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跟老师说缓两天吧,爸有钱了马上给你!”
“缓两天缓两天!”那男孩子估计是压抑得久了,终于发火了,吼叫道:“学费缓两天,食宿费缓两天,校服费缓两天,现在补习费又缓两天,这也缓那也缓,我就上个学,搞得像是借了一身高利贷似的,被人追着屁股跑,有什么意思啊,我不玩了!”
碰的一声,男孩甩门而出。
“苗俊,你要去哪儿啊?”
男孩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管我去哪儿啊,反正这个家我是不想呆了!”
“小俊,别走!”一个中年男子追了出来。
男孩跑得飞快,等他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了!
苗良朋看着空荡荡的长街,突然间掩面哭起来,哭着哭着一跤跌倒在地,便在地上打起滚来,那压抑的嘶吼之声,让人听了心酸不已。在这嘶吼声里,我仿佛听到了迟志强那悲伤的歌声“是谁制造了钞票,你在世上称霸道……”
我对方圆道:“去,赶紧将那孩子追回来!”
方圆点点头,便向着那小男孩消失的地方追了去。
这时候,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拉住苗良朋的手道:“不哭,不哭,爸爸不哭……”见劝不住,她便也跟着哭起来:“哇哇哇哇哇……”父女二人痛哭流涕的时候,方圆将苗俊也拉了回来。
小孩子只是心中愤懑,也不全是对父母,更多的是对这操蛋的生活,此时见一向坚忍的父亲像孩子一样滚一身的泥水,给他造成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他的脸上现出惊恐的神情,生怕父亲像母亲一样精神崩溃,两兄妹的天已经崩塌了一半,不能再崩塌了!
小男孩飞快地跑回去,抱住苗良朋的大腿道:“爸爸爸爸,你别哭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苗良朋将苗俊抱在了怀里道:“乖孩子,你们都是我的乖孩子,爸爸不怪你,怪只怪爸爸没有用,给不了你们什么!你要是恨我,那也是应该的!……”
一家三口在天井里哭了十多分钟才发现我们,苗俊一手抹着眼睛,另一手牵着小女孩进屋去了,苗良朋尴尬地拍着身上的尘土,看向我们道:“请问你们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
我递给苗良朋两百块钱道:“大叔,让孩子将补课钱交了吧——这就当是活路钱了!”
苗良朋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走进了屋去,不一会儿又出来了,看着我们说道:“小兄弟,我除了有膀子力气,会做个菜什么的,其它的可是什么也不会!……”
“不防事的!”我指着一旁的街心亭道:“咱们去那儿说话吧!”
到了街心亭,我将阳伞收了起来,指着施加道:“苗良朋,你还认识他吗?”
苗良朋微微一楞,盯着施加看了半晌,突然间一跤跌倒在地上,一手撑着街心亭的青石板地面,一手指着施加,颤声说道:“我,我我,我认识他,他叫施加,在工地上给人盖房子,我听说,我听说他早已经死了啊,怎么会……”
我看着苗良朋道:“你说他死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苗良朋回想道:“我知道,是做活的时候从高空坠落,被焊在地面上的钢管刺穿而死的!……都一年过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他怎么还没有腐烂,对吧?”我问。
“是,是啊?”苗良朋应答着,往后缩去。
我直视着苗良朋道:“那是因为他身有怨气,怨念很深,成了怨尸,这才会尸身不腐!”
“身有怨气?什么,什么怨气啊!”苗良朋指着自己道:“不会和我有关吧?”
“你还真说对了,不仅与你有关,而且至关重要!”
苗良朋看着我们:“你们,你们不会觉得是我害死他的吧?这怎么可能呢,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更何况他还是我的顾客……”
我制止苗良朋道:“对了,你说对了,正是因为他是你的顾客,才被你害了!他是因为在你店里吃了饭,食物中毒了,这才会高空失足,掉下来被钢管刺死!”
“这这……”苗良朋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怎么可能呢?这事警察早就已经结案了,你们可不能胡说啊!”
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苗良朋,我索性和你说了吧,我和我的小师妹都是赶尸人,施加来义庄找我们,就是让我们平息他心中的怨气,何为怨气,是因为死得冤,心中郁结之气所形成!你的情况我也看到了,问你要钱你没有,问你赔命你的两个孩子将来堪忧!你什么都给不了,但是我劝你给个好态度,不然的话,施加真要对你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这个事我可就不好管!”
听了我的话苗良朋低下了头来,他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良久之后,他声如蚊纳般地说道:“我还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呢,没想到,一直都没有过去,该来的,始终会找上门来的……我真的是无心之失啊,不知道会酿成如此大祸!”
第208章:不能置信
苗良朋告诉我们,他的“有间饭店”是五年前开的,开店的原因就是:他的老婆在附近上班,一开始因为工业区还没有兴起,他的生意并不多,靠着老婆和小姨拉工友来吃饭勉强维持着。
随着工业区的人越来越多,饭店的生意也慢慢发好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向好,但是这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苗良朋的小姨子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好,说是厂花也不为过,追求者很多!其中一名被她拒绝的男子听说她答应了和别人交往,带着刀子拦路问要说法!
那能有什么说法啊,感情这种事又不是在马路边的卖菜,有硬性条件——价高者得!感情这个东西是没有理由的,喜欢时,茅屋两三间也行,不喜欢是家财万贯又如何?苗良朋的小姨严词喝斥,让他赶紧走开!
那混蛋来拦路之前喝了一斤白酒,酒气上涌之下,心中的愤恨情绪被无限放大了,他一把抓住苗良朋小姨的衣领,提刀就捅,一边捅了十多刀这才住手。苗良朋的小姨子当场就被捅死了。
而整个过程,被随后而来的苗良朋的妻子看着正着,他的妻子本来就有些神经敏感,被这样一刺激,就疯了。一个家,两根支柱,一根支柱倒了,另一根很难支撑起来来,他们的孩子还小,平常时候就要人照顾,此时母亲疯了,反而得时刻担心母亲将孩子杀了!没有办法,苗良朋只好将妻子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么一来,所有的生活重担都压在了苗良朋的身上,妻子的住院费每月八百,两个孩子的奶粉,学费每个月两千多,饭店那点钱,根本不够补这么大的这么大的窟窿,于是,苗良朋便想方设法地省钱,买米贵,就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去乡下拉,电费贵,平时点三盏灯这时候点一盏,总之,想尽一切办法去省钱,这一天,一个年轻人来有间饭店吃饭,点了一瓶啤酒,一份扬州炒饭,一边吃,年轻人问他饭店用什么油,哪里买的,多少钱?
苗良朋闲着无事,便与那年轻人聊起来,他告诉年轻人,他的油是市场买的,五十元一桶,这还是老客户的价格,普通人去拿,就得五十八一桶。年轻人听后连连摇头,说食用油这么贵还怎么挣钱啊,做生意做生意,就得将利益最大化,五十元一桶油和三十元一桶油选哪个?自然选三十元的啊,钱多不要是傻子!
苗良朋被说动了,便与那年轻人深聊起来,这才知道,那年轻人名叫荆富,是一家食用油厂的业务员,说苗良朋如果成为他的客户,他可以在原有的价钱上再减五元每桶。
油这个东西市场价是很透明的,不同厂商之间可能差个三块五块的,绝对不可能差一半,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荆富推销的油是地沟油!苗良朋开店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有间饭店每三天就用一桶油,一个月用十桶油,如果用荆富提供的油,一个月可以省二百五十块,金额不多,对他来说却不少!就像荆富说的,有钱不赚是傻蛋,这个钱,苗良朋准备赚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地沟油经过提纯,与超市里摆放的食物油没有什么区别的!
就这样,苗良朋问荆富订了十桶油,十桶油用完,什么事儿也没有,苗良朋便放下心来,抛弃了以前的供应商,成为了荆富的忠实客户,三个月后,荆富又送油来了,这一次送来的油有些暗,其中还飘浮着一些杂质,苗良朋担心这个批次的油有问题,荆富却说不可能的,他们的客户有一百多家,要是有问题早炸锅了,等不到他来说。
苗良朋听荆富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开始使用。
只用了三天,就有一大帮熟客说在有间饭店吃了东西身体不舒服,苗良朋打电话给荆富,荆富仍旧说没有问题,客人之所以不舒服,那是因为现在是春天,流感病毒盛行,他们是因为感冒了!
苗良朋半信半疑,但是剩下的油他没舍得倒,这些要都是钱买的呢,自然得换钱回来才行!一直到施加之死他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确定施加是不是因为地沟油中毒而死的,但是他死前的那一顿饭,确实是在有间饭店吃的!
为了安全起见,他将地沟油全部倒了,换上了自己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菜籽油……
听完苗良朋的话,我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施加之所以会食物中毒,是因为你从荆富那里买的地沟油?”
苗良朋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它的理由了!”他对施加跪了下来道:“施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啊,是我一时贪念,以至于酿成这样的大祸,求求你看在我孩子的份上,放过我吧,如果我死了,我不敢想像他们以后的人生……”
苗良朋之所以从坟中爬出,主要目地并不是复仇,而是为他的妻子小南找一条生路,这条路在苗良朋这里找不到——他看起来比施加更穷,施加家里虽然穷,可是至少有一幢新房子,而他家,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