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咱们收得不多,鼠尾帮按人头收,一个人收十颗铜珠子,咱们一户才收十颗。”
太他娘黑了!
冯绣虎咬牙切齿:“鼠尾帮这是在割我的肉呀!”
丢下这句,冯绣虎气冲冲扭头就走。
顺子赶紧追上来:“大哥,咱不收供奉银了?”
“还收个屁。”
冯绣虎冷笑道:“鼠尾帮的大善人,昨天就替我把钱收了,我直接找他们要去。”
第19章给袁老大的见面礼
顺子一听大急:“大哥,别冲动,鼠尾帮我们惹不起。”
冯绣虎反问他:“怎么个惹不起法?他们人比我多?”
顺子正要点头,却忽然想起他们现在人也不少,于是喏喏道:“倒也差不多。”
他再次辩解:“但那也不行,他们有风雨娘娘撑腰。”
冯绣虎又笑了:“多稀罕,谁不知道迷雾之神是我靠山?”
“他家风雨娘娘有本事牵出来溜溜,你看迷雾之神扇不扇她。”
这大不敬的话吓得顺子汗毛直立,赶紧来捂冯绣虎的嘴。
冯绣虎两下挣脱:“把弟兄们都叫回来,我要晒马!”
顺子撵着他劝:“底城哪来的马?大哥你别犯病了,鼠尾帮都是些狠人,袁老大更是狠人中的狠人,可不敢招惹。”
冯绣虎再次着重强调:“我没病!”
他转头看顺子:“鼠尾帮狠吗?”
顺子连忙点头:“狠。”
冯绣虎又问:“有多狠?”
顺子伸出手:“他们一个人头收十颗铜珠子。”
冯绣虎再问:“何大个儿跟他关系不好,这么狠的人怎么不敢把何大个儿给剁了?”
顺子不吱声了。
冯绣虎托着下巴:“这么说来还是我比较狠。”
顺子心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
叫人是件麻烦事。
顺子先找来机灵的二麻子,二麻子再去找了大麻子,然后两人又跑着去通知更多人,一传俩,俩传四,花了小半个上午,才把所有弟兄们全召回来。
顺子没撒谎,只要没写在书本上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点。
据顺子透露,袁老大没住在底城,也没住在寨子楼,寨子楼里住着的都是些鼠尾帮帮众,而袁老大本人在下城有宅子,就在碧波街。
碧波街和风雨街挨着一起,住的尽是信风雨娘娘的人。
之所以这样,这里边其实还有故事。
据说风雨娘娘没成神之前,就住在风雨街,那老宅至今还给她留着。
所以现在风雨街住的都是些最虔诚的信徒,临近的碧波街也算是沾了光。
而作为替风雨娘娘收税的袁老大为了彰显自己的虔诚,就花高价钱把碧波街最大的宅子买了下来,说是能离风雨娘娘近些。
顺子还知道,鼠尾帮每月收完税,就会把钱带去袁老大的宅子,袁老大有个相好也住那,相好是个读过书塾的,能替袁老大管账。
等相好清完了账,第二天鼠尾帮就会抬着铜珠子去钱庄换成银盘子,然后送到港口区的风雨娘娘庙去。
今天就是第二天。
冯绣虎连午饭都来不及吃,领着人风风火火往钱庄赶。
半道上顺子给他讲了不少事。
比如底城人为什么叫他们狗腿子,却不叫鼠尾帮狗腿子。
因为帆城信风雨娘娘都不知信了多少代人了,但迷雾教会是这两年才来,所以大家只会觉得唱诗班是在抢他们钱,而给娘娘交税是理所应当的。
再比如交不出钱的人只是少数,底城相对荷包比较充裕的群体其实是鸮人,因为他们特殊的体质,所以总能找到活干。
而像假腿叔那样的更多是因为情况特殊——他才给疯人院交了钱,把婆娘和老娘送进去,还没几天疯人院就被封了,钱也拿不回来,身上剩下的一点也全孝敬给风雨娘娘了。
平日里假腿叔和很多底城人一样,靠从滩涂抓些海鲜上来,然后拿去港口区卖钱,但这眼看要入冬了,他每天的收获少得可怜,所以才那般窘迫。
冯绣虎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升降机就摆在那,底城人想上来随时都可以上来,当官的难道不管吗?”
顺子一愣,摇摇头道:“贵人老爷们不在意底城人会不会上来,只要不去上城区,对他们来说在哪都一样。”
冯绣虎更不明白了:“既然都不在意,那为什么不给底城修条上来的道?”
顺子沉默了一阵:“因为贵人老爷们也不在意底城人能不能上来。”
冯绣虎豁然开朗。
这时,前方打探的大麻子小跑来报,说看到鼠尾帮运钱箱的人了。
冯绣虎打起精神:“那是我的钱!”
顺子想提醒他,那钱就算不是风雨娘娘的,至少也得是迷雾之神的,甭管怎么算也不该是他冯绣虎的。
可还没来得及说,冯绣虎已经身先士卒冲了出去。
驴车近在眼前,车板上载着三个钱箱,负责押运的拢共就三个人——鼠尾帮作威作福惯了,倒是完全不担心有胆肥的敢冲他们下手。
那是他们没遇着冯绣虎。
排头赶驴的还是熟人——那天摇升降机的精壮老头。
老头看见冯绣虎快步靠近,笑着打起招呼:“冯瘦猫,你不在底城唱那几段酸词,来这干什么?”
冯绣虎上去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我问你买医保了没!”
见形势不对,跟车二人立马抽出棍棒,还未等落下,冯绣虎已经把刀尖抵在其中一人脖子上,吊着眼问他:“想去陪何大个儿?”
一帮人轰隆隆跑过来围住,人数差距太大,这架打不下去了。
鼠尾帮众丢下武器投降,任由自己被绑起来。
冯绣虎踢开一个钱箱,里面铺满了银盘子。
他不禁咋舌:“底城能收上这么多?”
顺子在旁解释:“大多数其实是下城收的。”
也是,没道理唱诗班都管着下城四条街,鼠尾帮却把下城放过了。
精壮老头被按在地上,冲冯绣虎大吼:“冯瘦猫你疯了吧!你敢坏规矩,袁老大肯放过你神庙都得弄死你!”
冯绣虎一脚踩在老头脸上:“老登,袁老大在哪?我也想跟他盘盘道,凭什么拿我的钱?”
老头扯着嗓子喊:“袁老大去见祭长老爷了,你等好吧,我看你怎么死。”
“那我可等不及了。”
冯绣虎亲手把他扶起来,再解开绳索:“我看你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就让你去捎信吧。”
趁老头没反应过来,冯绣虎拿小刀在他脸上一剌,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唇角一直延伸到腮帮,脸皮淌着血耷下,牙床都露了出来。
老头捂脸痛呼,冯绣虎笑着冲他摆手。
“这是给袁老大的见面礼。”
第20章神庙祭长
袁老大在哪?
他正在神庙的后堂跟祭长饮茶。
祭长坐着,袁老大在一旁站着,微微躬身,脸上挂笑。
和宽敞明亮的教堂不同,神庙要雅致肃穆得多。
因为要保佑出海的船队顺风顺水,所以这座风雨娘娘庙建在港口区,方便民众祭拜。
神庙占地不小,白石青瓦筑起高墙,将外界的喧嚣阻隔,沿着长阶进了第一道门,得先在大铜炉给娘娘上香,上完香再往里走,就到了前殿。
前殿拜的是娘娘坐下童男童女——童男童女塑像未雕琢面部,倒也不值得奇怪,每每遇到灾事,城中百姓自会挑出一对童男童女送上福船,以祭祀娘娘,这么多年下来童男童女早已不知献上过多少对,所以雕塑也不必有固定的样貌。
从前殿后门出来,便来到供风雨娘娘的正殿,娘娘端坐神坛,身披五色羽衣,半垂着眼眸审视坛下信众。
正殿再往后,就是外人寻常不能进的地方了。
那是祭长和司礼们的住处。
就如教会从低到高分为了礼拜堂,圣堂,座堂,圣殿一样,根据规模和地区的不同,神庙也分为了祠庙,观庙,宝殿三种。
由于帆城是风雨娘娘的故土,所以最高规格的风雨娘娘宝殿也设在了帆城,不过是在上城区。
眼下港口区的只是一座观庙。
工厂区圣堂是神甫说了算,观庙也是祭长说了算,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是同级。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香火味。
袁老大穿着长衫,外面套的是件排扣马褂,一只手把宽檐帽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杵着拐杖。
见祭长把杯中茶嘬得见底了,他赶紧把拐杖夹在臂下,上前亲手添茶。
时机差不多了,袁老大低眉顺眼终于开口:“干爷爷,您看我这个月能进庙么?”
祭长斜着瞥去一眼:“急什么?”
袁老大赔了个笑脸:“自然是急的,急着给娘娘办差,也急着给干爷爷挣脸面。”
祭长嗤笑一声,但心里还是舒坦:“你身上的味去干净了吗?”
袁老大赶紧保证:“去得透透的。自从我搬来下城,每日沐浴焚香没落下过一天,收税的生意也交给底下人在办,底城的臭味早去干净了。”
“我说的不仅是气味。”
祭长微微颔首:“我也不吊着你,新进庙的司礼有你一个。但得叮嘱你,新司礼要去宝殿打磨,宝殿有多少大人物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你在底城那些龌龊习性可不能带去。”
袁老大按捺住心中狂喜,腰躬得更弯了:“肯定的,怎么也不敢给干爷爷丢了份。”
祭长摸出怀表:“今天的税钱怎么还没送到?”
经他一提醒,袁老大才发现确实是晚了,正想作别祭长亲自去看看,忽然一名司礼急匆匆跑进来。
“外面来了个老头,说是鼠尾帮的,有急事找……”
司礼看向袁老大,他不知道袁老大真名,又不想叫“袁老大”,但当面叫“瘸腿耗子”却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卡壳了。
祭长摆手:“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