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硬是在这日头下晒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呐,浊哥你那忙什么大事呢?”
“能有什么大事。”
“那是什么?”
“营造的匠人有些不懂的地方,我给他讲讲。”
“你还懂这个?”
周始听得一愣一愣的。
同样都是海边穷苦人出身,浊哥怎么懂得就这多。
反倒是自己一窍不通呢?
挠了挠头,到底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陈浊闻言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一点小事而已。”
“快说吧,你今天特意跑这一趟,找我有什么事?”
“嘿,瞧我这记性,你不提我还差点就给忘了。”
周始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被油纸包裹的严实的长方物件,递上前:
“昨儿个下午,余师傅让阿福哥来武馆寻我,说是要我把这玩意交给你。
至于里面是什么,余师傅没说,我也不知道。”
“师傅有东西给我?”
陈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他的印象里,余师傅可不像是个这样扭捏的人。
有什么事,也会等自己回了铁匠铺再说。
就算真是要紧,也不会这么扭捏。
什么事光明正大的就直接说了,那里会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
“奇怪......”
嘴里嘀咕一句。
陈浊手里功夫不停,已经三两下把包裹的油纸拆开。
印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檀木制作的请柬。
还未曾打开,便有一股淡淡清香扑面而来。
一直打量着他动作的周始眼睛更是愣住了,心道一声浊哥果然是了不得了!
光看这请柬样式,哪是普通人家能够发出来的嘛?
恐怕只有城中六大家那般从不为衣食住行烦恼的人,才会有余力去追逐这些闲情雅致的东西。
想着,便催促陈浊赶紧打开看看,里面写着些什么。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上流社会的土包子,哪里收过这般东西。
研究了半天,才发现侧边有个小巧机关。
轻轻一按,请柬自动弹开。
一行似用金粉书就的得体字迹,跃然纸上。
陈浊定睛打量,神色变得玩味起来。
上面的大体意思,就是上面空降派遣到珠池担任此地海巡司主官的大人物不日即将抵达。
六大家为了表示心意,准备在几天后召开一场宴会,为那位大人物接风洗尘。
届时,珠池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到场。
而作为海巡司一方小队的队主,陈浊勉强也算是个人物。
自然便也在了邀请的行列当中。
“此事倒也是个机会。”
目光在文字上来回流转,陈浊眼中精光闪烁。
自家的官身怎么得来的自己清楚。
多多少少,有些来历不明。
尽管现在是靠着打杀沈良才的风头,将此事压了过去。
但等过些时日,反应过来的人们必然会探究这官凭文书究竟是从何而来?
这样的东西,也能是他区区一个下海采珠的贱户能够用的?!
说不定,便是伪造的。
真假不重要,但这样的风一旦刮起来。
对自己,就是十分不利。
原本还想着怎么去拜会上官,彻底将这个职位落实下来。
但眼下,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方?方家吗......”
打量着请柬最下方的落款,陈浊想到那日里在镇海武馆里和自己友谊切磋的方烈,心头恍然。
“原来是他。”
“浊哥,上面写着什么?”
周始抓耳挠腮好奇的紧,看他久久不说话,忍不住发问。
“啪。”
合拢请柬,陈浊笑了笑。
“没什么,六大家的人要给新来的海巡司统领接风洗尘,我作为其麾下之人,自然要到场。
故而给我送来了这么一个玩意,花里胡哨的。”
周始闻言已经有些傻了。
乖乖哩个咚!
浊哥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往日接触的是些什么人物?
不是像他周始这般世代打渔的贱户,就是像李三赵四那样的青皮盲流,上不了台面。
可现在呢!
六大家,海巡司的大人物。
“了不起,真了不起。
浊哥你是这个!”
他朝陈浊竖起了大拇指。
“别贫了,到时候县令、六大家之流的大人物都会到场。
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走过场的小人物而已。”
摇了摇头,打断周始的吹喷,复而说道:
“既然说起宴会这事,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不错。
劳烦阿始你去村里接上阮四叔去县里,然后再跟三水叔说一声。
就说我陈浊今日做东,请你们爷俩去城南最好的福满楼好好聚上一聚。
顺道的,也正好商议一下上次说的事情。”
周始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上流人家的席面他有自知之明,开不了那个让浊哥带他去见见世面的口。
可眼下这福满楼的吃食,却是可以一吃。
正好,就当宰“狗大户”了。
连忙点头应下:
“好嘞!
浊哥儿你就放心,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
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能去福满楼吃席,指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呢。”
别看福满楼建在外城,那是因为珠池内城寸金寸土,实在没有地界让他立足。
单论起规模,它可是珠池县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寻常百姓一年到头苦苦挣来的钱,也未必够进去搓上一顿。
也就是那些个官老爷、富商巨贾,才敢时常光顾。
“对了,浊哥,那你这是又要干什么去?”
周始见陈浊一副就要动身离开的模样,不由得好奇问道。
陈浊咧嘴一笑,拍了拍腰间的网兜,语气轻松:
“请客吃饭,总得有道像样的主菜不是?
前几日让一条滑不溜丢的宝鱼给跑了,今日正好去把它给捉回来,给你们爷俩以及阮四叔开开荤、尝尝鲜。
我去去就来,必不让你们久等。”
说罢,也不待周始再多问。
便是顺畅的解开了自家小舢板怪在码头上的绳索。
撑起长篙,很快就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海面远处。
只留下周始一个人愣在原地。
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
“打...打条宝鱼?
怎么在浊哥嘴里,就跟去菜园子里拔根大葱似的,这么容易?”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家这位浊哥,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感叹一番,便也急匆匆地转身去村子里接上阮四叔。
然后返回珠池,将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知自家老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