相称,介绍给了莲水乡的武道苗子,袁耀阳。
而袁耀阳也没有让路散失望,一路蓄气。
因为这‘兄妹之情’,一直对路散十分客气,但凡有对路散不利者,或者路散吩咐些什么,袁耀阳都会出手。
甚至前些年,自己的‘妹妹’过世之后,袁耀阳还暗自神伤了很久。
这袁耀阳,不过三十余岁。
五十岁前,有望突破外罡。
绝对算是天才了,若是出身在那些大族,或许已经是一尊外罡武者了。
就算这般,那又如何?
还不是出身太低,眼界太低。
自己略施小计,就能让这么一个有望外罡的蓄气武者死心塌地?
因此,在路散看来。
郑均和袁耀阳,没有什么不同。
区别在于,郑均比当初的袁耀阳还要天才。
所以,自己就不能用两千两的‘下等瘦马’来糊弄郑均的。
要买,就买上万两的‘上等瘦马’,买那些给王公贵族消遣的‘瘦马’!
“路世伯妙计啊!”
“路世伯果然有手段,真乃我们黑山县第一智囊。”
“……”
众人吹捧着路散,当即让路散有些飘飘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霍二郎站起身来,对着路散道:“世伯,我这便启程回家,同我父亲商议。”
刘五郎见状,同样叫道:“是极,世伯,我也这便回家!”
路散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道霹雳般的巨响。
“轰——!!!”
声音极大,吓了在场众人不由为之一愣,只感觉耳膜鼓动,有些生疼。
“什么声音?”
路散眉头一皱,方才这声音极大,但路散毕竟也是炼血巅峰的武者,他从这股声音之中,隐隐听到了一阵……龙吟。
难道是黑山上的那头大妖蛇下山了?!
路散一阵惊骇,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妹婿’大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这是路宅,速速退去!”
言毕,路散还听到了一阵剑芒的声音。
显然,是袁耀阳动剑了。
见此情况,路散也明白似乎是有人来袭,心中登时一慌,忙道:“护院呢!老大,取我刀来,快去驰援!”
路家老大闻言,连忙去取来了大刀。
路散持着大刀,不由分说的朝着前门走去。
一旁的霍二郎、刘五郎现在更是慌得一批,他们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大义王打来了?
而前方,路散提刀踏出了院门,正好见到了前方,自家坞堡前,不断有兵卒翻墙而入,喊杀声一片。
而自家妹婿……
环视一眼四周,没在站着的人里,看到袁耀阳。
“什么情况?”
路散惊骇万分,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袁耀阳虚弱的低声道:“路大兄,快走,是郑三郎!”
袁耀阳此刻凄惨无比,手中的长剑已经断裂,身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正在飙血,赫然就是被刀砍伤的痕迹,隐约可见在胸膛处的森森肋骨。
这一刀,显然已经斩破了袁耀阳的心脉。
袁耀阳觉得已经活不成了。
现在没死,全凭借一口真气吊着命,靠着真气将血管心脉临时撑起来,能多活一会儿。
有一股奇异真气正在他体内大肆破坏,半个时辰内,若是不能驱除这股奇异真气,或者找到‘生死人,活白骨’的灵丹妙药,必死无疑。
但现在,他显然是找不到那样的灵丹妙药,也无法驱散这股奇异真气。
“郑三郎?!”
听到了这个名字,路散不由一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来干嘛,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们?难道我的计谋被识破了?!等等,老朽还没有去买那‘瘦马’啊!”
袁耀阳闻言,不由有些疑惑:“什么瘦马?”
“没,没什么。”
听到袁耀阳问询,路散当即否认,接着慌张道:“郑均在哪儿呢,我们未尝不能聊聊……”
“不知。”
袁耀阳露出了一抹苦笑:“我方才警觉有人来袭,便出声威吓,没成想外面忽然斩来一刀,我猝不及防,直接被斩中。”
“若非是有院门、有堡墙在前方垫着,把这一刀的威势给卸了部分,我怕是会被一刀斩成两半,当场就死了!”
袁耀阳有些沮丧,也有些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自己乃是将死之人。
谁会对死亡,不恐惧呢?
不过沮丧在于,他没想到郑均只需要一刀,就能斩灭自己。
难道他们之间的区别,真的就宛如天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