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上,两只硕大的龙目,正对着我们走出来的洞口,龙目开合之时,光华四溢,其下的龙口处,同样也有一滴乳白色的真龙涎,跟最初我见到过的那个真龙脉并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滴真龙涎极大,比龙也只是略小一些而已,而且真龙涎紧挨山壁,那山壁上有一根粗大的软管,里面不断有清亮液体涌出来。那液体喷涌到半空之后,绝大多数跌落到地上,而其中一部分乳白色类似絮状物的东西,则飘飞起来,融进那真龙涎之中。
仅仅一眼,我便明白了,真龙涎并非从那龙口之中吐出,而是从那软管中喷吐而来的。至于这软管,虽然粗大异常,但很明显能看出来,跟山洞里那些连在陶俑脚底的软管同出一源。
真龙脉的身体由太岁而化,真龙涎又是由那些陶俑,经由软管的运输而来……我心里顿时涌生出来一个荒诞无比的念头,这个场景,莫非是有人在制造真龙脉?
这绝不可能!真龙脉钟灵天地之秀,乃是苍天和神祗赐予人类的无上宝物,只可膜拜,不可亵渎,谁敢人为制造?谁又能人为制造?
还有这个硕大到可怕的太岁,巫炁和道炁本是生死仇敌,太岁和真龙脉自然也是物之两级,犹如天地之别,本应毫无关联才对,为何却宛如一体,甚至能彼此相生?
这一瞬间,我甚至心神都为之失守,只觉得一切都荒诞到了极点。
第三十八章 现身
一行人在那里呆立足有半分钟,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陈扬庭,他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过身来,看着韩稳男,几乎语无伦次的问道,“这龙脉……这龙脉为什么会化作人形?”
韩稳男脸上一贯的沉稳也不见了,直直站在那里,满脸都是疑惑,又怎能回答陈扬庭的话。[(
我在一旁听的则是目瞪口呆。龙脉化形为人,也亏陈扬庭想的出来。不过这也不怪他,太岁这东西,即便对于玄学界的人来说,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就像当初的小金,我前后见过多次也根本没认出来,要不是那次被随我赶到黄泉河的梁天心一口叫破,可能到今日我都不知道世间真有太岁存在。
韩稳男不说话,陈扬庭的话却是多了起来,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眼睛盯着韩稳男,开口质问道,“你先前说此处是你韩家所属之龙脉,有韩家天师驻守?现在我等已经到了这里,韩家天师何在?还有,若此处真是你韩家龙脉,我且问你,这龙脉因何化形为人?”
他一句接着一句的质问,若是平时,韩稳男或可应对,但此刻先是被眼前的太岁真龙脉夺了心神,又被陈扬庭言语上占了先机,他张张嘴,竟是说不出话来。
陈扬庭却得势不饶人,往前踏出一步,又道,“我一直以为韩兄是至诚君子,待人以诚,却不想,韩兄为了独占真龙脉,竟诓骗我等。”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陈扬庭怕是生出了争抢真龙脉的心思。龙虎山跟韩家不同,两千年的道统传承,执道家牛耳,真龙脉绝对不缺,所以先前听了韩稳男的话,陈扬庭几乎没有做什么抗争,便放弃了真龙脉的争夺。但现在不同,不管玄学还是道家的理念中,异象都是一种天赐珍宝,人生异象,可成大器,物呈异象,可称珍奇。而这真龙脉本就是稀世之宝,此刻又生出异象,别说我们这些识曜境界的修行者,便是龙虎山上,那常年闭关,探究天道的一众天师,也会心动,只要能得了这个真龙脉,将其献于师门,便是陈扬庭的晋身之资,他心中自是想的分明。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韩家天师没有出现。
别说陈扬庭生了异样心思,便是我心里也有了些盘算。
我的实力或许不敌陈扬庭和韩稳男,但我身上还有蛇灵,他得了那老蛊婆之助,蜕壳之后,便已是识曜修为,此时有吞了这么多真龙涎,距离化形为龙只是一步之遥,我俩之力相加,比之陈扬庭也不逊多少,韩家天师不来,我便敢呆在这里,吸收这太岁之巫炁。
可惜的是,陈扬庭敢赌,我却不敢。陈扬庭是今日才知真龙脉的消息,以己度人,或许会猜测韩稳男也是今日才现,但我却知道,韩稳男昨日便现真龙脉,韩家天师在这洞里的概率远比不在洞里的概率大得多。
所以我心里唯一的念头还是逃,陈扬庭和韩稳男必有一番争斗,我且一旁坐观,若两人真的大打出手,而韩家天师还不出现的话,那就证明韩家天师肯定遇到了什么意外变故,到时我便再无顾忌,先逃出生天再说。
于是我不动声色的靠着山壁站定,默默吸收着周围太岁逸散而出的澎湃巫炁,看着陈扬庭和韩稳男的言语交锋。
此刻韩稳男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冷冷的看着陈扬庭道,“这里虽是我韩家龙脉,韩某却是第一次来,龙脉化形之事我并不知,陈道长若因此怀疑韩某骗人,却是可笑至极。实不相瞒,驻守在这里的是我四叔,他常年驻守此地,此刻或是在闭关,陈道长若是因为我四叔并未现身,便想生出其他心思,我奉劝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不要到时悔之晚矣。”
韩稳男心有所持,言语之中自是毫不客气,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陈扬庭咬着牙,脸色瞬间数变,显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俩僵持住的时候,我体内的巫炁源石却是忽然生了巨变。早在外面的通道内时,四周浓郁的巫炁被我吸收到体内,巫炁源石便已膨胀到了核桃般大小,而此处临近太岁,巫炁更是浓郁,我才刚吸收了一小会儿,巫炁源石便再次膨大,而且到了一星与二星的临界点。
天脉之内,核桃大小的巫炁源石,忽然滴溜溜的旋转起来,随着转动,巫炁源石中间部分慢慢凹陷下去,就像细胞分裂一般,从一个圆球,逐渐变成了一个纺锤体,此后中间的凹陷越来越深,慢慢变成两个相连的圆球,继而再逐渐分开成两个拇指大小的墨绿球体。
就在两个球体分开的一刹那,周身大量的巫炁疯狂涌入我的经脉,汇聚在两个墨球的周围,将其层层包裹起来,而我的身体也是一个巨震,只觉得一股无比舒爽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中散逸而出,大闹无比的清明,周身毛孔都完全张开了,无穷的力量感充斥周身,连视力都似乎提高了许多,抬眼看去,周遭一切事物都变得愈分明。
与此同时,大量朝我体内涌进的巫炁在我身体四周形成了一道狂风,这突兀出现的异象把韩稳男和陈扬庭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一开始两人脸上带着疑惑,但很快,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一种匪夷所思的神色,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道,“周易!”
我先是一怔,然后低头朝自己一直贴身放着的墨易珠一看,刚才境界提升之时,汹涌进入体内的巫炁将道炁完全隔绝了,那墨易珠失去了道炁的支撑,依然完全失效,我的容貌也因之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
来不及思索,我瞬间便拿出阴阳阎罗笔,同时左脚微微往体侧跨出一步,随时准备用出步罡之法。
上次被玄学会十大天师围攻之后,我便知道,我已是整个玄学界之敌,不管韩稳男和陈扬庭此前与我是敌是友,此后见面,都是生死大敌。
形势混乱到了极点,陈扬庭和韩稳男要抢真龙脉,而我,又是他们的共同之敌,我们三个人站成了一个三角形,六目相对,彼此顾忌之下,反倒是僵持了下来,谁也不敢率先出手。
我脑子里飞转动起来,此刻最不急的是韩稳男,韩家天师必然是要出现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倒是陈扬庭虽然肯定无法获得真龙脉,但身为天师府玄坛殿殿主,便是韩家天师也不敢轻易要了他的性命。而最危险的便是我了,韩家天师一出现,恐怕我再难寻觅生机。
认清形势之后,我果然朝陈扬庭开口道,“陈道长,你我之间虽有旧怨,但此刻你的目的是真龙脉,韩家天师的确很快就要到来,你若要出手对付我,等韩家天师到来之后,你再无任何机会。但只要你我联手,从这个山洞里先逃出去,到时你与师门取得联系,龙虎山距离这里不远,到时候龙虎山几大天师齐齐出动,便是韩家天师早来一步,这个化形为人的真龙脉也是你龙虎山的囊中之物,而我只求逃得性命而已,陈道长还请三思。”
尽管跟陈扬庭有仇,但此刻与他联手才是我唯一的生机所在。
我本以为这是最好的选择,但谁知这番话说出来之后,陈扬庭和韩稳男两人的反应尽皆完全出乎了我的意外。
最先开口的是陈扬庭,他冷冷的看着我,几乎没有思考便拒绝了我的提议,冷笑道,“张天师早已有令,所有天师教门人,见你必杀之!周易,你想蛊惑我与你联手,却是痴心妄想!”
说完,他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张符箓,抬手便朝我丢了过来。
而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韩稳男忽然也出手了,他手里的树叶法器几乎跟陈扬庭同时丢了出来,目标却不是我,反而挡在了陈扬庭的身前,抵去了他的符箓之力,然后,韩稳男转头,沉声对我说道,“周易,走!”
我傻眼了,我试图争取的陈扬庭毫不犹豫的对我出手,被我针对的韩稳男却要放我走,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我反应过来,陈扬庭和韩稳男已经激烈的交战到了一起,我咬咬牙,也顾不上思索两人的奇怪反应,再不犹豫,抬脚便往洞外而去。
但就在我刚刚走出一两步,激烈交战中的陈扬庭和韩稳男两人,却好似被两只大手分别扯住身子,瞬间便远远的分开,与此同时,一个缥缈悠远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糊涂!”
我脸色一变,韩家天师!
第三十九章 神秘身份
我们来时的入口处,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这人年约六旬,头上华遍生,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两只细长的眼睛半睁不睁,嘴里时不时的咳嗽一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痨病鬼,单薄的很,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飞。〔 ?
跟我们一样,从洞口进来时,周遭大量的道炁,疯狂的朝他体内狂涌而去,或是因为天师境界的承受力更强,朝他体内涌去的道炁多的一个恐怖的程度,几乎形成了一道龙卷风,以至于我肉眼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身处旋窝正中的这人却似乎对这一切毫无所查,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一边抬脚往这边走,一边仰头看着远处的太岁和真龙脉,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一直到他走到距离我比较近的地方,我才听到他嘴里轻声的嘀咕着,“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这太岁化真龙脉的一幕,韩家天师以前见过?还是有过猜测?
天师的见识远非陈扬庭他们可比,韩家天师自不会把眼前这一幕误认为是真龙脉化形为人。
我沉默的站着,心里几乎生不出半分抗争的心思,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静静等着命运的裁决。韩家天师出现之前,我设想过最坏的场景,不过是无法逃脱之时,与他拼死一战,可真到了这时候,我才悲哀的现,拼死战斗绝非最坏打算,像我此时,麻木的站着等死,才是最可怜的一幕。
韩家天师却没有立刻处置我,或者说他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到我身上,他一直抬头盯着眼前的半个太岁和半个真龙脉,直到朝他体内狂涌进去的道炁风暴缓缓消散之后,才终于想起了我一般,目光缓缓移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模样问道,“你便是那巫族余孽周易么?”
我咬着牙没有回答,手里使劲儿攥着阴阳阎罗笔,我不知道那种麻木等死的感觉是源于我的懦弱,还是源于天师的气场,但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我不想死的太窝囊,即便对方是天师。
这时韩稳男却忽然开口了,他声音朴拙憨厚,朗声道,“四叔,当日玄学会后山一战,我就在不远的地方,十大天师一起出手,这周易尚且逃得一条性命,仅凭他自己,绝无这本事。他身后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我爹经常说,我们韩家虽大,但在一些真正的势力面前,韩家就只是个小苍蝇,被人一巴掌就能拍死,所以经常告诫我们不能沾惹的事情便不要沾。此行我们的目的是真龙脉,拿到真龙脉,我韩家便有壮大的根基。此时杀了周易,平白得罪他身后那股势力,肯定会给韩家带来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