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多有冻死的贫贱者,通往不染寺的路旁的树上,却缠满了彩色的丝绢,做出火树银花的喜庆模样。
一路向着不染寺而去,这条主路的两侧,还有不少穷苦百姓,衣衫褴褛,却匍匐在地,一边走着一边向不染寺磕着头,一步一叩首,祈求不染仙的保护。
他们很多人虽然身上沾满了污泥,甚至将所剩无几的家产都捐给了不染寺,一双眼睛之中却透着愚蠢的清澈,仿佛这样就能得到那位不染仙主的眷顾,随之登仙。
看到这些人,再想到那乾德等人的行径,李炎的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笑,眼里的神色却变得越发冰冷。
很快,段正云押送着李炎所在的马车,一路进了不染寺的大门。
就见不染寺的正殿前方的广场上,此时已经跪满了信众,香烛烟火缭绕,浓得甚至让人咳嗽。
那些信众却都在贪婪的吮吸这香烟,大半是为了得到赐福,小半是为了取暖。
他们都在等着,等不染寺的首座乾空上师来为他们讲法赐福。
据说这位乾空上师常年在这不染寺之中修行,一身道行不下于那位乾德住持,今年能遇到他来讲法,也是难得的福分。
广场上,还有一些当值维持秩序的捕快,看到李炎之后,都是悄悄拱手作揖,面露愧色。
段正云等一众缇骑的脚步却并未停下,在一阵惊慌的呼喊之中,直接横穿了眼前的广场,绕过那座正殿,来到了正殿后的一处小门。
进入之后,是一条长长甬道,最终又来到一处较小的广场,在另一处朱漆门前停下。
后面是这不染寺的住持禅院,里面蕴养着不染寺的丹炉。
此时在这门前,叶青青和殷迁等宣政院百户带着一百灭祟缇骑正在守护。
整个宣政院的八百灭祟缇骑,四百分别驻守清河县城的四门,两百在城中巡视,剩下两百,都在这里了。
段正云将那小门推开,眯着眼睛对李炎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李大人,请吧。”
没想到那李炎此时仍然是一脸认真,问道:
“段百户,你和你师父关系到底如何?这个问题很重要。”
段正云心头火起,正要发作,一旁的叶青青噗嗤一笑,说道:
“大师兄自由跟着师父长大,情同父子,怎么,李大人还想离间一番么?”
李炎看看面色阴鸷的段正云,笑道:
“那就太好了!”
说着,迈步走进那小门之中,进了住持禅院。
赵青山等人连忙跟上,却被段正云等人给拦了下来。
段正云冷冷说道:
“观礼事大,随从杂役,都在外面等候。”
赵青山一怔,随后咧嘴道:
“原来你们也都是随从杂役哩,俺还以为大小是个官。”
段正云双目一瞪,心中怒火更盛,同时心中猛地产生一个疑问:
为何牛麻进了禅院,他这个大师兄却不能进!?我和师父,真的是……情同父子么!?
李炎一路进了那禅院之中,就见这里面的面积竟然十分广阔,和外面大殿的广场差不多面积。
旁边是一溜厢房,似是居住休息的地方,正对着这院子的,则是一座小巧的殿宇,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鎏金的“丹房”二字。
而这小院之中,赫然已经摆上了一些桌椅,放眼望去,县令丁有德、县丞邹义方、主簿周珲、县尉常威等等等等,整个清河县的有头有脸的官员,似乎全都来到了这里,正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丹房,一边聊天,脸上满是期待之色。
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些官员俱都转头看了过来,看到李炎出现之后,立刻都现出欣喜之色,很多人的眼神之中,更是闪过贪婪。
“李炎来了……”
“啧啧,竟然真的孤身一人前来,果然是个雏哩……”
“少年人没经过这方俗世的捶打,真以为自己就是天王老子哩……”
“据说,他是什么天生神选?难得,难得啊……”
“相爷都没来得及享用,咱们要享用了,实在是……三生有幸!”
李炎面色淡然,朗声问道:
“诸位大人,既然是不染节法会观礼,怎地没有本官的位子?”
此言一出,一众官员全都是对视一眼,随后哄堂大笑,仿佛李炎问出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那县丞邹义方笑得直打跌,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一通哄笑过后,邹义方这才指着前面的丹房说道:
“李大人,你的位子在呢,就在那里面!你快进去坐坐吧。”
众官立刻又是一阵哄笑,
见此情景,李炎不由抚掌大笑,说道:
“太好了,看样子诸位都是清廉爱民的好官。”
第127章 李炎入丹炉
人群之中,牛麻此时正陪着萧楚才坐在那里,看到这一幕不由心中一紧。
小李哥竟然孤身赴会!
实在是太过托大了!
他之前就已经知道,这萧楚才准备将李炎当做炼丹的药引,而现在看这些狗官的嘴脸,这竟然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这什么不染仙诞的赐福法会,根本就是要谋害李炎。
牛麻此时默不作声,却已经开始运转体内气血。
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李哥被这帮奸人所害。
好在前几天玄天福尊他老人家刚刚赐下了全本的【焰影碎玉刀】,他这几日每日苦练,已经隐隐掌握了这【焰影碎玉刀】的真意,自认为哪怕面对萧楚才,都能一战,
说不得,待会儿要是情况不对,他如何也要将李炎给救下来。
不为别的,只为福尊教诲,执善念行于世间,无愧于心!
他正想着,就见那县丞邹义方也不着恼,捋着胡子,微微摇头,笑着说道:
“李大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实在令人可笑可叹,可惜啊,那柳云鹤已经去了郡府,没有人能保得了你了。”
顿了一顿,指向那坐席之中的一张张太师椅,一副教训后辈的嘴脸,说道:
“想坐吗?这是官座,却是没有你的位置。官字两个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有理,唯有你懂了这个道理,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官!不过可惜,你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旁的县令丁有德微微皱了皱眉头,现出敦厚和蔼的神色,说道:
“李大人如何也是正七品的朝廷命官,怎可怠慢?来人,看座!”
立刻就有一名小官,吭哧吭哧搬过一张太师椅,不过却并没有放在那些官员的坐席之中,而是摆在了他们斜前方不远处,似乎是有意孤立李炎。
李炎也不以为意,面带微笑,大喇喇过去坐了下来,说道:
“不是不染仙诞的赐福法会么,怎地没见那位袁同俭,还有不染寺的上师?”
萧楚才此时朗声大笑道:
“怎么,李大人,你倒有些等不及了?放心,袁同俭和乾空上师正在精心准备,连这一场不染仙诞的赐福法会,都是为你一个人准备的,莫要心急。”
正说着,就见眼前那写着“丹房”的殿堂的大门被两个眼神之中带着惊恐的小沙弥缓缓打开,袁俊和那不染寺的首座乾空上师各自手持一枚古色古香的铜铃,一同走了出来。
看向坐在那里的李炎,袁俊面露微笑,森然道:
“李大人,你倒是来得乖顺,很好……很好……”
随后看向在场那些满脸期待地官员,说道:
“诸位大人久等了,值此不染仙诞的良辰,又有这难得一遇的药引在此,这赐福法会,也该开始了……”
当下看向乾空。
乾空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朗声道:
“红尘浊世,心尘不染,请丹炉!”
说着,晃动手中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此时正有数十名不染寺的光头僧侣,同样出现在那丹房面前,齐齐双掌合十,口中高声呼喊:
“请丹炉!”
紧接着这些健壮的光头僧侣同时奔进眼前一团漆黑的丹房之中,又飞快跑了出来,只是每个人手中却都多了一根粗大的麻绳。
麻绳的另一头紧紧拴着丹房之中的什么东西,他们奔到外面之后,这麻绳立刻被拉紧。
这数十名僧侣同时用力,齐声吆喝,仿佛是拔河一样,一点点将什么东西给拽出来!
乾空口中念诵咒语,手中铜铃摇个不停,那些僧侣拖拽麻绳似乎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咚!”
“咚!”
“咚!”
仿佛是什么巨物正在一步步走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压在人的心头,令在场的那些官员都是张大了嘴巴,满脸期待。
紧接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几十个如同行尸走肉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这些身影赫然都是一些赤身裸体的少年,每一个都瘦骨嶙峋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他们的身上各处,还插着一根根密密麻麻的肉管子,延伸到后面的丹房之中。
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活人了,更像是被榨干的行尸。
在他们身后,一团人走了出来。
或者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肉球,仿佛是一座房子,只是生着数十条粗壮的人大腿,上面还有一些诡异的模糊的人脸和乱七八糟的眼珠,一条条触手,延伸出去,就那么连着那些少年。
此时那些触手蠕动几下,那些少年就现出舒爽到极致的表情,猛地蜷缩成一团,紧闭的双目猛然睁开,却都翻着白眼,看起来分外诡异。
那主簿周珲颤声道: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怪物?邪祟!邪祟!?”
一旁的县丞邹义方此时同样面色煞白,看到那大肉球之后也有些不适,只是却强自镇定,冷哼一声,说道:
“周主簿怎地如此孤陋寡闻?这正是清河县不染寺的丹炉!这丹炉之中所孕育出的金丹,吸收天地灵气和药材的气血精魄,端的是大补!据说京城不染寺的丹炉所炼制的金丹,足以让人白日飞升!”
周珲一怔,口中喃喃:
“这就是丹炉!?怎地……怎地不是个炉子样?那些少年又是什么?怎地和这丹炉长在了一起?”
众官之中,这次却是那县令丁有德微微摇头,现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说道:
“周主簿想来不是拜不染仙的,你有所不知,这鼎炉鼎炉,将人丢进去,就能吸干一身气血精华,就该是这样子。至于那些少年,那都是被吸干的药渣罢了,气血衰败,精魄残缺,已经都是活死人了。”
顿了一顿,丁有德接着说道:
“这丹炉生了腿,却没有自己的手,那些药渣,就是丹炉的手,它平日里想要吃什么做什么,都可以靠这些药渣去做。”
一旁的一众官员此时都现出恍悟的神色,纷纷朝丁有德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