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爱梅抬头一望,走廊里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
他哇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不是存心想害我命么!”
哗啦——
又是一阵剧烈的狂风,外立面数块楼板被掀飞,寨子楼剧烈晃动。
冯绣虎扶着墙,眼中焦急害怕怒意各种神色交杂在一起,又变成了一抹疯狂,他狞笑道:“我不也还在这么?要死我陪你一块儿!”
“可我不想死!”
呜呜风声中,程爱梅大声呼喊。
冯绣虎不理他,朝升降机下方大喊:“再快点!晚上没吃饭吗!”
局势不容乐观。
已经有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的弟兄从窗户钻出去,试图从楼外面爬下去。
冯绣虎想让他们回来,声音却被淹没在风雨声里。
楼外的风更加汹涌,随着一阵风势骤强,夜空中几道身影伴随着惨叫摔了下去。
这下不用冯绣虎提醒了,有了前车之鉴,还有勇气翻窗的人纷纷罢休。
顺子看向外面的白石墙,也不禁咬牙切齿:“神庙真他娘会挑地方,在哪里打不好,非得在咱们头上打!”
以往提起神庙顺子多少带着些敬畏,这还是他头一次对神庙破口大骂。
遭难的不止是寨子楼。
底城的破板屋密集扎堆,但凡是离白石墙近些的,都遭到了狂风的摧残。
这些底城人正酣睡着,一阵哗啦啦响动后再睁眼,房顶就没了。
墙板木门,脏被子破衣服,各种东西全被卷上了天,盘旋着飞舞着,转眼就什么都不剩。
风雨展示了它的怒火,迷雾也不曾施以怜悯。
迷雾持续下沉,已经快蔓延到冯绣虎这一层。
作为数次进入过迷雾并且全身而退的“过来人”,冯绣虎深知普通人被卷进迷雾会发生什么。
哪怕没有被神官故意针对,这些人的下场也是注定的——迷失方向,然后在惊慌中四处乱走,最终一脚踩空掉下去摔死。
“再快点!”
冯绣虎再次大吼,急得双眼通红。
不知是他的催促起了作用,还是弟兄们的配合有了效果。
当迷雾快压到头顶时,寨子楼里的人总是全送下去了。
这最后一趟只剩冯绣虎和顺子,以及程爱梅三人。
待升降机上来,程爱梅迫不及待往里钻。
顺子看不下去,一把将他薅出来:“大哥,你先!”
冯绣虎不推辞,跟顺子一前一后站进升降机,程爱梅也赶紧跟上。
顺子拍了拍管道:“快下!”
升降机颤了颤,就要开始下行。
忽然,冯绣虎耳朵一动,似乎听见头顶有动静。
他抬起头看去,迷雾几乎要近在眼前。
异变陡生。
一道身影从迷雾中跌落出来,正砸在程爱梅身上,二人顿时摔倒在升降机地板上。
冯绣虎定睛一看,不禁乐了,居然是个熟人——迈克。
“这么晚还来串门呀?”
冯绣虎问他。
迈克神色慌乱,喘气中说不出话,只好往上一指:“小——小心!”
又一道身影紧随其后从迷雾中跃出。
此人身着白青长衫,持一把短臂手斧,管也不管周围其他人,照着迈克面门就劈下来。
还得是冯绣虎反应快——也可能是对这身司礼长衫的条件反射。
他飞起一脚蹬在司礼胸口,将他踹得倒飞出去。
司礼眼看要掉出升降机,间不容发时却一把扣住外沿木杆,身子打横在升降机外转了半圈又从另一面撞了进来。
这一脚让他注意到了冯绣虎,手斧径直朝冯绣虎胸前削来。
冯绣虎一惊:“你也会功夫?”
说话间,他侧身躲开,司礼再次逼近一步,狭小空间里无处再躲,冯绣虎从袖中抽出小刀迎向手斧。
噹的一声金铁交击,二人之间溅起一簇火星,手斧被荡开,小刀的半片刀刃擦着冯绣虎眉梢飞了出去。
此时顺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他暴起发难,从后面一把将司礼环胸箍住。
双臂被制放不下来,司礼举起手斧劈向身后,冯绣虎眼疾手快,丢开断刀,一把擒住司礼手腕,再劈手将手斧夺过。
砰!
一声闷响,斧刃嵌进了司礼脑门。
顺子松开手,尸体如同一只烂麻袋软倒下去。
冯绣虎弯腰将手斧拔下,脑浆子顺着伤口处淌了出来。
“这玩意儿也是法器?”
他端详翻看着手斧,冲迈克问道。
迈克惊魂未定——他没想到冯绣虎居然能赢。
他咽了口唾沫,怔怔点头:“是,入了门的司礼都用的这种。”
冯绣虎不禁皱眉:“神庙吃这么好?怎么教会执事没有法器?”
“有的呀。”迈克从胸前拿起吊坠,“这就是。”
冯绣虎一愣,顿时生气了:“我怎么没有?”
迈克回道:“你得先入门。”
听到这个词冯绣虎就来气:“入门!入门!入门!我要知道怎么入还至于被憋成这样?”
“科纳特陈说的下次心灵觉醒到底是什么时候?”
迈克赶紧解释:“进行心灵觉醒的前提也得先入门呀。入了门才能开始修炼,修炼到一定程度才有资格进行心灵觉醒,完成心灵觉醒才是真正意义上进入心灵觉醒阶段,能独立使用各种咒术——而不是像我这样,必须好多执事一起配合着念诵咒言才能召唤迷雾。”
冯绣虎发觉自己好像又被骗了。
科纳特陈压根没提过要带他入门的事,那许诺的心灵觉醒岂不又是一张空头支票?
他表情渐渐阴沉,拳头握紧——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实诚人了?
第59章没道理
升降机到底。
当身临其境时,冯绣虎才发现场面比他在上方看到的还要更加混乱。
虽然木板搭建的棚屋连称作“房屋”都很勉强,但也是底城人赖以栖身的庇护之所。
当棚屋垮塌,破碎,被摧毁,被卷上了天,衣不蔽体的底城人只能眼睁睁望着。有人嚎啕大哭,声音却被狂风掩盖;有人惊慌奔逃,脚印也被暴雨淹没。
这一刻,他们仿佛真的成了阴沟里的耗子,当鼠洞被掀开,只能无助地四处逃窜,找不到藏身之处。
二麻子要早一批下来,机灵的他已经组织起弟兄们四下奔走,开始把人群往西面风小雨小的地方疏散。
但收效甚微,这种环境下,光凭呼喊起不了多少作用,人们已经慌了心神,要么到处乱跑,要么舍不得屋里的家当所以滞留原地。
好在唱诗班不是什么大善人。
对付这些人,弟兄们上去就是一顿爆锤,打服了打痛了打醒了,人们也就听指挥开始动弹了。
混乱悲惨的景象使迈克看呆了,这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踩在底城的地面上,他指着不远处几个跪在地上乞求风雨娘娘开恩的底城人,感到很不解:“明明往西面逃就没事了,他们为什么不走?”
眼前的画面令冯绣虎感到烦躁:“你问我我问谁去?”
底城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在大雨的冲刷和狂风的席卷下明明淡薄了许多,冯绣虎却好像闻到了更加难以忍耐的臭味。
臭得他眼皮直跳。
臭得他想跳脚骂娘。
臭得他恨不得找来一块巨大的刷子将整座帆城从头到脚刷个干净。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冯绣虎本就脆弱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顺子的吼声在大风中飘散,一把抱起冯绣虎朝远处逃命。
冯绣虎回头看去,视线越过顺子肩头——
整座寨子楼终于经受不住风雨的摧残,在夜色中轰然垮塌。
数名弟兄腿脚慢了,身影消失在烟尘中,连同惨叫一起被淹没在废墟残骸下。
冯绣虎推开顺子,视线从废墟往上移动,一直越过白石墙看向上方。
翻涌的浓雾好似一只与风雨搏斗的怪兽,双方轻微一个动作的余波都会对凡人造成毁天灭地的伤害。
冯绣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喃喃自语:“没道理呀……”
迈克走过来,在他耳边大喊:“别在这待了!往那边逃吧!”
冯绣虎回头看他,眼神疑惑:“你不应该在上面打仗吗?”
迈克露出苦笑,大声回道:“打不赢的!神庙想给教会一个教训!教会得卖这个面子!我就只是个执事,上去就是送死!”
面子?送死?
冯绣虎的瞳仁在眼眶里直跳,晃得他脑子疼。
好似有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说话。
“忒没道理,教会和神庙打仗,你算哪根葱也敢插手?”
“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去送死?”
“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话说得在理,但道理不该是这个道理。
好好在家坐着,他手底人死了,房子也被掀了,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他娘的道理?
得弄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