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虽碍于颜面未曾到场,但往后,你怕还是还需多加小心提防才是。”
陈浊闻言,心中一动。
他就知道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顺遂。
不过,眼下只有一个刘家的公子,却是要比他想象中的简单不少。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回敬道:
“多谢诸位提点,陈浊记下了。”
几人视线在半空交错,相顾一笑。
许多事情,已然是尽在不言之中。
随后众人便也不再多言,各自消化。
陈浊则是将目光在席间缓缓扫过,意外瞥见一个熟人。
正是那日在巷子里堵住周始的武天璜。
听方才方烈他们说,此人便是剩下的那个海巡司队正。
可眼下里。
诸多同僚都坐在此处,相谈甚欢。
唯独他却是另坐它处,正同些纨绔子弟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似也察觉到了有人注视,其抬头同陈浊的视线对上。
先是一楞,旋而便又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嫉恨,显然是对之前的事念念不忘。
陈浊也不理他,只是心头却也品出几分味道。
这偌大的宴饮之亭,看似热闹非凡,实则泾渭分明。
以六大家为首的这些本地豪强,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富商巨贾们。
大多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处谈笑风生,彼此之间虽有往来,却也并不算太过热络。
唯独在靠近主位的一处角落里。
珠池县的总捕头许留仙,此刻正满脸堆笑,甚至带着几分谦卑地陪同着一位身着寻常员外袍,约莫五十余岁的老者低声交谈着。
只是那老者似乎兴致不高,大多时候都只是淡淡地“嗯”上一声,偶尔才会回应一两句。
而他们那一桌,除了几个小心伺候着的侍女之外,竟是再无旁人上前敬酒攀谈。
与周遭那热闹喧嚣的氛围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掌握当地话语权的六大家、依附的富商,以及把持武力的三家武馆坐一起,其乐融融。
而代表了朝廷势力的县衙老爷,却只能孤零零的另开一桌。
十年父母官,捂不热本土大家的一颗寒心,啧啧......”
陈浊瞧的有趣,只觉对珠池县的时局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人们都常说世家大族和朝廷官员互为表里。
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方才构建起大周八百年的山河稳固。
可眼下。
他却是没看到什么齐心协力、共克时艰。
反倒一片冷淡,互相提防。
“有趣,有趣。”
正想着这席面已经吃的大差不差,渐渐有些冷场。
可这今天的主人公怎么还不到场。
便听屋外,忽的传来一阵似是身着重物般的整齐踩踏声。
声音由远及近,沉稳的同时而富有节奏。
一声声像是踩在了众人的心坎之上,让原本还有些喧嚣的宴饮之亭,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侍女们也纷纷垂手立于两侧,面露怯色。
在场的所有宾客,无论先前是何等身份地位。
此刻皆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杯盏,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亭外那条通往水榭深处的青石小径。
紧张、肃穆,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压抑气氛。
悄无声息的在此间弥漫。
“踏、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近,清晰可闻。
终于,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之下。
两列身着玄黑冰冷甲胄,腰悬制式长刀的魁梧士卒。
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铁塔般,率先自小径的拐角处转出,分列于亭口两侧。
一股冰冷而肃杀的气息,瞬间便自他们身上弥漫开来。
冲破了此间欢饮氛围的同时,更是让在场的不少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商巨贾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便是方烈、赵广这些个平日里也算是见惯了场面的世家子弟。
此刻也是神色一凛,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唯有陈浊瞧的稀奇,探过头去想要打量打量自家这位往后的顶头上司。
又究竟是个,何等模样?
紧接着。
在一众宾客或敬畏、或好奇,亦或是探究的复杂目光交织里。
一道身着青色鱼鳞软甲,内衬同色劲装,腰间悬挂着一柄狭长战刀的挺拔身影。
迈着沉稳而矫健的步伐自那两列甲士之间,大踏步走了进来。
来人看上去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光景。
身姿高挑而匀称,不似寻常男儿那般粗犷魁梧,却也绝不显得单薄纤弱,反而透着一股子久经沙场而历练出来的精悍与干练。
一张略显英气的鹅蛋脸上,黛眉如画,凤目含威。
脸上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凛然气度。
她就那般静静地立于亭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席间神色各异的众人。
明明未曾开口言语,也未曾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但那股子从骨头里面透出来的,独属于世代将门高阀的傲然与煞气,却已然是压得在场不少人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恭迎关大人!”
就在众人皆是被来人这迫人气场所震慑,一时竟是忘了言语之际。
先前还与许留仙一同枯坐角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的孙县令,此刻早已是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
早在看到关缨的身影从转角出现的刹那,便起身离席。
快步迎上前去的同时,朝着她遥遥一拱手,中气十足的说道。
大周自古以来武贵文轻。
更况此人背景通天,更是从中州神都空降而来。
孙伏威在其面前,却是丝毫不敢摆什么官大人的架子。
其余众人见状,这才如梦初醒。
纷纷起身离席,跟着孙县令一同躬身行礼,口称“恭迎关大人”。
一时间。
亭内呼喝之声此起彼伏,倒也显得颇有几分热闹。
关缨见状,那双锐利的凤目之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
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你们大抵也知晓,本官素来不喜这些个繁文缛节。
今日赴宴,也不过是想与诸位同僚见个面,认个脸熟罢了。
诸位只管吃好喝好,不必因本官在此,便失了兴致。”
话虽是如此说着,可又有谁敢真的不将她放在眼里?
孙县令脸上笑容不减,依旧是那副谦卑恭敬的模样,引着关缨便要往主位上落座。
关缨却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搀扶,径直走到主位之前。
也不落座,只是再度环视而去。
目光从这片搭建于湖心上方,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听澜水榭,以及席间那些个锦衣玉食、非富即贵的珠池县头面人物身上扫过。
她那好看的眉头,却是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下。
“本官此番奉命前来珠池,只为一事——
剿灭海寇,靖安海疆!”
关缨的声音不高。
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孙县令,本官初来乍到,对这珠池县地界尚不熟悉。
却不知县尊大人为我海巡司将士们安排的驻军之地,又在何处?”
孙县令闻言。
心头不由得“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要糟。
他本以为这位新来的大统领即便是再如何雷厉风行。
初来乍到之下,总也得先熟悉熟悉环境,拉拢拉拢人心。
断不至于,一上来便如此直接的商讨公务。
却不曾想对方竟是连半句场面话都懒得多说,直接便将这驻军的老大难题给抛了出来。
他脸上笑容微微一僵,但终究是久历官场的老油条,不过瞬息之间便已恢复如常。
赶忙陪着笑脸,恭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