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桌边正微微笑看着自己的杜白时,她才愣了一愣,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下来,随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小脸慢慢泛红,抓起被子小心盖住自己的身体,声音糯糯。
“我……我怎么睡着了……”
“放心吧。”杜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副少有的女儿情态,心中忽然一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副诗词,一边口中解释道,“衣服是莹儿替你换的,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奇怪的事情……”苏婉妙的脸颊愈发红润,结结巴巴道,似乎是坐实了自己想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上了。
不过看杜白面色如常,下笔如有神,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这些小小的异样,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却莫名有了几分失落。
待她小心地整理好仪容后,杜白的一篇诗词也差不多写到了结尾,落笔的速度也慢了几分。她小心地隐藏起来自己内心小小的起伏波动,随后带着几分好奇地缓步走至他的身后,将视线投至纸上。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她情不自禁地一字一句喃喃念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至最后,她忽的一顿,面上不禁染上几缕红霞,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她不是那种很喜欢诗词歌赋的女子,平日里接受的教育也大多都是简单的识字与生意上的事情。只是这并不妨碍她能感受到这首诗词之间溢于言表的倾慕之情,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作者写下时的情感,炽烈到让她不禁有些羞涩。
同时,她的心中那些失落不翼而飞,转而是一些小小的欣喜。
“这……这首诗是写给我的吗?”苏婉妙美眸偷偷扫过面前已经停笔的杜白,小声问道。
杜白先前一直沉浸在似有所悟的体会之中,经她的声音提醒才醒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随手写下的诗词,倒是有些讶异自己竟然能完整地从记忆里翻出这些似乎早已遗忘了的诗词。
如果当年高考时能有这般本事,那考个985、211什么的简直轻而易举,可惜呀可惜……
他微微摇头将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脑子,随后拿起纸张,目光扫过这一个个字眼,眼里流露满意之色。
若是让寻常书生看去,能看出这首来自地球的诗词写得的确是好,好到让大部分人都会自惭形秽,赞叹不已。但那笔墨之间蕴含的傲然正气却是少有人能察觉出来,更多的人只是会觉得这些字也写得颇有韵味,堪比大家之作,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身后苏婉妙的问话,他微微颔首,转身将这张纸递交给她,笑道:“自然,你是我的妻子,我还能给谁写这首诗呢?”
他向来也不是不识风趣的木头。
苏婉妙面色愈加红润,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对这首诗却是越看越喜欢,眼角里尽皆是隐藏不住的欣喜的女儿情态,笑意盈盈。
“相公你的字可是学的哪位名门大家?我看着也是极好的……”苏婉妙细心地看着诗词,随后又是好奇问道。
“这……应该说是自学成才的吧……”杜白没打算与她解释太多,见她收好纸张,便又添了一句,“这帖诗若是能贴身保管最好。”
苏婉妙眸间微波流转,偷瞄了他一眼,随后微微垂首,轻轻应了一声:“嗯。”
杜白看出来她是有些误会了,不过他也不会煞风景地去特意解释一番。
这纸上诗词倒是次要,真正珍贵的是里面蕴含的正气,虽然比不过高僧开光过的佛器,但也可以抵御一些邪祟的危害,随身带着肯定有好处没坏处。
夜深的时候,苏婉妙当然没有留宿在杜白的房间里,她自己另外有一间,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他所以一直留在这里。
而杜白也没有继续去练字蕴养正气。正气虽说能驱邪避祟,但也不可能万能到可以治病救人。他浑身的伤痛依旧没有痊愈,还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等到次日的清晨,身体总算也不似昨日那般难受,不过苏婉妙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依旧坚持再晚一天上路,不然路上荒郊野外的,若真出了什么状况,大夫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去。
众人从苏婉妙对杜白的态度上隐约看出似乎与之前有了几分变化,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如何,更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三十七章 回忆
之前那一夜似乎只存在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再无其他人得知,苏婉妙也默契地没有向任何其他人提起此事。即便是有人问起那一夜她究竟去了哪里,她也没有告诉真相,只是说了一些不小心走散了之类的借口。
一直到醒来后的第三日清晨,苏家的车队才正式再度启程,离开了这个小城镇,前往永徐村。
而这次杜白所乘坐的马车上,只有苏婉妙与他两人。原本莹儿也应当在一旁侍奉,不过苏婉妙寻了个借口便让她换了一辆马车,莹儿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乖巧地照做了。
她对于大小姐与姑爷之间的关系发展也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此时随着车轮的滚动,车厢内并没有多少暧昧的情绪,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之间竟是都没有说话。
听着车厢外传来的下人们的交谈声,听到车底下车轮碾压着碎石而过的“沙沙”声,苏婉妙悄悄抬起头望了一眼对面的杜白,心中其实很想打破现在这种有些奇怪的气氛,只是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好的话题。
这是她第一次怀疑自己与人交际的本领。
按理说来,从小在生意场上耳濡目染的她,对于任何人都能找到话题,并迅速切中对方的要害,从而拉近双方的距离,从而在谈判桌上占据主动地位夺得优势。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擅长的,便是爷爷也对此赞赏不已,不然也不会贸然选择将家业交托于她的手上。
只是在这一刻,原本面对再难缠的对手都能轻易应付的她,却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开始冒起了一点点的汗渍,凉丝丝的,让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襟,害怕被对面的人看出自己的紧张。
原本莹儿还在的时候,她尚还能保持淡定,等到两人独处的时候,仿佛面对面能闻到对方淡淡的气息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快得太过分了。想要冷静下来,却始终做不到,越是抑制,那股心跳里满溢而出的情感就越是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她愈发觉得,在对方的眼中自己此刻一定狼狈不堪,垂首不敢说话,哪里还有平日那般气势。
此刻,她很想回到还在苏府时候的自己,至少那时候自己敢直视他,不会连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在她这番胡思乱想之中,杜白先开口了。
“婉妙,那一夜的事情,你与其他人提起过吗?”他问道。
“没有!”苏婉妙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望向他,似是怕他不相信一般认真说道,“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那便好。”杜白点头道,“最好日后有别人问起,也不要如实说。难说会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那是鬼族的符文,可能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苏婉妙点了点头,旋即却是眼睛微微泛着亮光,轻声问道:“我知道。此外……先前府里那个丽儿的女鬼,怀胜禅师曾说有人暗中帮助。如今想来,那人难道便是相公你吗?”
杜白也知道这事肯定瞒不过对方,便承认了下来:“的确是我。那女鬼背后有恶人作法,欲要害我们苏家。只是被我给挡了回去,现在对方就算不死,也受了大苦头,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敢动手了。”
苏婉妙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回首似是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低声试探着问道:“是刘家?”
杜白轻笑一声道:“大概是自食恶果了吧。”
苏婉妙心中似是放下了一个重重的担子,而望向他的眼睛里却是愈发明亮。
哪位少女不怀春?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不是苏家的重担死死地压住她,让她不得不变得成熟稳重,那她倒是颇为艳羡那些传说中的侠士,行走江湖,恩仇了断。
当她遵从着爷爷的选择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病弱书生时,其实她本来已经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统统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