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摸他的手,手冰冷冰冷的,像是死人一样。
别说是现在的我,就是初做赶尸人那会儿,我也能看出来,这家伙中邪了。
想到这里,我摸出一张符录,就准备往外卖员的脑门上拍去。
“等等等等!”外卖员张口吐出一口白沫,吃力地向我摆手。奇怪的是,二十一二岁年纪的外卖员,声音听来比将要入土的老头子还要苍老。刚才还没觉得,离得近了,才闻到外卖小哥身上臭得出奇,就像是穿一年的袜子没有洗一样。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冷冷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师父!”那苍老的声音颤颤危危地道:“这还是,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为恶,没想到……就撞在了你老人家手里……”
“你也知道这是为恶啊!”我愤然道:“老先生,你既然做了鬼,就该好好修行,多积善德,以求来世有个好出身,你难道不知道万恶莫为,诸善奉行的道理吗?”
“知道知道,哪能不知道啊!”老鬼的声音悲苦:“常言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易英的五世祖,我上他的身,实在有不得已的情由啊!”
我指着外卖员道:“我是说,这位外卖小哥名叫易英,而你是他的五世祖?”
老鬼叹息一声道:“是啊,我叫易人福,是易英的五世祖,鬼上人身对人身体有影响,要是有其它的办法,我也不能上我后辈的身啊!”
我问老鬼:“那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啊?”
老鬼咬文嚼字地说道:“小师傅啊,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这是孟子的话,圣人言,就是后辈的行事准则,所以,我们这里上坟只上三代,父亲一代,爷爷一代,太爷爷一代,再往上的先人就不管了,而我,易英的五世祖,早就没有人管了,死酬知己道终全,波暖孤冰且自坚。鵩上承尘才一日,鹤归华表已千年。风吹药蔓迷樵径,雨暗芦花失钓船。四尺孤坟何处是?阖闾城外草连天……”
“在我生前死后,这里还是一片荒山,谁承想,几十年后,突然将省会搬来了这里,机器哄隆隆地乱想,高楼一座座地立起,眼看死了上百年的故友被一个一个起尸出来,我还有点小庆幸,心说还是我有远见,挑了最偏的一处荒坡,当时看着寒碜,却不用像他们似的,被人用火筷子一根一根,就像是捡垃圾一样捡出来,有后人的还好,买新棺再下葬,没有后人的就惨了,弃骨山坡!”
“那在尸水中泡了上百年的骨头,连狗都不啃……”
易人福的声音哽咽起来:“但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啊,就我所在的荒坡,也没有太平几年,就在一年前,开来了几辆挖机,将这里夷为了平地,他们烧了我们的尸骨还不算,还请来一个叫风树的道人,将我们都捉了起来!”
听到风树道人四个字,我的心头一跳。预感到我离他已经非常的近了。
“那风树道人对我们不屑一顾,说我们这点道行,他连练化我们的兴趣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从石头里炼油,费劲,还没有多少油水,要不是看在平老板的面子上,他都懒得跑这趟路!”
“风树道人让平天路打来一块泰山石敢挡,将我们压在下面,不禁不如,泰山石敢挡的下面,是化粪池,我们在化粪池的更下面……”
我说被鬼邪上身之后的外卖员身上有一投臭袜子味呢,感情是老鬼易人福被压在化粪池下面,时间一久,化粪池的臭味都渗透了他的鬼体……
泰山石敢当是民间驱邪镇鬼的法门,讲究的去泰山取一声泰山石,不讲究的呢随便捡一块石头,在石头上刻下“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或立在十字路口,路立在屋檐下,像南方特别的迷信的地区还会为这块石头立一个神龛。
据说,立了泰山石敢当,鬼邪不敢靠近。
又据民间传说,鬼邪怕污浊之物,譬如狗血,譬如人的大小便,所以有的人如果恨某人,活着的时候又没办法对付他,死了之后就会偷偷在他的坟上泼大便。
这个易人福只是因为埋的地方不对,就被人压在泰山石敢当下面,这还算了,又在上面安了个化粪池,可谓是双重压制。
据他所说,事实上,化粪池下不只他一只鬼魂,有七八只呢,原本他们是无法出来的(有泰山石敢当和化粪池挡着呢!)但是,因为易英经过这里,易人福才得以脱身出来。
亲人之间有着无形的纽带,连彼此,这纽带即使死了,也还是连着的。
此时的易人福,就好像是被水冲到了河这边,而经过的易英,则是河对岸的同伴,而他们之间的亲情,就是那一根救援的绳索,他必须得把握这难得的机会脱身,否则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自己的五世孙下手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其它鬼魂都没能出来的原因。
易英从他头顶上经过的时候,易人福拼尽全力,往上一挣,捉住了易英的一只脚,易英的脚在电动车的踏板上,电动车是两个轮子的,被易人福一带。连人带车一并滚倒在地。
易人福则趁机上了易英的身。
因为当时我和木棉花的注意力在别处,所以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只当易容是因为羊颠疯发了,这才摔倒,赶紧过来救助!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易英,此时催单的电话响起,我们谁也没有接。
我问易人福:“易老鬼,你上你五世孙的身为了什么啊?”
易人福说道:“原本,我借易英脱身了,可是,我就这么走了,总感觉像是不讲义气似的,同被压在化粪池下面,他们也帮了我不少忙,因此我想,我想借我五世孙的身体,从泰山石敢当下面将大家都救出来!”
第971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点了点头,对易人福道:“那你从易英身上下来吧!”
易人福惊愕地道:“小师傅,你是,你是要阻止我吗?”
我摇头说道:“我不是要阻止你,而是要帮你,你在易英身体里不能呆太久,不然他难免会大病一场!”
一缕黑烟从易英的口人飘出,落到地上时,慢慢汇聚成了人形,却是一个七八岁的老头儿,老头儿柱一根龙头拐杖,满脸的愧疚“咳咳咳,按道理来讲,我一个老朽,实在不该……”
“好了好了!”我打断易人福道:“你不用说了,不论老还是年轻,总不希望自己一辈子被困在化粪池下面,我能够理解的!”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从易英的身体里钻出时,易人福身上的臭味似乎更浓了。
我看了昏迷不醒的易英一眼,心说他的嘴,估计已经跟马桶一个味了,十天半月也休想去掉。
我让易人福站远一些。
这时候,有人从我们身边经过,虽然看不到易人福,却闻到了易人福身上的味道,捂住了嘴巴。他不知道臭味来自哪里,目光从我,木棉花身上扫过,落到了那一叠餐盒上。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眼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白了,像是在说:这些饭盒里装的不是饭,怕装的是粪吧!再看看倒地不起的易英,这小子难怪被人打晕过去,人家叫的外卖,你给人家装粪来,能不挨打嘛……
不过那人并不准备多和管闲事,匆匆地离开了。
等到那人走远之后,我蹲下身来,抱出了泰山石敢挡。这里的泰山石敢当是泰山石,泰山石从泰山运到西南之地,钱不钱别说,真的很麻烦,因此,它的个头不会太大,我估计埋在地下不足一尺!
咳……我抱住泰山石敢当,吐气开声往上一拔,将泰山石敢当拔了起来。
泰山石敢当被拔出,泥坑里的泥土都是黑色的,估计是被化粪池里的浊气给侵染的,再将泥洞扩大一些,估计就到化粪池了,不过,总不能用手给黑泥挖开吧,我想了想,得,还是费些法力吧!
我取出一张符录,将符录剪成了人形,又淬了一些舌尖血在上面,喝一声去吧!那纸人便在我的手里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纸人往前走了两步,到了我的食指边沿处,曲膝一越,跳到了泥坑之中,往下一拱,身子便不见了。易人福在一旁看得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对应过来,称赞我道:“小师傅,看你年纪也不大,本事却真的强啊,我估算不在那个风树道人之下!”
这时候,嘀答一声,舌尖余血沿着下唇,滴落到了我的手上,我这才恍然省起,我身边站着的木棉花,可是见不得血的。抬眼看向木棉花,她眼中有亮光,但是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双眼一片血红,正准备攻击我。
我将掌心的血拭掉,木棉花也就恢复如常了。
我后来问木棉花为什么看到我的血不再像此前那么冲动了,木棉花也是一脸的迷惑,寻思良久,给出了一个极为奇葩的答案,她觉得我们一直在一起,她熟悉了我身上的气味,在心里将我标记成了自己人,因此就没什么狂躁了……
这难道是虎毒不食子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