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让俺来站在你旁边。”
从台上走下来的陈浊抬起头向后看看。
拥挤的人头遮蔽视线,乱糟糟一片。
还不等他找到想要的人影,满头大汗的周始便凑到身前:
“浊哥,我爹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发话呢!”
转身抬眼看去。
十条舢板、乌篷船上。
精壮的渔家汉子胸板挺的笔直,一双双满是期待的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身上。
直叫陈浊心头多了点沉甸甸责任感的同时,又升起一股子豪情。
“开船!”
“出海!”
“捕鱼!”
呼——!
一声齐呵。
根根绳索被解开,船头挂了大红绸的乌篷船一马当先驶出码头。
身后十多条船只奋力划桨,紧随其后。
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碧海波涛驶去。
......
码头之上,地势颇高。
众人站在岸边,引颈眺望。
看着那十几艘船只渐渐远去,直至在海天一线处化作一个个模糊的小黑点。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又以那些个祖祖辈辈靠海吃饭的打渔人居多。
自然也不乏经验老道,在海上闯荡了数十年的老渔把式,眼力不俗。
此刻瞧着陈浊船队离去的方向,皆是不由得面露疑惑,交头接耳起来。
“奇了怪!你们说这陈家小子,到底是是打的什么主意?”
一个皮肤黝黑,脸膛被海风吹得如同老树皮般粗糙的老渔民,嘬着牙花子,有些不解地说道。
“旁人家新开鱼档,头一遭出海,为了博个好彩头,哪个不是先往那内河湖泊,亦或是近海的芦苇荡里去转悠一圈?
那里风平浪静,鱼虾也多,多少总能捞上些来,不至于空手而归,折了面子。
可他倒好!竟是连想也不想,径直便朝着那沿海地界去了!
你说这...这不是胡闹嘛!”
旁边另一个同样经验丰富的汉子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这大海之上,何其广阔,鱼情更是变幻莫测。
便是咱们这些个老家伙,也不敢说每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
更何况,这海上风浪无情,万一要是遇上个什么大风大浪,吹翻了船。
那他这‘陈记鱼档’往后是开还是不开?岂不是刚开张便要砸了招牌!”
“嘿,瞧你们说的这些个外行话!”
一个尖嘴猴腮,平日里便喜欢与人争辩的年轻渔民闻言,耻笑一声。
“你们却也不想想,那位陈大人先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那可是下海采珠的好手!
据说,他便是靠着一手在海底摸宝的绝活方才发的家。
说不定啊,他早就探得了什么旁人不知晓的大鱼聚集之地。
今日这般做派,不过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稳罢了!”
这话一出,倒也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毕竟陈浊最近在珠池县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昨日里周三水那老东西接连拿出了四五条宝鱼售卖,直接刷新了这些年打渔人单次捕捞宝鱼的记录。
码头上的谁不知道这位陈大人和周三水的儿子交好。
这些宝鱼,显然也是交给他发卖的。
可先前那老渔民却是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小民的无奈:
“海中鱼群,固然是巡游有定,聚散无常。
可那些个真正容易捕捞,又能日日有稳定渔获的好地方,哪个不是早就被咱们珠池县的几家大户、乃至官府给牢牢占住了?
剩下的那些个所谓的‘宝地’,又有哪个又不是暗流汹涌、礁石密布的凶险之地!
便是那些个动辄百料、千料的大船,去了那等凶险水域,也时常会有倾覆沉没的风险。
更何况是陈家小子那几条破旧的小舢板、乌篷船?
依老汉我看啊,他们此番出海最多也就在那近海之处扑腾几下.
能捞上些许小鱼小虾,便已是龙王爷保佑了。
至于什么大收获......嘿,难!”
围观的众人听着这番话,也是议论纷纷,各执一词。
而这开鱼档之事。
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场面活。
无非就是先在码头上摆下香案祭品,好生祭拜一番龙王爷。
求个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然后再开船下水,装模作样地捕捞一番。
这渔获嘛,自然是收获越多,兆头也便越吉利,代表着往后的生意越是兴隆昌盛。
谁家开张不想图个吉利,博个满堂彩?
可像今日这“陈记鱼档”这般,直接便将船队开向了那茫茫大海的行为。
着实是叫人有些看不透,也摸不着头脑。
方烈、赵广、吴振山以及秦霜等几位世家子弟。
此刻也是聚在一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不解与奇异。
他们出身富贵,平日里也更是海中珍品不曾有半点缺。
但对于这出海捕鱼的门道,却也都是一知半解,全然是外行。
眼见陈浊的船队即将消失在远方的海平面上,方烈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
“诸位,左右今日也无甚要事。
不如咱们也跟上去瞧瞧热闹如何?
我倒是有些好奇,咱们的这位陈兄弟,又能给大家带来些什么惊喜。”
赵广与吴振山闻言,皆是眼睛一亮,抚掌称妙。
秦霜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不言不语,却也微微颔首,显然是默许了此事。
当即便有方家下人牵来马匹,几人翻身上马,又招呼上各自的随从护卫。
一行十数骑,便也浩浩荡荡地朝着码头一旁早已备好的华丽客船行去,准备远远地跟上去观望一番。
眼见船队即将消失不见,看热闹的人群里便有人起哄:
“依我看啊,咱这位陈大人该不会是早就在海上哪个隐秘的地界藏好了鱼获。
如今出海,不过是领着船队过去装模作样地去搬运一番吧?”
这话虽然说的刻薄,却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窃笑与认同。
一直候在人群后方,不曾言语的严旬见到这一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在与身旁一位儒雅男子低声耳语了几句,得到允许之后,便忽然开口高声道:
“诸位乡亲,诸位同道!”
他先是团团一揖,将众人视线吸引过来,这才满面春风地继续分说:
“今日乃是我珠池县后起之秀,‘陈记鱼档’开张大吉之日!
我珠行费二爷说了,作为珠池县地面上操持鱼档生意多年的老人,自然是乐意见得同行兴旺,共同经营。
为了给陈大人捧个场,也为了给今日这大喜的日子讨个好彩头。
费二爷特意吩咐下来,今日但凡是想去海上观看陈大人捕鱼盛况的。
无论船只大小,珠行所属的各个码头渡口,皆是一律免除所有费用!
不仅如此!
若是哪位乡亲自家没有船只,亦或是嫌自家小船行得慢。
尽可来乘坐我珠行早已备好的这几艘快船,我珠行分文不取,免费载诸位同去海上看个热闹!”
“不过嘛......”
严旬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这捕鱼乃是精细活计,最是怕人多手杂,惊扰了鱼情。
诸位此番前去,可千万莫要太过靠近陈大人的船队,以免打扰了拉网捕鱼,误了他今日这开张大吉的彩头!”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便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欢呼与叫好之声!
有热闹看,谁不愿意?
更何况还是免费的船坐。
当即便有无数渔民商贩一拥而上,纷纷朝着珠行备好的那几艘大船涌去。
短短不到片刻的时间,原本热闹非凡的码头便是为之一空。
而在南海海面之上,便出现了一副蔚为壮观的奇特景象。
前方,是陈浊那十几艘挂着红绸,显得有些寒酸破旧的渔船。
此刻正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而在其后方遥遥数里之外,竟是密密麻麻地跟随着上百艘大小不一、形形色色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