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真的视线也朝着这两人撇了过去，这族长夫人表情木然，好像这件事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垂目，看着自己的脚下。
“你们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印真淡淡然说道。
族长夫人不言语，倒是叶习文原本那淡漠呆滞的眼神好似发生了些许变化。
就好像是突然从混沌之中，“苏醒”过来一般，眼神一变，浑身也跟着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脸茫然的看向四周。
见这么多人围着他，叶习文惊惧的缩了缩身体。
我一看，就知晓，他之前应该是被那蛇妖控制，如今蛇妖死了他也就慢慢清醒了过来。
“习文叔，你没事吧？”我看向他。
他面色煞白，好像根本就不认识我，视线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圈之后，落到了他的后娘身上。
“秀红？”叶习文说着便抬起胳膊，要去拉他的后娘，结果却发现自己没有了右手掌，愕然的张大了嘴。
而族长夫人，却阴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习文啊，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你们说的，龙王娶亲，是接阴生女去过好日子的么？怎么如今，这龙王变成了蛇妖？”姜叔看向叶习文，质问道。
叶习文呆愣的看着姜叔，还有我们大家，紧接着视线又转投到自己的父亲身上。
“瞒不住了。”印真冷冷的说了一句：“蛇妖已经被除了！”
印真一抬手，指向了角落处的蛇头，叶习文看到那蛇头，惊叫着缩着身，在地上挪了好几步。
“家仙，家仙？”他喃喃自语的说着。
“家仙？”姜叔指着叶习文：“这，这，这蛇妖真是你们供奉的？”
庄子里的叔伯，纷纷将叶习文给围住。
叶习文摇晃着脑袋：“不，不，不是我，我也没得选，我，我？”
叶习文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根本就说不清。
“你们会遭报应的，这不是蛇，是要成龙的虺，你们杀了它就等于是屠龙！”族长在这时候，终于开腔，说出了这句话来。
“虺？呵呵呵，一条小小的蛇，沾染了一点断龙渊里的龙气，成了蛇妖，你居然就敢说它能修成龙？”印真觉得很是可笑。
我看向那蛇头，对族长说道：“虺修炼五百年才能成为蛟，而蛟修炼千年，渡过了劫，才能成为龙，那是万里出一的结果，族长，你为了那个缥缈的结果，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姑娘，你？”
“闭嘴！”不等我的话说完，族长便发出了一声怒叱。
并且，抽出了他藏在怀中，已经被雨水淋湿了的族谱。
这族谱上的字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族长却如数家珍，说是上头记载了三百多年前，龙王被困断龙渊的事儿。
印真抬手，灭妖阁的一个弟子就冲上前去，将那族谱给夺了过来。
印真从袖中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裹着自己的手，翻看了几页，不由发出一声轻哼。
“愚昧！当年封印在断龙渊下的是真龙，并非是一条虺！龙和虺，天渊之别，你明白么？不过，你的祖上，居然可笑到供了一条蛇妖这么多年，祖祖辈辈的祸害子孙？”印真说着，摇了摇头，直接将那族谱朝着族长的面前一丢。
族谱本就被淋湿了，如今这么一抛湿润的纸支离破碎。
“你们懂什么？”族长慌张的将那些碎纸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儿子，被砍断手掌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的激动。
“若非家仙，我们峡子庄怎么能如此安宁度日？”族长对于他所做的事没有半点的悔过，并且还同我们说起了这家仙驾临我们村的经过。
三百多年前，族长的祖上就开始供奉这蛇妖。
供奉的缘由是蛇妖入梦，说是可以保这峡子庄世代安宁。
“三百年前，这峡子庄里洪涝有多严重大家都知晓吧？还有疟疾，庄子里的人苦不堪言，我家老太爷也是为了大家着想，所以，才供了家仙，这都是为了庄子里所有的人！”族长义正言辞的说道。
“哼！”印真不由的轻哼了一声：“既然是为了大家，为何不说实话？”
“我？”族长磕巴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
“我们的女儿你究竟送到哪儿去了？”姜叔他们开始急了，都纷纷过来，拽族长，让他把当年送去当龙王妻的姑娘还回来。
“你们奉献出去的不过是几个丫头而已，你们若不是贪图那些聘礼，会心甘情愿的送她们“出嫁”么？”族长冲着这些人咆哮了一声。
这些叔伯婶子被族长的咆哮震慑住了，其实，族长说的也没错，这些人若不是为了那一箱子聘礼，是不可能欢欢喜喜把自己的骨肉嫁给“龙王”的。
“你们收到的聘礼，都是我叶家出的，那就是买命钱，你们既然收了，那便是将自己女儿的命给卖了，我也不欠你们什么！”族长冲着他们吼道。
“可，可，可我们没有想过，孩子会死，我们还以为她是去跟龙王享福了！”姜叔说着，脸上落下了泪水来。
“享福？呵呵呵！”族长大笑了起来：“别自欺欺人了！你们打心底里，就只是想要那樟木箱里的东西！如今谁有资格来指责我？”
“别说的这么伟大，你从中必定捞了好处！”印真冷冷的看着族长。
族长的眼眸瞬间黯淡，沉默了许久，没有开腔。
不过，我记得，当我刚到这峡子庄的时候，就听说了，族长家的子孙都是极为有出息的，族长和原配一共有四个儿子，三个都进了省城当了大老板，只留了叶习文这个小儿子在身旁。
而族长的父亲，则是生了五儿一女，四个儿子都曾在京中为官，也只留了族长这小儿子在这掌管峡子庄。
好几代，出了不少的能人，只不过，族长家的人出了峡子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第一百零三章欺身
我望着族长，想着，他们一家兴旺发达，必定是那蛇妖给他们改了运势。
族长被印真说中，一丝心虚的神色从他眼中闪过。
“你用活人祭祀，来供养那蛇妖，平日，又给那蛇妖送去大量的肉粮，想必是外头的那些亲眷，给了你们不少银钱，用于养这家仙，但是，他们却不想回来招惹那邪物，只留了你们三人孤苦守着宅子。”印真说着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这一次，他不看族长，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叶习文。
叶习文听了，居然频频点头，看他的表情应该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叶习文告诉我们，他并不想留在村子里，他也想出去闯荡，可是就因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便必须根据祖上的规矩，承袭族长的位置，等族长百年之后，还要代替族长继续供奉那蛇妖。
“我爹还让我快些生下孩子，好确保有下一代帮忙供奉家仙，但是，秀红误入后院，再出来之后就和从前不同了，变得对我很冷漠，举止也怪异。”叶习文说着，就看向了他的后娘。
原来这后娘，当年是叶习文准备成婚的对象。
“过来！”印真冲着那秀红一招手。
秀红目光呆呆的望着印真，就好像是听不懂印真在说什么。
“回去，我们回去！”族长倒是晃悠着身体战战兢兢抓住了他夫人的手，便要拉着她离开。
印真一抬手，灭妖阁的弟子就将族长给拦住了。
“过来。”印真望着族长夫人，再度说道。
族长夫人眼神迷离，印真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眸子，她却面无表情，最终被灭妖阁的弟子给生生的拽到了印真的面前。
印真抬手，用他那略微有些尖的指甲，朝着族长夫人的眉心处一划，一抹发黑的血溢了出来。
“这只怕是被那邪物欺了身，邪物要了她却不杀她，你爹自然也不能让你娶她。”印真看向叶习文，淡淡的说了一句。
“被邪物欺了身？这是什么意思？”叶习文一脸茫然的看着印真。
印真的嘴角高高扬起：“行了周公之礼的意思，这女人必定是被那蛇妖碰过了，不过那蛇妖没有吃了她，也算是给你们叶家面子了。”
“什么？”叶习文瞪圆了双目，看向族长夫人。
“秀红，你，你？”叶习文磕磕巴巴，终究是没有问出什么。
而族长夫人，就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回过了神之后，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声嚎啕的哭声，然后疯了似的朝着木仓外冲去。
“秀红？秀红！”叶习文大叫着，也追了出去。
只剩下族长颤颤巍巍的立在原地，不住的摇晃着脑袋。
“不过就只是个女人而已，你这不孝子！”族长一边说，也一边缓缓往外走，最终走入了暴雨之中。
他的宅子坍塌了，此刻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
而峡子庄的这些人，也终于明白了，这所谓的“龙王娶亲”不过就只是一个骗局，那嫁妆就是族长给的买命钱，当他们收下嫁妆的那一刻，就等于卖掉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族长为了他们家族的利益，不但害死了那些姑娘，也亲手毁掉了自己儿子的一生。
从前，我在村子里时，村中的婶子嚼舌根，都说叶习文的身体肯定有毛病，否则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想必，是叶习文潜意识里认定了秀红婶，哪怕是肉身被控制，依旧爱着秀红婶，不愿意另娶他人。
而族长一把年纪，为了不让秀红婶出嫁，名正言顺的留在峡子庄，也不顾脸面，娶了自己儿子中意的女子。
其实，只是供着她，让她为“家仙”守身如玉。
“都散了吧。”印真说着，有些疲倦的打了一个哈欠，想必是累了。
“大师，庄子里，不会，不会再出什么事儿了吧？”姜叔他们，都望着印真。
印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旁的弟子，则是开始让庄子里的人出木仓，好让印真休息。
叔伯婶子们情绪低落，也没有心思在这纠缠印真，见印真乏了，纷纷冲着印真俯了俯身，然后乖乖的退出了木仓。
我看着庄子里的这些人，脑海之中，浮现的是萍儿满脸笑容的同我说，嫁给龙王，便是要跟着龙王去享福的画面。
“那些姑娘真的都死了么？”我犹豫良久，开口询问印真。
印真睁开眸子，望向我：“阴女祭祀，大都是欺身之后，便吃了，你以为那蛇妖真会带着那些女子，过日子不成？”
印真的语气之中带着嘲讽，我垂目不语。
印真却突然将我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了好几遍。
“你说？那龙王，看上你什么了？”印真开口问道，语气之中充满了疑惑。
“容貌？”我想着，自己同龙玄凌第一次见面，他自然不知道我的性子如何，只能是看中长相。
“呵呵呵！”印真抿嘴一笑：“他的身边，有一只九尾狐狸，就连那九尾狐的容貌都没有迷住他，他能看上你这张脸？”
“你？”我被印真这句话给噎的无话可说。
我同芸娘，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龙玄凌之前说过，是我将他唤醒的。
“罢了，本天师乏了。”印真说完，站起了身。
他的弟子们早就用衣袍，给印真铺好了“软塌”。
印真躺下休息，他的弟子们也都开始换衣，我侧过头，看向芸娘和顾少霆，突然发现，凤卿羽不见了。
“阿羽呢？”回来时，我的注意力都在那蛇妖的头颅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凤卿羽。
“那释魔也没有回来。”顾少霆环顾了一圈，开口对我说。
“我出去看看。”我担心凤卿羽出事，想去看看。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到凤卿羽背着那释魔从外头进了木仓，俩人都是浑身湿漉漉的。
凤卿羽进了木仓才将释魔放下，我和芸娘立刻迎了过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说着，已经将一个水壶递给了凤卿羽。
凤卿羽连连摆手：“这雨水就喝饱了，还喝什么水？他非要留下给那蛇妖超度，我看他一把年纪了，没人帮着可能回不来，便等了他一会儿，果不其然，连个坡，都上不去，我只能背着他回来了。”
凤卿羽说完，看向释魔：“这位大师，别添乱了，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释魔没有回应凤卿羽，只是双手合十，嘴里依旧在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