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亲眼看见的?”
“何止亲眼看见……”刘二的嘴皮子来回蠕动了几下,又咽了口唾沫,说道:“我走江湖这么多年,别的……别的本事没有……可人是死是活,我怎么会瞧不出来……”
等到斗鸡眼倒在血泊中,几个人都慌了,药神庙是三十六旁门里的大派,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所以一般人都和药神庙处的好。斗鸡眼是药神庙老楚的亲弟弟,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在场几个人全脱不了干系。
最后,他们一合计,趁着夜深人静,把斗鸡眼的尸体弄到沙子营之外十几里的一块荒地,挖坑给埋了。
这个事情,不仅杀人者丁烈守口如瓶,刘二和另外一个人为了自保,也把事儿烂到肚子里。一晃四五年过去,刘二几乎忘了斗鸡眼死去的事情。直到今天,猛然又看见斗鸡眼,他一下子就和见了鬼一样。
刘二讲述这些的时候,我暗中观察他的神色,看不出说谎的样子。听完了之后,我的脑子也晕了,斗鸡眼当时死的很透,李二说,他们抬着斗鸡眼的尸首去掩埋时,尸首完全都僵硬了。
我知道,整个天下除了我们河凫子七门有续命图可以续一条命之外,其余各门各派的人,死了就是死了,只有一条命。有些世外高人,或许死后残念不灭,可斗鸡眼那德行,我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高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觉得头晕脑胀,一个死了四五年的人,鬼使神差一般的出现,而且跟着我这么多天,让我看不出任何破绽和端倪,这可能吗?
我心里发毛,先不说斗鸡眼死掉的这件往事,首先考虑的,是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既然跟着我,就一定有目的。我直接去问,他肯定不会承认。
我很明白,这时候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惊动了斗鸡眼,他临时逃跑,或者是狗急跳墙,对我非常不利。我只能周旋,不动声色的和他周旋,想办法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该说的……都说了,说的全是实话……我虽然身在三十六旁门……可平时没有为非作歹过啊……”刘二看着我不说话,顿时慌了,以为我在考虑要不要杀他灭口,忙不迭的央求道:“这一次到这儿来,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不假思索,趁着刘二还没把话说完,一掌劈在他的脖颈上,把他劈昏过去。我应允过,他只要说实话,我就留他一命,至于他能不能活下来,那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等刘二一昏过去,我拔腿就朝刚才掩埋尸体的地方跑,快跑到地方的时候,我看见斗鸡眼正在东张西望。我装着拍拍手上的灰,过去问道:“你到哪儿藏马去了,去了这么久。”
“老子还想问你呐,你跑哪儿去了?”
“我害怕尸首都堆在路边,又埋的浅,会被人察觉,专门把尸体都拖那边去了。”
“哎呀就不要费这些功夫了,逃命要紧,胡乱一埋就行了。”斗鸡眼帮着我在那些尸体上铺了一层沙土,简单一掩埋,拖着我跑到路上,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马匹的脚力比人快的多,我们只求彻底脱险,一上马就没有停过,从这时候直直的跑到了天色微微发亮。两匹马累的半死,算算路程,现在已经跑出去最少三四十里,旁门的人数总归有限,不可能在这么大一块地方均匀的分布人手。斗鸡眼瞧着马儿也累的跑不动了,就把马放了出去,跟我一块到河边儿,拦了一条早起的渡船,顺河又漂了好几十里,这才算放下心。
我把从刘二那里听来的话,都藏到心里,一句也没有吐露。斗鸡眼则像是没事人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原本,我是打算赶紧叫他配了药以后就分开的,但经过刘二的提醒,我把分开的念头暂时压下去,每时每刻都在暗中关注斗鸡眼,想看看他的意图。
但连着观察了差不多十来天,我没有察觉出一丁点破绽,斗鸡眼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赶路,就是吃饭睡觉,吃的傻多,睡的傻香。我就觉得,如果他真有问题,那掩饰的实在太好了,我不一定能瞧得出其中的端倪。
时间一久,我有些熬不住了,我不能每天都跟斗鸡眼在这里耗日子,必须得想个办法。
想了很久,我突然想起一个人,张龙虎。
张龙虎是个奇人,本事很大,跟我也有过一面之缘,聊的还算投机,我知道他现在住在松树岭。我相信,斗鸡眼真要是像刘二说的那样,借尸还魂了,那么等见到张龙虎,他肯定藏不住,会原形毕露。
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就兴奋起来,但是表面不动声色,跟斗鸡眼编了个瞎话,当天就启程上路,把他朝松树岭引。
第三百九十五章 做贼心虚
我心里做好了打算,表面不露声色,还是和之前一样,该说说该笑笑,斗鸡眼察觉不到我的破绽。
他看不出我的破绽,我同样也看不出他的破绽。因为心里一直记得刘二当时和我讲述的详细经过,所以我觉得,斗鸡眼身上,一定会有一个很显眼的疮疤,就是被丁烈捅死在沙子营时候留下的。
我想要看看斗鸡眼身上到底有没有这个疮疤,但是现在的天气还不算特别热,平时赶路也不能光膀子。寻找了几次机会,斗鸡眼身上的衣服都裹的严严实实,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我一路都在寻找机会,这一天,我们一块儿走到河滩附近一个水洼。这种水洼都是去年汛期的时候,河水泛滥而留下的,有些水洼比较大,积存的水多,冬天一上冻,就存到了今年。天气转暖,水洼里冰都化了,泥呼呼的一片。
“有好路不走,非要走这样的路。”斗鸡眼一脚高一脚低的在泥泞中走着,嘴皮子嘀嘀咕咕个不停:“到处都是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心里突然有了主意,趁着斗鸡眼没防备,一伸腿把他给绊了一跤。斗鸡眼完全没想到我会使坏,啪的就摔倒在泥坑里。
“你他娘的干什么!”斗鸡眼顿时急了,在泥水中一扑腾,站起身怒目而视。
“逗你玩呢,急啥。”我看着斗鸡眼浑身上下都是烂泥,哈哈笑了笑,推着他朝水洼那边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开不起玩笑呢?到那边水洼去洗洗。”
斗鸡眼骂骂咧咧的,很是不满。我把他推到水洼边,也不管他说什么,伸手就帮他把沾满泥水的上衣脱下来。还剩下一件贴身的衣服,斗鸡眼就不肯脱了,凑合在水洼边把脸洗了洗。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起疑,装着和他玩儿,撩起水洼里的水去泼他。一来二去,斗鸡眼浑身透湿,在那里大呼小叫的骂街。
“河边长大的人,哪儿有不玩水的。”我瞧着差不多了,拉着斗鸡眼就走:“天也不早了,找个地方落脚,生堆火把衣服烤一烤。”
我们俩找了个地方,我殷勤的跑去捡柴,生起一大堆火。斗鸡眼还是只烘烤外衣,怎么都不肯脱那件贴身的衣服。
“你这人真怪,衣服都湿成这样了,穿在身上等着暖干呢?”
“老子乐意,你管我呢。”
就在我们俩说话之间,我的余光一瞥,眼神立刻顿住了。斗鸡眼贴身的衣服微微敞开,借着篝火的光,我好像看见他的左胸上,真的有一道刀口。
很奇怪的刀口,似乎一直都没有愈合过,如同一刀捅到了一块死肉上,又把死肉放了半年似的。
果不其然!!!
我还是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泛起了一片一片的波澜。刘二真的没有撒谎,斗鸡眼身上,的确有一道致命的刀伤。
我不相信每个人都跟刘二一样,心脏长在右胸,斗鸡眼身上那一道刀口,明显就是致命伤,挨了这么一刀,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但不管我再怎么不信,斗鸡眼就好端端的坐在我面前,我愈发对他的事情感觉到好奇,而且隐然有种危机感。这样一个古怪莫测的人,成天跟着我,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不过,只要能把他带到松树岭,见到张龙虎,那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
我这边在想着,斗鸡眼就在旁边看我。我也觉得,自己今天的举动有点不正常,害怕引起斗鸡眼的怀疑。所以,我闭口不谈别的事情,拿了干粮在火上烤,跟斗鸡眼说些闲话。斗鸡眼最喜欢吹牛,一吹起以前的事儿,立刻把眼下的情形全都给忘记了。
接下来两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离松树岭也越来越近。斗鸡眼之前可能没来过这地方,问我跑这里做什么。我仔细编了个谎话,蒙混过去。
离松树林越近,我就越小心。这一天,我们到了三里庄,一到这儿,距离松树林就只剩下一天路程。我们俩照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落脚,也没燃篝火,胡乱吃了点东西之后,各自睡去。我眼睛没睁,可就是睡不着,眼瞅着要把斗鸡眼身上这层画皮给拆穿了,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
就这么熬了至少两个时辰,还是毫无睡意。我正想起身去方便一下,但是耳边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那声音,很明显是躺在旁边的斗鸡眼悄悄翻身爬了起来。
他一动,我立即就不动了。微微的眯着眼睛,想看他要做什么。
斗鸡眼蹑手蹑脚的爬了起来,除了爬起时衣服和地面摩擦的一点声音,就再无别的声响,轻飘飘的。他站在离我一丈远的地方,看了片刻,似乎还不易觉察的轻轻叹了口气。
我一直都没有动,斗鸡眼可能觉得我正在熟睡,等到他叹完气之后,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话。
“你既然不留我,那我就走了……”
说完这句话,斗鸡眼转过身,朝着藏身地外面走去。他走动的声音非常非常的轻,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了他的举动,可能就听不到他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