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莲的脸一红,赶紧咳嗽了一声,背对着船家,替我整了整衣服。
“六哥,你不要担心。”如莲把声音压的很低,她或许能看出我眼神中的焦虑,焦虑身中的僵木散是否可以化解,小声安慰道:“你跟我说的,僵木散,我都记住了,等咱们坐船走远了,没有危险之后,我带你去找大夫,我认得一个好大夫,是我爹以前的朋友,医术很是高明,没有他治不了的病,一定能好的,六哥,你安心……”
如莲一直陪我小心的说话,以便让我心神不至于沉浸在焦虑之中。不知不觉,小船行驶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远离了排营。
我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下船,如莲又带着我找了辆大车,幸亏我身上的钱袋还没有遗落,才应付了一路的花销。
大车颠颠簸簸,可连着这么久没有合眼,我的确是困乏了,迷迷糊糊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如莲一直在熬着,实在熬不住了,打个盹就又醒过来,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如莲带我去的地方,走水路不行,得走陆路,陆路慢了许多,中途连着换了三次大车,耗费了差不多四五天的时间。这四五天的时间里,我无数次尝试过,想看看自己的胳膊腿脚能否动弹,但越尝试,我的心越凉,情况不仅没有任何好转,而且似乎连眼皮子开合的都吃力了,整个人仿佛要完全变成一截毫无知觉的木头。
如此又走了两天,如莲跟我说,距离她要去的地方已经不远了,要是中途没有意外,大约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到达。
我心里清楚,僵木散是来自三苗的秘方,估计很难解,但我又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如莲带我去找的大夫,真能把僵木散给解掉。加上如莲一直都在不断的劝慰,我稍稍了心安了一些,当天晚上也睡的比较沉。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刚发亮,我就苏醒了过来,尽管我不能出声,但我刚一醒,如莲就跟着醒了。
“六哥,饿了吧?我叫车夫停一下,给你熬些粥。”如莲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熬粥,我现在这个样子,连饭都吃不成,只能靠如莲喂我一些清汤寡水:“今天的天气不错,六哥,你……”
如莲一边掀着车窗的窗帘,一边回头跟我说话,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猛然就停住了,望向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一圈。
“六哥!你!?”
我不知道如莲到底看见了什么,只觉得她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六哥……”如莲一下扑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胳膊轻轻晃了几下。
如此一来,我就感觉到,是不是我的胳膊出了什么意外。可我的头不能动,实在看不到,自己的胳膊到底是怎么了。
“六哥……你看……”如莲慌忙中把我的一条手臂举起来,放到我的眼前。
这一瞬间,我顿时就看清楚了,脑袋嗡的一下子,开始阵阵轰鸣。
我两只手的手背连同小臂,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一根一根细密的枝叶,枝叶稀稀疏疏,但看的一清二楚,就好像皮肉里有草木的种子,破土而出。
这一下子我就想到了瞎子当时说的话,他说,中了僵木散,不仅身子不能动了,说不定还会抽枝发芽。
我头一天晚上才稍稍放松的心境,此刻又和弓弦般的紧绷了起来,腿脚四肢是感觉不到疼痛麻痒,然而,像这样拖延下去,说不定我整个人都会像一棵树,长满枝叶。
我心慌不已,如莲更加慌乱,抓着我的胳膊看了一会儿,想要伸手把皮肤上那些细密的枝叶拔掉,但又不敢,唯恐会带来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车夫,快!赶车!赶车!!!”如莲顾不上熬粥了,匆忙招呼车夫上路,这里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她想尽快赶到。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线生机
车夫被催促的全力挥动马鞭,驱赶拉车的马匹,我心里急,如莲似乎比我更急,时不时的就让车夫再快一些。
“姑娘,再快一些,车子就要散架了。”车夫实在是快不起来了,无奈的说道:“就算有急事,也总不能飞起来吧。”
如莲不再说话了,回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只怕我突然又有什么不对。车轮隆隆,车夫也确实卖力气了,不停不歇的赶了大半天。
此时此刻的境地,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到了当天下午,如莲叫车夫把车停下,然后背着我下了车。我隐约看到,这是河滩远处的一小片山地,有一条明显的小路,说明经常有人从此出入,山里面应该有村子。
这一次,如莲背着我快步如飞,再也顾不上跟我说话,只想着快点跑到目的地。山路难行,她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只不过和之前一样,都靠坚韧的性子在支撑。
就这样走了大约四五里,跟我所想的一样,山里果然有个村子。
小村子不大,如莲估计之前来过这儿,对道路很熟悉,背着我直接进了村,顺着村里的小路,一直走到最西头。
村子西边有个小院,山中房屋简陋,但是篱笆围起来的院子中,种着花花草草,还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养着几尾金鱼,看起来别有一番景致。可如莲已经无心多看,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放声就喊。
“巴叔,巴叔,您在家吗……”
随着如莲的叫喊,院里的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儿抬眼看了看,似乎是有些意外。
“如莲?”
“巴叔,您帮他瞧瞧,帮他瞧瞧……”如莲心急如焚,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背着我走到这人面前:“帮他瞧瞧……”
这个巴叔和如莲挺熟,看见如莲心急,倒也没多问什么,起身帮忙把我抬到了屋里。
如莲说过,这个巴叔是她爹的好友,精通医道,等把我抬进屋,巴叔一眼看见我手背和小臂上那些细密的枝叶,他顿时吃了一惊,又仔细看了看。
“如莲,这是什么人?你爹娘呢?”
“我爹娘在家。”如莲明明和父母失散了,可是这时候只想着救我,连解释的时间都不愿耽误:“这是我一个朋友,我们结伴同行,路过排营的时候,恰好排教在跟十八水道争斗,我这朋友被误伤了,听说,他中的是什么三苗的僵木散……”
“三苗?僵木散?”巴叔皱起眉头,翻开我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脉,沉吟了片刻,说道:“二三十年前,三苗那边有人来过河滩,当时还闹了一场,他们的巫蛊秘术都是岭南的嫡传,叫河滩人很忌讳,但是从那之后,河滩就再没来过三苗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又有什么僵木散?”
“巴叔,现在来不及说这些了,你再帮他看看。”
“不用看了。”巴叔摇了摇头:“如莲,他中的什么僵木散,已经不是单纯的病了,而是术,我只是个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个头疼脑热还可以,对这些,实在无能为力。”
“巴叔!”如莲好像有些撑不住了,身子又是一晃,扶着床头哀求道:“你一定有办法,你是神医,一定有办法的……”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巴叔没有推诿,他跟如莲的父亲是好友,若是能帮忙,一定会帮忙。像他这样的医生,病人的病能否治好,自己一看就有数。
他说他治不了,那必然就是治不了的。
“如莲,这种中了什么僵木散的人,我是头一次遇见,真的无能为力。”巴叔低着头想了想:“若你真想救他,我只能给你想个地方,叫你去试试。”
“哪儿?你说,是什么地方?”
“从咱们这村子朝南边走,不要拐弯,一直走七十里左右,顺着小路往西,那个地方叫方山,山里面有个方山寺。”巴叔说道:“这个方山寺很好找,只要沿唯一的山路一直走就行了。你到方山寺一打听就知道,寺里有个居士,人家都叫他三苦居士。我不认得他,只听过他的名气,三苦居士熟知金石药理,而且擅长方外之术,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这么一个。”
“我这就去,这就去……”
“如莲,那个三苦居士的脾气古怪的紧,平时慕名求他看病的人很多,多半都被他轰了出来,你到了那里,不要意气用事,人家说什么,你就忍着,谁叫咱们有求于人?”
巴叔张罗着,在村子里面帮忙寻了一辆驴车,进村的路太难走,马车赶不进来也赶不出去。
就这样,如莲又把我放在驴车上,带出小村,走出二三十里,才找到了马车。
按照巴叔所指引的方向,一路来到了那个叫做方山的地方。赶路期间,如莲找车夫打听了一下方山寺。
河滩上的人信什么的都有,并不以佛教为主,所以整个中原腹地,除了开封洛阳那些大城里,有诸如大相国寺和白马寺之类的宏伟佛堂,河滩地区,古刹并不多见。方山寺不太大,在过去的很多年间,香火也不旺盛,就是因为三年前,那个三苦居士来到方山寺,慕名求医的人多了,香火才开始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