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墨字再度在眼里滑落,陈浊嘴角这才勾起几分笑意。
比起其他场面上的事情来说,钱光耀最大的价值,似乎便也只剩下了作为他的陪练对手。
帮他磨练技艺,助他更进一步。
转过头瞥了一眼躺在地下,不再挣扎,逐渐变凉的躯体,心头里豁然笑了下。
若不是这小子咽气了,陈浊还真想当面道声谢。
这又是送名,又是豁出命来当他的陪练。
这种舍生为己的大无畏精神,可是罕见的很那。
“可惜了......”
脸上闪过一份遗憾。
如果不是这小子非要自寻死路,陈浊今天还真想放他一条生路。
然后时不时去激怒一下,薅上一次羊毛。
唉,眼下说这些也都晚了。
“不过,也不是非他不可,现在我貌似有了更好的选择......”
眼珠子一转,把小心思暂且按捺下去。
陈浊握着手里的长枪转了个枪花,转过头。
一双刚刚经历一番厮杀过后还带着几分凌冽,更也掺杂着几分玩味笑意的眸光,越过死寂的人群。
最终径直落在了后面的看台上方,落在那两个早已面无人色的老者身上。
贺兰山。
古长青。
这死一般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久。
“好!!!”
一声暴喝,如同平地起雷,悍然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方烈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大腿,整张脸涨得通红。
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兴奋!
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冲破了挡在自家前面呆若木鸡的人群,逆流而上,冲到了擂台下面,扯着嗓子吼出声。
“赢了!赢了!哈哈哈!陈兄牛逼!”
“我的乖乖...真...真让陈兄把姓钱的小子给办了?!”
赵广紧随其后,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现在还觉得如在梦中。
那可是钱光耀啊,打破了天关的猛人!
就这么没了?
“陈师弟威武!”
厉小棠双眼放光,哪里还有半分放才得担忧。
探手一把搂住身旁同样处于震撼里的秦霜,兴奋的尖叫起来。
“看见没、看见没!秦霜姐!
一拳,就一拳!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打得好!打得好!解气!”
吴振山也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胸口那点被周围尽数都是给钱光耀欢呼而生出的恶气,此刻尽数宣泄而出,通体舒泰。
海巡司众人的欢呼,在这片死寂的演武场上,显得是如此的刺耳,如此的...格格不入。
......
“呸!”
擂台对面的酒楼,雅间内里。
裴元庆猛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抓起茶壶灌了一大口,随即重重砸在桌上,满脸的不尽兴。
“无趣!当真无趣!”
他抓耳挠腮,烦躁地来回踱步。
“本少爷还当是什么龙争虎斗,特意来此,想看个尽心。
结果呢?居然是个银样蜡枪头!
连那姓陈的八分力气都没逼出来,三两下就被人活活打死了。”
他瞥了一眼旁边也忍不住撇嘴的玄伯,一张脸上里满是失望。
“这姓钱的,废物!害小爷我白跑一趟!”
说话间,便扛起自家的一双大锤,踹开房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身后的玄伯看的直摇头,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只不过视线从窗外探出,落在场间那个少年身影上时,又不禁升起了几分凝重。
“此人实力不容小觑,恐怕会是自家少爷的大敌!”
“要不要......”
眼里精光一闪,转身跟了出去。
而在他们隔壁不远处,素昙月轻轻放下了茶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抹淡淡的可惜。
不是遗憾钱光耀的死,倒像是丢了件合用的工具,略生遗憾,仅此而已。
“萤火皓月,果真如此。”
她轻声自语。
钱光耀的死,在她看来是必然。
只是,若他能在断棍时及时收手认输。
自己看在他还有些天分,外加是自家山门别传的香火情分上,或许还能开口保其一命。
毕竟,打破天关的武夫不常见,哪怕是最容易的二练。
像他这样的,即便是在玄庭山门,也不算随处可见。
纵然不入山门真传,在外门养着,日后亦有成为四练行走,为宗门效力的可能。
只可惜……
素昙月缓缓摇头,收回了目光。
自寻死路,神仙难救。
......
看台上,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
贺兰山双手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惨白。
他死死地盯着台下钱光耀那具开了个洞的尸体,浑身上下不住的轻微颤抖着,眼中布满了血丝与难以置信。
“不...这不可能!”
贺兰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大脑一片空白。
“光耀他...他已破了二练天关,武骨加身,更有祖师传下的【伏魔棍法】以及爆发气血的秘法。
如此准备之下,怎么会输?怎么会死?!”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是他贺兰山最得意的弟子,是他真武道场百年一遇的麒麟儿,更也是他重振真武威名,乃至于重归上宗门墙的唯一希望。
可现在,全没了!
“完了......”
一旁的古长青,面如死灰。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自语。
“全完了。”
真武道场的首席被当众格杀,贺兰山的脸被抽烂了。
而他清河武行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人撕得粉碎,甚至还在脸上留下大大的鞋印子!
这下,清河武行百年内就别想有翻身的机会了。
“噗——”
贺兰山猛然回过神来,一股逆血直冲咽喉,却被他强行咽下。
一股混杂着无边悲痛、极致羞辱,以及滔天杀意的气息轰然爆发!
“陈——浊——!”
猛地站起,一双老眼瞬间变得赤红,欲要择人而噬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擂台上的身影。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郡城比武擂台,公然下此毒手!”
“来人——”
贺兰山刚准备下令,叫埋伏在四周的道场弟子一拥而上,将这小畜生碎尸万段。
实在不行,他就拼上以大欺小的镜头,也要亲自下场,让这小子给光耀偿命。
可就在此时,贺兰山的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演武场对街,一个早已空旷的茶摊。
那里,不知何时坐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富贵衣衫,脸上含笑的老头。
一个一身青甲,手按长刀,不苟言笑。
两人对坐,似事不怎么熟悉,不见说话。
只有对面的老头慢悠悠地拎着茶壶,往那缺了口的粗瓷碗里倒茶。
热气升腾。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老头缓缓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茶渍染黄的牙。
轰——
贺兰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心头那股自无法抑制的杀意与怒火,仿佛被一盆从九幽下泼来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余...余百川?!
还有关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