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时候,猴子抬着的东西,大概已经可以确定了,那多半就是个人。只不过身上披着一层竹甲之类的玩意儿,看上去臃肿笨拙。这个人被猴子抬了这么远,一动都不动,我猜想着,这人至少是昏厥的,或许已经死掉了。
与此同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发生在很早之前的事儿,那时候我还跟着黄三儿一起从河道南方北归小盘河,期间遇见过两只铁甲王八,在逼问对方时,铁甲王八曾经提及过,它们说这段日子大河里的妖孽之所以敢于离河上岸,就是因为大河底的石鼎被打碎了,而打碎石鼎的,好像就是一个披着竹甲的人。
一想到这些,我跟的更紧了,必须得弄明白,这些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小虎口,仿佛变成了一片死地,几只猴子走的畅通无阻,渐渐的就到了小虎口河道东边的山间。河滩附近没有特别高的山,都是些连绵的小山,山路不算复杂,猴子抬着那具如同人一样的东西,从进山的小路钻了进去。我不敢靠的太近,等它们都进去了,又等了一会儿,才尾随过去。
这片小山不高,却特别的深,一直跟了有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到了一片山洼处。这是两座山之间的洼地,长着一片树林,几只猴子抬着东西走进树林。有了树林的遮蔽,我胆子大了些,无形中加快脚步。
树林的尽头,是小山的山脚,山脚下有几个洞,不知道是不是猴子平时栖身的地方。走到这里,几只猴子放下了东西,相互看了几眼,各自钻到了一丛低矮的灌木间。
猴子暂时无影无踪了,只剩下被它们抬回来的东西,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至少能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一个披着竹甲的人。可这周围的情形朦胧不清,如果我冒然现身,真被发现了,后果难以预料。
去,还是不去?我犹豫了半天,觉得越拖下去,可能就越对我不利。我咬了咬牙,打算从藏身的树后摸过去。
就在我还没有起身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身后有点异动,那感觉很强烈,也很清晰,我什么都顾不上想,下意识的一回头。
月光从树林的间隙洒落下来,在我回头的同时,一眼就看到一只呲牙咧嘴的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身后不足两三丈远的地方。幸亏我感应的及时,回头的时候,那只呲牙咧嘴的猴子恰好飞身而起,朝这边扑了过来。
现在的我,虽然还不是什么高手,但比过去强了不知道多少。猴子骤然扑来,我只顿了一下,随即闪身躲过去,对我来说,这是一片险恶之地,没有任何留手的机会,闪躲的同时,我攥着刀子的手跟着一挥。
这只猴子贴着我的身子飞了过去,锋利的刀刃正好从它的小腹划过,噗通一声,猴子跌倒在前面一丈远的地方。我不假思索,随即抢上前去,这时候,我就害怕它叫喊出声,把别的猴子都引过来。
我跟上去,一脚踩住猴子的后背,刀子顺着它的脖子就要抹下去。
唰!!!
这一刻,情形陡然一变。猴子是脸朝下扑倒在地的,原本已经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可是我握着刀的手尚未划破它的脖颈,这只猴子后脑上毛茸茸的毛突然就炸起了,棕黄色的猴毛左右一分,后脑上骤然又现出了一张脸。
我的眼神立即一滞,压根就想不到这只猴子的后脑上,还有一张脸。
这好像是一张小小的人脸,五官俱全,后脑的肉皮扭曲,让这张小脸的五官也变幻狰狞,妖气横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反应不过来,这张小脸的嘴巴一咧,吭哧就在我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这张嘴巴的牙齿小却锋利,我的手腕就好像被一柄尖利的锯子给锯了一下,手里的刀子险些拿捏不住。
就这么一疏忽耽搁,被我踩在脚下的猴子顿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尖叫声马上传遍了整片树林,在山脚下回荡。我暂时看不见有别的猴子出现,但对面的灌木一阵晃动,林子里也传来了咔吧咔吧的密集的轻响,那绝对是有什么东西踩断了林子地面上的枯枝落叶。
咔吧咔吧的响声刚一传来,周围的林间立即飞闪着一团一团模糊的影子。我只觉得脚有点抽筋,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一刀抹断了脚下那只猴子的脖子,转身奔走了几步,背靠着一棵大树。
脚步刚刚站定,飞闪的影子已经到了左右,果不其然,都是猴子。
那只被我杀掉的猴子已经不动了,林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这股血腥味仿佛激到了周围的几只猴子,一个个呲牙咧嘴,敌意浓浓。
我背靠着大树,低头看看被咬到的手腕。手腕血肉模糊,但流出的血都是鲜红的,这就意味着伤口没有毒。我忍着疼,把刀子握的很紧,另只手轻轻的抽出了打鬼鞭。
嗖!!!
这些猴子占据着地利,我的打鬼鞭刚一抽出来,一只猴子就飞闪成了一团晃动的魅影,直扑而来。我站在原地没动,鞭子一甩,一下就缠住了飞闪过来的猴子。这猴子约莫能有五六十斤,我的手腕一加力,硬把它给拽到眼前,不等它完全靠近,另只手里的刀子噗的一下就捅进了猴子的心口。
第一百八十五章 言而有信
这一刀当即就要了这只猴子的命,我能听见猴子落地死去之前,后脑上的那张脸也发出了一声惨叫。
到了此时,我已经明白,这些猴子绝非普通山野里的野猴,但没有时间再想下去,周围的几只双面猴子,已经不约而同的朝我扑来。
我全力以赴,把打鬼鞭完全甩开了,这条七门祖传的鞭子带有巨大的威力,只要被鞭子抽中了,立时就会皮开肉绽。但双面猴子悍不畏死,动作灵敏之极,爪子牙齿又很锋利,几个照面下来,鞭子抽到了一只,刀子也刺到了一只,可我防备不周,脸上和肩膀上各被抓了一下,伤口足足有一寸深,鲜血淋漓。
从我在大西沟蛰伏,直至现在,这么多天的苦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庞独早和我说过,平时多吃些苦,到了真正临阵对敌时,才能少流点血。一番厮杀,六七只双面猴子尽数被杀伤倒地,我身上也多添了几道伤,重重的喘了口气。
杀伤这几只双面猴子,我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倒退了两步,把带血的打鬼鞭收回手中。
唰……
就在我刚刚松懈下来的一瞬间,脊梁就猛然一凉,等我回过头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眼睛。
身后的夜幕里,仿佛升腾着一片缭绕的烟雾,烟雾中只有一双眼睛。我说不清这是怎么样一双眼睛,看到它的第一眼,我的脑袋嗡的大了一圈,整个人好像也陷入了一片昏沉的混乱中。
我彻底的失神了,甚至忘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转眼之间,我的脚脖子一紧,被一根绳套套的结结实实,紧跟着,绳套上传来一股大力,直接就把我倒吊在了大树的树杈上。
身子一下就悬空了,头下脚上,但这么一来,脑袋的眩晕感就消散了许多。我还在左右晃动之间,看见身后的一道影子唰的闪到了脸前。
看到这道影子,我吃了一惊,微感诧异,这不是双面猴子,而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
“你好大的胆子……”这个女人扭头看看周围那几只双面猴子的尸体,又看看我,眼睛轻轻一眨:“把我的猴子全都杀了……”
她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眨,但我的脑袋仿佛又晕了一晕。
这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约莫不到二十岁,我虽然倒吊着,却能看到她的长相。我没料想到,在如此荒僻的山野中,会有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脸很白,被身上的黑衣衬托,更显得凝脂一般,这种模样长相,在大河滩是极少见的,秀美异常。
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明亮却细长,拿我们民间的俗话来说,这叫做“狐眼”,长着这种眼睛的男人一般都阴柔,而长着这种眼睛的女人,则多娇媚。
这双细长的狐眼,似乎隐隐约约有一种勾魂夺魄的魔力,我的心神也随之一荡,自己这辈子所认识的几个女人,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脑海里。
单论容貌,落月是最出众的,可落月始终像是一个超脱了俗世的人,无论如何亲密,总叫人觉得,她难以接近,也难以真正走进她的心里。那个在大西沟遇见的女孩儿如莲,安静又清秀,仿佛是一朵幽谷中的莲花,可以看得到,也可以摸的着。
而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自然也很好看,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她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的缘故,她这个人有一点点妖气,又有一股令人抗拒不得的柔媚,柔的紧,也媚的紧。
“我不是有意的……”我赶紧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刚才被这些双面猴子攻击,我只能竭尽全力反击,我的功夫还没有达到收放自如的地步,肯定无法控制在打斗中控制死伤,现在想一想,也的确太冒失了:“我只是为了自保……”
“你心里没鬼么?”这个柔媚的女人看样子并没有发怒,反而轻轻笑了笑,但这点淡淡的笑意却让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若不是你有意尾随,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偷偷摸摸的跟着我养的猴子,又出手把它们杀的一干二净,最后又说自保?”
“这个……”我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我尾随这些双面猴子的时候,这个女人肯定不在附近,但她只看了看现场,就藉此推断出我是暗中偷偷跟来的,我现在要是编什么谎话,绝对骗不过她。
“我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尾随至此?”这个女人收起笑容,表情静静的,叫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喜是怒:“先和你说一声儿,我这人最厌烦别人骗我,你要是跟我说半句谎话,我就点你的天灯。”
“我叫小六儿,是小盘河人。”我肯定不可能暴露家底儿,尽力把谎话编的圆一点儿:“从外地回家,路上无意就瞧见这几只猴子,所以跟过来瞧瞧……”
“既然你要拿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也没法子啊,唉……”这个女人又笑了笑,紧跟着摇摇头,转身走了。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去,等她一走,我赶紧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脱身。我是被倒吊着的,腰身一使劲儿,上半身就直挺起来,双手勉强抓着自己的脚脖子,伸头看了看。
这一看,我心就凉了,我脚上套的那一截绳子不很粗,是棕黑色的,棕麻之中,能看见里面夹杂着一些铜丝和钢丝,绳子柔韧又结实,就算拿大刀去砍,三两刀也无法彻底砍断。
我正在想办法,那个女人盈盈又从不远处走了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就端了一盏没有点燃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