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伏妖传 第100节

落月就靠着这层身份,慢慢的走出了打谷场,在场几百个人,没有一个上去阻拦的。

等到落月走出去之后,众人才开始交头接耳,几个老辈人在雷挡身边小声的劝,我趁乱离开,顺着出村的路走了走,远远的就看到了落月的背影。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她一面,但是这时候,我又有些畏缩,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雷家村的村口,停着一辆马车,落月上去之后,马车缓缓的朝着西边去了。我犹豫不决,一边走,一边想,我内心深处知道,落月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如果这一次不和她相见,或许从此以后就再无见面的机会。

我猛然一咬牙,最起码,我要让落月知道,陈六斤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至少我来了。

心里打定了主意,马上加快了脚步,但是我犹豫的时间太久了,这个时候徒步去追赶马车,多半已经追不上。

我撒腿狂奔,一口气跑出去了几里地,然而,前头已经看不到马车的影子。我心里懊恼不已,还是不肯放弃。

就在我顺着朝西的小路一路猛跑的时候,骤然间看到那辆载着落月的马车,正停在前方很远的道路中间。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全身上下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毫不停歇的就跑了过去。

马车的车窗是关着的,当我跑到跟前时,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六儿,我没有看错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落月的声音从车上传了出来,车门随即就打开了:“上来吧。”

我抬腿上去,马车立即朝前开动。车里只有落月一个人,她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念珠,正慢慢的转动。

“你……你何必这样……”我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剃发出家,就意味着从此要远离尘世,无论在这个世上留下的种种滋味,全要抛弃。

“你真的不要命了,这里全都是旁门的人,你也敢来。”落月微笑着望向我,这一次,她虽然在笑,可她好像把自己的心门彻底敞开了,她的眼睛里带着泪,在笑着,又在哭着:“有一个人,能不顾性命,只为了看我一眼,这一生,我没有白活。”

“我是想来看看你……”

“我曾经想过,若以后注定要嫁人,那我情愿嫁你,你有真心,你会好好待我。我情愿一辈子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守着你,哪儿都不去……”落月眼睛里的泪水滚滚而落,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是什么西边的人,她只是一个一直都想寻找依靠的柔弱的女子:“可是不行,因为你的命如此,我的命也是如此。陈六斤,我虽然嫁到雷家一天,可我还是干净的,我给不了你,就绝不可能给别人……”

我说不出来话,但我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我说过,人的命,从出生的那一刻,已然注定,改不了,变不了,因为那都是命数,天数,只要还活着,就得一直走下去,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有的时候,走一条自己不愿走的路,比死了还要难过,我真的走累了。”落月轻轻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从前的那个落月,已经死了,死了……”

我只觉得心里像是刀割针扎一样,不仅为落月难受,同样也为自己难受。落月是西边的人,她的命,由不得自己掌控,我是七门的人,我的命,同样由不得自己。

马车在隆隆的前行,车轮每一次滚动,都如同碾压在自己的心口,那种感觉,让人难以承受。

“从此以后,我把尘世的一切都忘记了,但有的人,住在自己的心里,一辈子也忘不掉他。我还会记得,记得陈六斤。”落月慢慢的伸出一只手,她的手抖的厉害,像是要摸一摸我的脸,但就在手指快要触碰到我的脸颊时,落月的手又顿住了:“我会记得你,你却不要记得我,忘记吧,忘记这世间,曾经有一个叫落月的女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魂出祖窍

看着此时的落月,我再没有任何挽留,她的心意已决。或许,她对于这个尘世的心,已经死了,再多挽留,也无济于事。

我突然有些羡慕落月,遁入空门,忘却凡尘,就等于把之前所有一切都丢在了红尘中,自己一个人,了无牵挂,再没有那些烦恼和忧愁。可是我,还要奔走在大河之间,还要为了肩头所承担的职责而去拼杀。

“盼望,你能好好的活着。”落月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那张如玉般的脸庞,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宛如秋潭古石。

“你也是,珍重……”

疾驰的马车停了下来,我就在这里下车,马车没有停留,直直的顺着道路继续向前,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马车踪影全无的时候,我才怅然失落,转身离开这条路。

心仿佛一下子空了,但隐隐中,又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惆怅了片刻,我继而抬起头。就像落月所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的命运,或许就是了却凡尘,而我的命运,就是维护天道公义。

我又开始漫无边际的寻找,寻找庞独的下落。算算日子,从当时和庞独失散,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在茫茫的大河滩去找一个人,何其之难,尤其是受了身份的禁锢,不能大张旗鼓的四处打听,我只好顺着河滩,尽可能的在坟地周围找,庞独喜欢夜宿坟场,这也是眼下我唯一能把握住的线索了。

隆冬已到,冷的有点邪乎,从我受了圣血石的一点点残留的圣血之后,幽绿尸毒虽然还没有解除,但比之前好了一些,尸毒发作的慢,再加上老药给留下的那些药丸,每每发作,也没有从前那样要死要活。我心头多了点信心,总觉得慢慢的熬下去,总会越来越好。

到了腊月底,临近过年,我走到了一个叫怀西楼的地方。怀西楼以前是住有人的,不过河滩好多地方都是这样,有时候汛期的洪水太猛,把田土家园冲坏,外出逃荒的人或许就不回来了,村落也就慢慢荒芜。

我在怀西楼附近的一个空无一人的破村附近,找到了一块坟地。这都是从前村里的公坟,村民一逃荒,坟地也没人管了,几年的大水一泛滥,坟地也被冲的面目全非,好多坟头夷为平地。

我心想着既然走到这儿,就在坟地里看看,碰碰运气。多少年的老坟地了,一靠近,就觉得一股森森的寒意迎面而来,月光挺亮的,我绕着坟地走了半圈,一个人也看不到。

嗖嗖……

坟头上不断冒着幽幽的蓝光,那都是鬼火,不过我身上有打鬼鞭,还有黑金桃木,这些东西是不敢靠近我的。走了半圈,我在地上坐下来,望着空荡荡的坟地,叹了口气。

这个地方的阴气实在太重了,我没庞独那么旺盛的阳火,坐的久了,就觉得不怎么舒服。庞独肯定不在这里,留下来也没有必要。我抖抖衣服,就准备站起身,去找个挡风避寒的地方休息休息。

唰!!!

就在我刚想站起身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骤然一晕,感觉自己的眉心处,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似的,身躯里的三魂七魄抖动着,就要从眉心的这个“裂口”涌出来。

我听人说过,眉心上方的这个地方,叫做“祖窍”,据说是魂魄离体和归体的所在。我的脑子顿时晕了,却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周鸭子要把我的魂魄逼出体外。

坟地的阴气如此之重,尤其是我这样从来都不学方外术法的人,魂魄一旦被逼出来,就没办法再回归躯体。周鸭子太阴沉了,隐忍着几个月都不动声色,专挑这个时候下手。

我的反应很快,却终究是迟了一步,在我想要用静心咒沉淀心境的那一刻,脑壳一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眉心钻了出来。

糟了!!!

我心知肯定是七魄里的一魄被硬逼出了身体,心神一阵恍惚。普通人的魂魄一旦离体,仅靠自己是收不回来的。

嗖!!!

就在我觉得天塌地陷的一刹那,怀里的黑金桃木牌嗡的颤动了一下,面前似乎有一片几乎看不到的淡淡的影子,被黑金桃木给吸了过去。

我差点就摔了一跤,取出黑金桃木牌看了看。乌黑的如同煤精一样的桃木牌上,轻轻缭绕着一片淡影。

桃木牌把逼出体外的魂魄给锁住了,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魂魄暂时不会飘散开。

即便如此,我还是难以支撑,民间说法里,人无意中丢了魂魄,不是痴傻也要重病,我的精神似乎一下子萎靡了,身体疲惫不堪。仅靠着静心咒,维持心底的一丝清醒。

坟地里的阴森之气似乎更浓了,好端端的时候我都受不了这种气息,更不要说现在。尤为要命的是,周鸭子似乎还没有罢手,正在想法设法的把我躯体的魂魄继续硬逼出体外。

这个地方对我太不利,绝对不能再呆下去。我踉跄着站起身,眼前模模糊糊,目光连同脑袋一起,昏沉的无法形容。我随即顺着坟地外那条若有若无的小路,撒腿就跑。

这里的地势,我一无所知,匆忙和混乱中也来不及辨别方向,胡乱瞎跑。

我的意识恍惚的一塌糊涂,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前面骤然出现了一片稀稀拉拉的灯火光,那应该是个小村子。

夜还不算太深,村子里的灯火未熄,我的脑子很糊涂,一看到灯火光,就下意识的朝那边踉跄着跑。

我一口气跑到了村子跟前,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又穷又小的村子,村子外围的房子还勉强没塌,村中的房屋已经变成了废墟。在高高低低的废墟中,有两伙人正在相互对峙。

我本来脑子就晕,看到这两伙人的时候,彻底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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