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如莲的嘴唇颤抖着,轻轻叫了一声。这一声很轻很轻,可是却像是雷声一样,落在了那中年妇人的耳朵里。
“好闺女。”中年妇人的功夫,比莫天晴不知道高了多少,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级数的,斗到这时候,中年妇人一抬手,扭着莫天晴的一条胳膊,回过头跟如莲说:“妈都瞧见了,这些欺负你的人,一个也走不脱!”
“放开!放开……”
莫天晴被中年妇人拿住,就再也挣脱不开了,中年妇人毫不留情,扭着莫天晴,直接把她拖到了旗杆下头。
“我这个闺女,我从来都不舍得碰她一指头,如今叫你们这样欺凌,有什么话,去跟阎王爷说吧!”中年妇人一手扭着莫天晴,另只手慢慢抬了起来,侧身望向如莲:“乖丫头,莫哭,妈给你出气。”
这个中年妇人的手掌,比男人的手似乎还大了一圈,粗壮有力,我能感觉到,这一巴掌真要落在莫天晴的头上,莫天晴一定会死。在中年妇人面前,莫天晴没有多少还手之力,甚至连千眼铃铛也来不及用。
莫天晴被中年妇人压的抬不起头,她的脸憋的通红,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吃力的转过脸望着我。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能如何?心似乎比刚才更乱了。从我内心最深处来想,我并不想让莫天晴死,可是事情已然如此,我无力回天。
不由自主的,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想看到莫天晴倒在血泊中的一幕。
呼!!!
中年妇人杀机浓重,手掌高高抬起,呼的一下子拍落下来。
“妈!!!”如莲骤然间大喊了一声,三两步就冲到中年妇人的身边,抬手挡住中年妇人那致命的一巴掌,哀求道:“妈,你……你放了她吧……”
“放了她?”中年妇人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她完全没有料到,如莲竟然会替莫天晴求情:“她这么欺负你,我不把她碎尸万段就已经便宜她了!”
“妈,不要,你不要杀她,不要……”如莲好像不敢直视中年妇人的眼睛,只是死死的抱着她的手,低着头说道:“不要杀她,让她……让她走吧……”
我睁开了眼睛,在我睁眼的一刹那,恰好看见如莲的目光。她低着头,小心的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委屈。
可是,我从这委屈的目光里,又看出了一点别的。如莲大概知道一点莫天晴的事情,她也亲耳听莫天晴说过一些话,在她心里,不管怎么说,我和莫天晴总是先认识的,不管现在如何,至少在此之前,我们同生共死过。
如莲就是这样的人,她觉得莫天晴会替我去死,就觉得我也甘愿替莫天晴去死,两个人的情,若是不到浓处,断然不会这么做。
她不是不委屈,但她更怕我难过,她怕她的母亲杀了莫天晴,我会为此难过。
“不行!”中年妇人的火气很大,甩动胳膊,想把如莲甩到一旁:“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妈,我求求你!”如莲一下子抬起头,或许是她心里承受了太多,见到自己最亲的人时,这些淤积在心头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她的眼泪不断的掉落下来,泪汪汪的看着中年妇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求过你什么,妈,我求你,让她……让她走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中年妇人显然心软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莲为什么要替莫天晴求情。但她毕竟是如莲亲生的娘,看见女儿泪流满面,她的心随即也软了,抓着莫天晴的手,慢慢的松了下来。
莫天晴一挣脱出来,什么也不说,闷着头唰的冲出了人群。当她走出去很远,回头看了看。
我不知道,她在看我,还是在看什么。
莫天晴逃走之后,旗杆下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个中年妇人不仅功夫很强,而且胆略过人,光天化日之下杀伤了几个人,一点都不慌乱,轻轻抚慰了如莲几句,然后起身推起了那辆木车。围观的人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木车在前,我和如莲在后,离开了小镇。
“爹……”如莲跟在小木车旁,替车上的中年男人掖掖被子:“爹……你身子好吗……沙匪劫村的时候……我跟你们走散了……我到外头找你们……我每天都想……想你和妈……”
“丫头。”木车上的中年男人显然是好脾气,又很老实,两个字一说出来,立即老泪纵横:“我和你娘更想你……你娘说了……哪怕后半辈子推着我一直在大河滩走……也要找到你……”
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回头看看如莲的母亲,他明显是个怕老婆的人,憋了半天,才呐呐的说道:“你下手……下手太重了……这样打死人……会伤阴德……”
“你知道什么,好好躺着,不要多说话,我怕会咳死你!”中年妇人皱了皱眉头,低声呵斥道:“那几个人这么欺负闺女,我气不过!”
“是是……”中年男人一被呵斥,就不敢说话了:“你说的对……”
“现在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杀!”中年妇人说着话,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般的回头瞥了我一眼。
这一眼瞥过来,显然没有多少善意,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第二百七十九章 初冬异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害怕如莲的母亲,尤其看见她瞥过来的一眼,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妈……”如莲对自己的母亲肯定很了解,她马上走到身边,跟中年妇人一起推着木车,然后小声的说了许久。
如莲肯定跟她母亲说我的好话,说我在路上如何如何照顾她,等到如莲的话说完,她母亲的脸色就缓和了些,回过头不再看我。
几个人就这样走了很久,我们倒是没什么,但如莲的爹身子不好,到时候就得吃饭,外加吃药。中年妇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把木车停下,又取了点干粮。我和如莲捡了柴,燃了一堆火,把干粮烤热,又烧了些水。几个人吃了东西,如莲的母亲就开始熬药。一来二去,柴火快烧完了,如莲拍拍我,示意我跟她去捡柴。
“六哥,我妈脾气不好,你别在意,我和她说了,说你是个好人。”
“嗯。”我捡着柴,心里就觉得不解,如莲母亲的功夫,虽然斗不过庞大还有道无名这样顶尖的高手,但跟那些江湖门阀的掌灯主事相比,丝毫都不逊色,这么强的身手,怎么会被一帮沙匪逼的背井离乡?
“六哥,有的事,你不知道,当时我遇见你,也没有细说。”
如莲是西边人的后裔,她随了母亲的血脉。在西边的人里,各种异相分属几脉,人数最多的,是七指和妖尾。
西边人的规矩,各脉之间不许通婚,因为西边人强悍,就强在异相这一点上。七指神力,妖尾驻颜,重瞳窥心,如果各脉相互通婚,那么就有可能把各自的异相化为乌有,而且生下的孩子多半会早夭。
这是西边的铁律,延续了很多年,在西边,没有人敢打破这个规矩,各脉之间谨守着通婚的准则。
千百年以来,不断有西边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到大河滩,有些西边人来了之后就没有走,落脚河滩,在这里安家。最初,定居河滩的西边人,还记着各脉不许通婚的规矩,但是时间一长,又无人管束,这规矩渐渐被遗忘了。西边的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情,要是七指一脉的某个人,和妖尾一脉的某个人,相互情浓,也不可能因为不许通婚的铁律,就狠心天各一方。
如莲的母亲,就是七指和妖尾这两脉的人婚后所生。她的运气很好,上天眷顾,出生之后不仅没有早夭,而且身兼了七指和妖尾的长处,虽然没有长出七根手指,不过天生力大,练功就有很大的优势。
但是世间的事情,有利就会有弊,如莲的母亲每过十年,会散功一次。散功为期一年,这一年里头,七指和妖尾的特征完全消失,功夫使不出来,容颜相貌也会衰老沧桑许多,只能等熬过了这一年,才会渐渐恢复。
沙匪劫村时,恰好就在如莲的母亲将要恢复前不久,就因为这样,一群沙匪才能冲散了这一家人。
“你母亲的功夫那么好,怎么就住到那么一个小村子里?”我有点不解,问道:“你爹看着没有什么功夫。”
“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只会种地,别的什么也不会。”如莲笑了笑,说道:“我妈想的开,她跟我说过,人这一辈子,过的平淡些,安宁些,是最好的。我爹老实,对我妈好,我妈说什么,他都会听。”
我想了想,如莲的爹对如莲母亲的确言听计从,一句反驳的话都不会说,不过,如莲母亲虽然嘴上说的凶,但对自己丈夫也是关爱有加。
“六哥,我妈说,我们要回原来的村子了,我们一家在那边住了很久,已经习惯,现在没什么事,爹妈都想回去。”如莲说到这里,又悄悄的看了我一眼,轻轻咬着嘴唇,说道:“六哥,你的身子都没有康复,先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我不是傻子,如莲的举动,语气,我能听的出来,她是不舍得就这样跟我分开。
我想了一下,经过小镇那件事,我又一次知道了,身无功夫,在河滩行走是多么的危险,一旦遇到意外,就只有待宰的份儿。跟着如莲他们,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一路上也不会耽误打听庞独的消息。
“好,咱们一起走。”我点头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