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而是终于轮到他来享受这般待遇了。
有余百川护持在身侧,进这茫茫大山内里,那不是如同游山玩水,闲庭信步间就把事做了。
“师傅,我总听人说这精怪妖物,精怪也算见过,可这妖......”
想到心里揣着的疑惑,陈浊也不憋着自己,张口问出声。
以前人轻位卑,见识短浅。
便以为武行的武夫便是这片天地的全部。
直到后来,方才又从旁人口中知晓了炼气士的存在。
如此,才晓得天地广阔,非是那般寻常。
“妖?
有啊,怎么没有。”
余百川动了动眼皮子,眉眼里闪过几分笑色。
“那莽莽群山、海外天地之间,不但有精怪妖邪,更还有仙灵神祇。”
“仙灵神祇?”
这是又听到新名词了,陈浊赶忙竖起耳朵。
“嗯,世人仅知大周统摄九州万万里山河,却也不知其所能真正掌控的只有人之足迹所能涉足之地。
蛮荒山野、茂林沼泽,这些罕有人迹的地方,便被一些成精通灵的异类所占据。
昔年太祖辟立新朝,广封山川河流之主,你以为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闹着玩?
不过都是为了安抚那些强大生灵,将其拉上大周这艘大船之上罢了。”
余百川摇晃身下椅子,话语悠悠,说史讲古。
“珠池后面的莽雀山里,便有这么几个存在,不过也大多不是当年太祖亲封,而是后代子孙顶替名头,享受香火。”
陈浊心头里咋舌。
若是照这么个说法,那打渔采珠人寻常挂在嘴边的龙王爷、珠神娘娘。
岂不是同样存在于冥冥当中?
“你小子出身低、见识浅,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
你师傅我当年,还是半夜摸黑爬进崔家的书库,这才知道零星半点。
你也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老夫,崔家那老头虽然有几分本事,但还奈何不了我。
如果不是半路撞见陆知微那煞星,老夫现在早就周天采气,成就宗师了,哪里还有你小子在这里问话的份。”
陈浊把头埋低,强忍着不笑出声来。
余师傅不解释倒也还好,可越解释便越叫人有些忍俊不禁。
颇有种萧远山偷学人家少林绝技,结果遇到扫地僧的既视感。
余百川瞧见他那副肩膀一耸一耸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笑什么笑!严肃点,还听不听了。”
余光瞅料到陈浊板正了神色。
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老脸上,此刻也难得多了些许肃穆。
“所谓神祇,古来有之。
最早的时候,先民愚昧,不通天理。
便将那些无法理解的自然伟象,如风雨雷电、山川江河,具象化作崇拜的图腾。
那时的神灵,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是为古神。”
“可到了后来嘛,这世道就渐渐乱了套。”
余百川呲溜了一口茶水,语气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有那惊才绝艳的人族先贤,与古神交感,竟也诞下了身负神异血脉的后代,是为半神。
亦有那山野之间的精怪妖物,餐风饮露,吞吐日月菁华,修行有成,便也趁势窃据神位,自封为神。
到了如今,这神祇的名头,早就杂乱不堪,不值钱喽。
但凡有些实力,有些门路的,都能在一方地界混个神祇名头,受些香火供奉。
当然,这些都属于邪神野祀,不被朝廷认可,若是放在当年少不了要伐山破庙。”
“那...咱们珠池的珠神娘娘呢?”
陈浊好奇追问。
“她?”
余百川随口解释,也没见有多尊敬。
“她便是由人而神的路子,本是世间有声名之辈,死后被采珠人敬仰,一代代口口相传,渐渐被创造出来。
而后经由无数人的祭拜、供奉,汇聚了万千香火念力,这才渐渐凝成了如今的模样。
但也早就和当年活着的时候不是一个概念,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个依托众生愿力所化的神灵。
因信仰而生,往后也必将因此而消亡。
若是放在早些年,朝廷气运鼎盛的时候,说不得还能得个敕封,上那封神金册,混个正儿八经的正神名号。
至于现在嘛......”
心头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珠神娘娘确实存在。
就也不知道自家之前心头偷偷埋怨的话,她老人家能不能听到。
这般嘀咕着,可随之又有新的疑惑升起。
“难道现在的朝廷,便不册封了?”
若是按照自家师父眼下的意思来想,眼下的大周颇有些人神分治,各管一摊的意思。
“啧啧,拿什么去封?
近些年朝廷连自家的龙脉都快压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封神。
况且,也就是中州那块地界上还好些,没什么妖魔神灵敢于作乱。
再看其它州部,哪个不是乱象一片,神不神,人不人?”
余百川冷笑出声,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便拿眼下你我这清河郡来说,缘何关乎边疆海防的海巡司荒废至此?
还不就是家里着火,后院不得安宁,更需要郡兵四处镇压!
至于区区海寇,比起那些在内陆四处作祟的大妖、邪神来说,又能造成多少伤害?
不然你以为,这一年到头络绎不绝的流民是从哪里来的?真有那么多天灾人祸!”
陈浊闻言讶然,心头巨震。
暗道这般迹象,听上去着实是有几分王朝末年,群魔乱舞的感觉了。
难怪那位远在神都天京的周天子会如此着急地想要远征。
哪怕是此行若是不成,极有可能直接就让尚能喘息的大周直接没气了,也不惜如此。
盖因为,要是再不提振一下人心的话,这大周朝恐怕就真是要吃散伙饭了。
至于这席面,究竟是为谁而开,那你别管。
“话题扯远了。”
余百川摆了摆手,将话头拉了回来。
“方才你说要去清河郡城,事关军务,老夫便也不多问。
但若是有其他人扯着老夫的名号和你东拉西扯,一概不要理会。
你初入二练,根基尚浅,真要打起来,不见得是那些武馆道场的真传弟子的对手。”
余百川坐直了身子,神色坦然。
“老夫想着的是,什么时候等你二练大成了,便再带着你堂堂正正的打进清河,告诉那些老东西们——
当年我余百川能做到的,我徒弟依旧能做到!
现在过去,早是早了点,可去见识一下也无没什么不妥。”
旋而又躺下,朝气摆了摆手,打发人。
“等从郡城回来了,老夫就领你上山。以你之前那般能吃苦的劲儿,二练大成,不难。”
陈浊闻言,只觉得牙根有些发酸。
心道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
感情我能吃苦,就要一直吃苦是吧!
“中!徒弟我定然养精蓄锐,不给您老丢脸。”
……
另一头,秦家药田。
百无聊赖的坐在阴凉角落里,正嚼着一颗汁水充沛蟠桃的厉小棠,眉眼一挑。
瞧着远处那个在火辣辣太阳下,正弯腰查看药材长势,且一副波澜不惊模样的秦霜,还是没忍住开口:
“我说小姑奶奶,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去搭理你那些花花草草。
明明是咱们自己靠本事挣来的军功,凭什么旁人说一句,便要让出去?”
秦霜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不禁意间露出一片姣好动人的曲线,声音清冷依旧。
“秦如是是我爹的幼妹,虽然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为了些许意气之争破家而出,选择继承她师傅的风雷武馆。
但论起辈分,我也要唤她一声姑姑,算不上是什么旁人。”
“况且,这功劳怎么来的,你我都清楚。
十三行不好招惹,虽然有关大统领顶在前面,但没有我秦家在背后周旋,光靠你我,可吃不住这般压力。
眼下父亲叫我按照姑姑心意挑选,那便遂了他们的意就是。
往后时日还长,小棠你总不会对自己没信心吧?”
“哼,我就是气不过。
况且我们不行,陈师弟怎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