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沈良才,居然就说打死就打死,这实力,厉害!”
“还叫浊哥儿?往后得叫陈大人!”
“嘶,小小年纪,居然就翻身上岸,得了官身,这可了不得了哦!”
“我可跟你们说,陈大人和我是隔壁村的,打小我就看他英武不凡,长大必有大出息,现在确实应验了.....”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
看热闹的乡人们一边感慨,一边啧啧称奇。
纷纷想着赶明后天,也是不是去拜拜龙王爷,祭拜一下珠神娘娘。
好叫祂们二位保佑,自家里那榆木疙瘩也似的孩儿,也能像这采珠的浊哥儿一样开窍。
而经过眼下这么一闹,今日码头上发生的事。
很快便会成为一桩趣谈,传遍珠池县上瓦肆酒家。
成为好事之人茶余饭后的又一桩谈资,经久不衰。
而作为此事中的主角。
下梅村陈浊的名声,便也会如同青云般扶摇直上。
“你小子,你今日算是出了大风头。
不过嘛,也有好有坏。
好的是你陈浊的名头今天之后彻底在珠池立了起来,人们都知道了有你这号人。
至于坏处吗,嘿嘿,树大招风,总有人会看你不顺眼来找麻烦。
也别不馁,这世道就是这样。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你师傅我虽然老了、瘸了。
但在这珠池一亩三分地,护你周全,还是不成问题。
且去闯就是,我余百川一生同辈之内不弱于人。
你亦当如是。”
搀扶着余师傅走在路上,听着他徐徐而说的话语,陈浊心思浮动。
除掉了沈良才。
不仅是搬走了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
更也因此得到了余师傅真正的认可。
“不过,余师傅真名居然是叫做余百川?
百川、百川,百川归海。
却也是不简单。”
如此胡思乱想着。
一老一少的身形在周遭路人敬畏与好奇交织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码头上围观的人群见再没了什么热闹可看,便也纷纷低下了头,重新忙碌起各自赖以为生的活计。
这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便是此般。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过眼云烟,往来富贵起势之辈络绎不绝,可终归那都是旁人的故事。
落到自己身上,依旧是日复一日的早出晚归、风吹日晒,挣碎银几两。
依旧是吃不起上好肉食,买不起崭新衣衫,更也难以养家。
只能出卖一身苦力勉强糊口度日,还要处处被盘剥拿捏。
“却也不知,这位陈小统领,往后又将会是个怎般的人物?”
“可千万、千万不要像往常遇到的那些个贵人一般,一朝得了势,便六亲不认,忘了出身,反过头来往死里盘剥咱们这些苦哈哈的乡里乡亲啊!”
“唉......”
诸般混杂着些期盼与忐忑的担忧,最终也只能化作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飘散在码头嘈杂的人声与咸腥的海风之中。
唯有夹杂在人群里始终未曾离去的周三水。
此刻正怔怔地注视着那道方才他笑着打过招呼,示意自己一切皆好不必担忧的远去身影,久久失神。
直到身旁有相熟的渔户惊觉了他的异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
“我说老周,发什么癔症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位陈小统领,可是你同你家阿始打小的玩伴吧?”
“啧啧,还得是你老周有眼光啊!怕不是老早就看出了那陈浊小子非池中之物,这才早早地便让自家儿子与之交好。”
“往后若是有什么泼天的富贵,可千万莫要忘了咱们这些老兄弟伙计啊......”
周三水被这一下惊醒,猛地回过神来.
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连连摆手:
“哪有,哪有的事。”
“都是些小孩子家家间的胡闹罢了,我哪里能知晓这些。”
嘴上虽然如此谦虚推脱着。
只在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心头,却有一团压抑不住的火热念头,正熊熊燃烧。
赌对了!
……
一路无话,回返到城北那间熟悉的铁匠铺。
待到院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窥探之后。
陈浊这才将今日清晨如何在黑水河之上设伏,如何与那沈良才一番惊心动魄的苦战。
又是如何得到了这份空白文书,一时起念便下定决心取了这份收获的整个过程,简明扼要地向着余师傅叙述了一遍。
当然,其中关于自己在神通助益下一夜之间明悟三叠浪玄奥的事情,他自然是巧妙地一语带过,并未曾透露分毫。
余师傅搬来躺椅,自顾自地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树荫之下,手里把玩着他的那把小茶壶,静静听着陈浊讲述。
从始至终,他脸上的神情都平静如古井深潭,不见半分波澜。
仿佛陈浊口中所说的那些个生死一线的凶险搏杀,以及拿到文书时的惊喜激动以及犹豫不决,都不过像是些孩童间打闹玩耍般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待到陈浊将所有事情尽数说完,余师傅依旧是不言不语,只是又呲溜了一口壶里的茶水,摇晃身下椅子。
陈浊站在一旁,心中略微有些忐忑。
虽然今日之事从结果上来看,一切都还算顺利。
不仅除了沈良才这个心腹大患,趟过了余师傅给自己设下的磨刀石,更是意外赚得了一份官身。
但细究起来,其中却也不乏有几分急功近利的莽撞与行险。
也不知余师傅他老人家,对此究竟会是如何作想。
只是,陈浊所不知道的是。
余百川此刻的内心,却远不像他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与淡然。
暗自思忖着陈浊方才所说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应对,心里却已然是掀起了一阵阵汹涌浪潮。
“这小子当真是个天生的人物,天生就是干大事的料啊!
且不说其心思之机敏,远超常人,光是胆子便大到了包天的地步。
明明实力尚有不足,却敢孤身一人设伏截杀练出四道劲力的练筋武者。
手段之狠辣果决,更是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一旦抓住机会,便是雷霆一击,不给对手留下任何翻盘的余地。
便是换做老夫当年在他这个年纪,身处这般绝境,怕也只能是作到这般地步,不能再多了。”
他抬起耷拉的眼皮,定定看了一眼身前笔直肃立的少年,心头满意更甚。
“杀伐决断,又懂得借势而为。
将那张空白官凭的价值利用到了极致,即便是面对许留仙这等奸猾攀附之辈,也不堕下风。
不错,当真不错。
如此人才,方才有资格做我余百川的弟子!”
第82章 改户换籍
“你做的不错,唯有最后落了那许留仙的面子。
其不是个大度的性子,往后恐容不下你。
但也不用太过怕他,珠池县虽然近些年来道理越发难讲,但规矩摆在那里,他轻易奈何不了你。”
余师傅呷了一口凉茶,手指点点旁边的马扎示意他坐下说话。
“师傅,我晓得。”
陈浊坐下,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被许留仙的身份吓到。
珠池县上上下下,县衙、六大家、珠行、山场,从高到低对这生活在山水之间的万余户百姓盘剥何其酷烈。
但缘何迄今为止,不曾发生有大规模的民变之事?
无外乎,“规矩”二字。
正因如此,沈良才仰仗着拳脚功夫,当上了珠行三掌柜,压榨渔夫。
他眼下死有余辜,可他便是首恶吗?
却也并非如此。
说白了,珠池县的生态就是一个从上至下的金字塔。
大人物们在意吃相,既要又要。
所以约束手下,讲究个盘剥有度。
如此,方才给了底层贫苦人一些活头。
“珠池总捕算不上什么身份,县令家的赘婿也上不了台面。
孙伏威任期将尽,他也抖不了多久的威风了。”
余百川摇晃着椅子,慢悠悠从衣袖里取出一张崭新的纸张,随手递了上去。
“喏,这个你也一并拿着吧。”
陈浊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入手十分轻,好似毫无重量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