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年纪轻轻,见识倒不少,没错,老婆子是侯家的。”老太婆拿着那把锋利雪亮的刀,在我胸口上拍了拍:“你年纪小,皮不够韧,却又轻又薄,做灯笼是再好不过了,你放心,老婆子一定卖力气,把你的皮做一盏好灯笼……”
“放开我!放开!”我已经说不出自己心里有多慌,脑袋似乎空了,一阵一阵难言的凄苦涌上心头。
兵荒马乱,穷人的命比草都贱,要是我真在这儿被剥了皮做成灯笼,恐怕一百年都不会有人知道。
“你杀了我吧!一刀杀了我吧!”我拼死挣扎,我不想死,可是被人剥皮做灯笼,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的痛快。
“那可不行啊,要把你先杀了再剥皮,那皮的成色可就差着了,小子,你忍忍吧,别看老婆子老了,手还是快的。”
老太婆抓着刀子,刀尖在我的额头上晃了一下,侯家剥皮手法独特,从额头这里开一个十字刀口,再延到脖颈,整整一张皮剥下来,也只有这么一个刀口。
此时此刻,我宁可一头撞死,可是我连死的权力都没有,眼睁睁的就看着锋利的刀尖在我的额头刺下来。
唰!!!
当刀尖已经触到我额头的皮肉时,刀子突然停了。侯家的老婆子的眼神一滞,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就看见老婆子皱巴巴的脸上,若有若无的闪过了一抹幽幽的绿色。
我本来就吓的魂不附体,这时候又怔住了,因为老婆子脸上突然闪过的幽绿,和老油死的时候通体泛起的绿,像是一模一样的。
但这抹幽绿在候老婆子的脸上只闪了一下,就无影无踪。
“剥了他的皮做灯笼,不可惜么……”
我正诧异,小小的地窖里头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道像蚊子哼哼般的声音,这一刻我真的想痛痛快快的死掉,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模糊的几乎听不清,可我能分辨出,是棺中人的声音。
她又来了!
我听到了这声音,候老婆子显然也听到了,她拿着刀撇了撇嘴,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就在我脸上扫了扫。
“对啊,剥了他的皮,是可惜了。”
“那可不是。”棺中人的声音像是在半空里轻悠悠的飘着:“这小子是个大气运的人,你的孙女不是刚死不久?你跟这小子结个阴亲,叫他把你孙女娶了,保证你孙女转世投胎有好命。”
“阴亲?”候老婆子的眼神本来有那么一点迷糊,然而棺中人这几句话一飘出来,老太婆的眼睛唰的一亮,笑的嘴巴直咧到了耳朵根儿:“这个阴亲,结定了!”
候老婆子像是醍醐灌顶,喜的合不拢嘴,再也不提剥皮的事了,顺着地窖的木梯爬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去喊人。
“陈六斤,把你的皮剥了,都是便宜你,我不会叫你死的那么痛快的……”棺中人的声音,绵绵不绝,我看不到她在什么地方,可是每一个字好像都是贴着我的耳朵说出来的:“我先跟你讲讲,她孙女的故事吧……”
侯家这个孙女,在周近也是鼎鼎有名的一个人。她死的时候十九岁,但是却克死了三个丈夫。
侯家孙女头一次嫁人的时候十六岁,嫁过去不到三个月,丈夫暴病死了。在那个年头的河滩上,像这样丈夫突然暴病而亡的寡妇,再嫁人就很难。侯家有些势力,也有钱,过了半年,张罗着把侯家孙女又嫁到一百多里外的镇子上去。
这一回,嫁过去十天,新婚丈夫无缘无故的被屋子里塌下来的房梁砸死了,死的那叫一个惨,脑浆迸了一地。
人都说,侯家孙女克夫,按道理讲,这样的女人一辈子也再难嫁出去。可是候老婆子疼孙女,等了有一年多,陪了一大笔嫁妆,瞒着侯家孙女嫁过两次人的事儿,又把她嫁到了三百里开外的阳川。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次嫁人更离谱,嫁过去三天,新郎就一个劲儿无缘无故的吐血,早上发病,天没黑就死了。男方家人起疑心,又无意听说侯家孙女克死两任丈夫的事儿,押着她回侯家讨说法。侯家是三十六旁门的,不可能叫人欺负,但男方在这边一闹,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事,面子上实在盖不住。男方家里人前脚被赶走,侯家孙女后脚就在闺房里上吊死了。
“侯家孙女的生辰八字,一百年也找不出第二个,她死了只有一个月,恐怕还没烂光,陈六斤,你就慢慢消受吧……”
“你到底是谁!?”我躺在木案上不能动,越听越心惊:“干嘛这么害我!我得罪过你吗!”
“陈六斤,等你和侯家孙女结了阴亲,你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那可比剥你的皮还痛苦百倍……”
咚咚咚……
棺中人的话刚说到这儿,地窖上头就传来了脚步声,候老婆子领着两个彪形大汉顺着木梯下来,他们一到,棺中人的声音也彻底的消失。
“你们瞅瞅,这个小子不细瞧还瞧不出,细皮嫩肉的,还有大气运,配咱们小月,那是再合适也不过了。”候老婆子叫人给我擦洗一下,等把身上的血污泥垢擦掉,这才给我松了绑。
棺中人的话让我心惊肉跳,绳子一松开,我就拼命的挣扎,但左右两个大汉,一人架着一条胳膊,我甩不脱,硬被从地窖给架了上去。
地窖上头站着几个侯家人,不冷不热的瞅着我,我几乎要疯了,不顾一切的拳打脚踢,闹腾的太厉害,身边的汉子忍不住,迎头给了我一巴掌。
“罢了。”候老婆子拦住汉子,对那几个人说:“快去,去坟地把小月挖出来,今晚就叫她跟这小子成亲。”
第五章 天罚之雷
一听候老婆子这句话,我的头皮立即紧了一圈,都入葬快一个月的人了,再挖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几个侯家人朝坟地去了,候老婆子就叫人带我去他们家。这边的榆树林子,是做灯笼的作坊,真正住人的地方还得十里开外。
一路上我把能想的主意都想了,可是毫无用处。棺中人那幽幽的话语,好像印到候老婆子的心坎里去了,一门心思就只想结阴亲。不出一个时辰,我就被带到了侯家,候老婆子传了话,家里要结阴亲,但毕竟是阴亲,搬不上台面,侯家在后院打扫了一间房子,把我关了进去。
“小子,你老实些,我不问你姓啥叫啥,也不管你出身如何,跟我孙女结了阴亲是缘分,到将来你也死了,你们两个下辈子还能再续姻缘。”候老婆子顺着窗子劝我:“只要你老实,断然不会叫你吃亏。”
“我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扒着窗户苦苦的哀求。
“要么结阴亲,要么剥你的皮做灯笼,你自己选。”
“求求你,你把我弄死算了,我死了也念你的好。”我连想都不敢想,结了阴亲会是什么后果,棺中人的话说的很明白,这必然不是河滩民间结冥婚那么简单的事。对我来说,死倒变成最好的结果了。
候老婆子不理我,独自走了,房子外头守着侯家的人,逃也逃不掉。我在屋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到了现在,我不得不仔细的琢磨,棺中人,她到底什么来路?这世上恐怕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她连弄死我都觉得是便宜了我,这得多大的冤仇?
在屋子里一直坐到傍晚,侯家人就把从坟地里挖出来的侯家孙女,搬了进来。她下葬能有一个月了,但入葬之前尸身肯定灌了水银,尸体是没烂,可那张脸白的和铺了一层白面一样,带着一点一点的水银斑。侯家还给她换了一套大红的喜服,人一搬进来,屋里就飘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
河滩上正常的婚事,要摆婚宴拜天地,才算礼成。但阴婚没那么多讲究,只要家里人说好,活人死人凑一个屋子里,就算成事了。
“搬走!快搬走!”我一下缩到了墙角,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恶心。
“怎么,瞧我孙女配不上你?”候老婆子顿时不高兴了,在她看来,自己孙女是最好的,即便死了,跟我结阴亲也好像让我占了多大便宜:“看你这样子,怕是以后也不会老实,去,把他架起来。”
两个大汉直奔过来,二话不说,一人一条胳膊硬把我拖到候老婆子跟前。
“人啊,就怕心不在了,心不在,人在,也没什么用。”候老婆子抬起手,掌心里有几根长头发:“这是我孙女的头发,拿它给你绕一个锁心扣,瞧你还能跑不。”
几根长发,在我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我明知这不是好事,却躲无可躲。头发在我的后脖子上打了个结,几根头发,本来应该轻若无物,但是头发一打完结,我就觉得脖子上仿佛套了一个铁箍,箍的我有些喘不上气。
“松开他吧。”
噗通……
两个大汉一松手,我身上好像压着一座山,死沉死沉的,不由自主的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全身上下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没有半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