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不满道:“你蹦跶两下都能把楼板跳穿咯,况且里边还住着妖怪——谁想跟妖怪住一栋楼?”
“妖怪?”
顺子不明白。
“你看不见?”
冯绣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开了阴阳眼。
“就那一身紫还长着花纹的东西,跟紫皮蒜成精了似的。”
顺子一拍脑门儿:“那不是苗根生嘛!”
冯绣虎大惊:“你还有这人脉?”
顺子哭笑不得:“大哥,那不是怪物,苗根生是鸮人,鸮人都长那样!你忘了,他也是咱班子里的人,你专门招他进来守夜,提防晚上有偷儿进来。”
“鸮人……”
冯绣虎摸着下巴眼珠子游移不定,他意识到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但今天的学习份额已经超标了,他迫切地需要把脑子放空一下。
冯绣虎拽起顺子转身就走:“快,有东西要溢出来了,得找个地方释放一下。”
顺子快步跟上,他见冯绣虎急切,不禁也急了:“什么东西?”
冯绣虎一脸严肃:“知识。”
“那咱们找谁?”
“车夫!”
……
二人紧赶慢赶,顺子在前领路,大哥很急,顺子也跟着急,到最后直接小跑起来。
很快冯绣虎看见了熟悉的街道。
路过茶馆,冯绣虎不经意瞥了眼对面,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顺子跑出去一截才发现大哥没跟上,赶紧又掉头跑回来。
“哥,是不是跑累了?我背你吧。”
冯绣虎盯着街对面不说话。
街对面就是疯人院,但此时疯人院大门紧闭,用铁链缠得严实,还贴了封条在上面。
冯绣虎转身进了茶馆,从桌子下边把掌柜揪了出来。
“怎么回事?”
他指着对面问道。
掌柜缩着脖子赔笑:“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被神卫军封了呗。”
“昨天神卫军过来,冲进去就开始抓人。后来我听说是有人在里边沟通邪神,被神卫军抓了个人赃俱获。”
看着铁门里空荡荡的院子,冯绣虎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也是他的出生点,多少有些感情在。
“神卫军怎么知道里面有人沟通邪神?”
掌柜望着冯绣虎,脸上挤出苦笑:“班长老爷,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冯绣虎指着自己鼻子:“我应该知道吗?”
掌柜笑不出来了:“这哪是我说了算的……”
顺子欲言又止,偷偷拽了拽冯绣虎裤腰。
他知道冯绣虎又犯病了,凑到耳边小声提醒:“神卫军是咱们教会的兵。”
咱们教会?
冯绣虎来精神了,腰杆也情不自禁挺直了——原来咱也是有靠山的!
“知道了,滚吧。”
冯绣虎在掌柜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多为难他。
掌柜连扑带爬跑进了茶馆。
冯绣虎是个讲道理的,虽说昨天掌柜打小报告害他挨了一棍子,但确实是自己误会了在先。
扯平了。
顺子拉走冯绣虎。
再次来到昨天的路沿。
冯绣虎很惊讶:“你还在呀。”
车夫抬起车杆,不耐烦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
冯绣虎跳上车座,顺子也跟着钻了进来。
车夫反而不急了,他放下车杆,跟冯绣虎商量:“这趟得加钱。”
“只管说个价。”
冯绣虎潇洒挥手,今天这神仙浴他洗定了。
车夫看看冯绣虎,又打量起顺子,然后伸出手指头:“一挂。”
一挂就是一百铜珠子。
冯绣虎也不知行情,于是看向顺子。
顺子却急了,指着车夫鼻子骂:“你这是黑车!”
车夫没了好脸色:“什么话这是!谁不知道下城想洗神仙浴就一个去处?那地方可不近!放在平时只拉一人也得收五十颗铜珠子,再看看你——怎么不得按三个人算?”
“谁说不是呢!”
“算得没毛病!”
“要我拉这趟还得再加点。”
坐成长排的车夫们指指点点,纷纷表示赞同。
顺子急红了脸,却无从辩驳——毕竟他坐升降机也是加了钱的。
冯绣虎也觉得在理,于是对顺子示意:“我还以为多贵,掏钱吧。”
顺子在衣服上搓着手汗,局促道:“哥……钱不够。”
冯绣虎差点没跳起来;“钱呢!我昨天那么多钱呢!?”
顺子赶紧解释:“大哥别急,那么多钱我可不敢揣身上,索性都藏在了老地方,除了咱兄弟俩没人知道在哪儿。”
冯绣虎一听更急了——他也不知道呀!
他看顺子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样,也不像是玩空手套白狼的料,于是平复下来:“好弟弟,钱不揣身上哥哥我心里不踏实,快带我看看去。”
车夫不干了:“哎!怎么个事?又不走了?”
“接着等吧你!”
冯绣虎丢下一句,领着顺子风风火火走了。
二人沿着来时路往回走,才走一半,忽见一人狂奔而来,跑到近前大口喘气。
冯绣虎瞧得眼熟,认出是昨天跟着顺子那帮弟兄中的一位。
“二麻子,出什么事了?”
顺子紧张问道。
二麻子撑着膝盖指向另一头:“班,班长,神甫老爷叫你过去,说有急事。”
第7章迷雾教会
冯绣虎想先回家拿钱,但被顺子拦了下来。
顺子说神甫老爷不能得罪,神甫老爷就是唱诗班的天,他说的话不能不听。
冯绣虎也听明白了,原来神甫老爷就是他的靠山。
靠山的面子确实得给,于是冯绣虎跟着顺子再次改道。
顺子担心冯绣虎到了神甫老爷面前脑子又不好使,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讲了许多事情。
比如他们唱诗班其实就是帮神甫老爷收供奉银的,每家每户地上门,收钱的同时也监督人们信奉神祇。
冯绣虎所在教会信奉的是迷雾之神,据说是掌管航行和渔获的神。
神甫老爷是工厂区新建教堂的话事人,负责将迷雾之神的信仰传播到下城区和底城区。
从上城区屈尊下来的神官老爷们爱干净,下城区还算看得过去,可要是去底城传教不小心弄脏了袍子怎么办?好在这种事早有惯例,于是身为底城区街溜子的冯绣虎被选中,领着弟兄们摇身一变,成了光荣的教会唱诗班。
同样的幸运儿还有何大个儿。
冯绣虎和何大个儿将底城的传教事业干得风生水起,神甫老爷很满意,于是大手一挥,从下城区各划了两条街给他们二人。
下城和底城可不一样,仅一条街收上来的供奉银都能抵小半个底城,落在冯绣虎自己口袋里的自然也就多了。
但还没风光一个月,冯绣虎把事办砸了。
他在底城吃得开,但下城的人却不买账,数着日子到上交供奉银的时候,他手里的数目比何大个儿少了一大截。
神甫老爷很不满意,一气之下把冯绣虎手里的两条街全划给了何大个儿,冯绣虎只好灰溜溜地滚回底城。
尝过下城甜头的冯绣虎越看底城越嫌弃,却又无可奈何,神甫老爷一口唾沫一个钉,他只好变本加厉地收供奉银,希望能重新得到神甫老爷的青睐。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机会终是被他等到了。
就在前天,冯绣虎被神甫老爷叫过去,说是有一件重要任务要交给他。
具体是怎么个重要任务,冯绣虎不知道——因为顺子也不知道。
顺子说那天冯绣虎是自己一个人去找的神甫老爷,回来后的第二天就领着弟兄们去了疯人院,他没说自己要做什么,只让顺子在外边接应他,还说事情办成了就能把那两条街拿回来。
顺子虽然不知道,但冯绣虎知道呀。
他那天干了件大事。
召唤邪神!
……
从断浪桥的门洞出来,冯绣虎的视野骤然开阔。
天空下高耸的大烟囱林立,冒着滚滚浓烟,工人们结伴而行,络绎不绝。
街道上依然能见到奔跑载客的车夫,但拉货的驴车牛车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华贵的宽厢马车,甚至偶尔能瞧见漆面油亮的汽车驶过。
前行不久,一片生机盎然的花园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