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的时候，杜白也没有跪下拜佛。
他知道现在的神佛都已经消失不见，拜佛只剩下一个形式的架子，没有太多的意义。倒是和那位老妪的交谈让他有些收获。
学会的几人也已经打算离开了。毕竟在得知到一切都是谣言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必要非留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吃苦受罪，还不如早些回去寻访下一个地点。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王成元似乎已经和那只小鸟不打不相识，此时竟是颇为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若非是知道鸟儿是老妪唯一的相伴，他还真想花钱把这只鸟给买下来带回去。
告辞了那位老人之后，众人便都上了马车准备回程。虽然来了这一趟没见到期待中的鬼神，不过当做郊游玩乐一番也是不错的享受，几人的面上都带着几分兴奋与疲倦。
一番舟车劳顿之后，总算也是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永徐村。
只是刚进村子的时候恰是遇见几个书生模样打扮，背着书箱的青年打算出发离开。
那徐志岩往外一瞥却是正好瞧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一愣后便高兴地问了声好：“是陆兄？！好久不见！”
那书生听见有人喊自己，有些诧异地回过头来，果然是看见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徐志岩，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志岩！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上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徐志岩略有感慨，“自上次南临城一别，已经一年不曾见面了。”
说着，他看向对方身后的书箱，略有疑惑问道：“陆兄，你这可是要去京城赶考？”
“不不不……”陆书生摇头笑道，“只是去尼山书院求学罢了。”
“尼山书院？”徐志岩思索了一下，叹道，“那里路途遥远，恐怕又是好些时候见不到面了。”
旋即，他又看了一眼一旁同行的那几位书生：“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在这里留宿一晚，你我兄弟二人好好畅聊一番……”
“不了，若是耽误了时间，恐怕就进不了书院。”那陆姓书生婉拒道，“我们都带着干粮，等天色晚了，可以暂且将就一宿。我们人也多，生起了火，那些山林野兽也不敢靠近的。”
“那也罢……”徐志岩轻叹一声，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提了一声，“对了，往此方向过去的地方有一座兰若寺，里面有一位和善的老妇人，若是赶得及的话，不妨在那里过一晚。有屋子能遮风挡雨总比风餐露宿来得好。”
“那便多谢了！”
两人行礼别过，那几位书生便也有说有笑地一起离开，向杜白他们刚回来的方向缓缓走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徐志岩逐渐收回可惜的目光，向杜白几人解释道：“那陆兄是我曾在外游历时遇到的朋友，为人仗义，可惜家境贫寒，立志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想必此次尼山书院的读书名额，是他花了好些功夫才得到的，自然会倍加珍惜。只可惜……”
他欲言又止。
“那自然是好事，为何要可惜？”杜白有些疑惑。
第五十四章 何不食肉糜
“我只是可惜他的才华。”徐志岩道，“陆兄的才华比之我更胜一筹，对诸多古籍典故都倒背如流，若是能与我一起研究，想来会有更大的收获。如今却要受这人间桎梏，去读那些无用的死书……可悲可叹哉！”
听到他的这番话，其余几人均是深以为是地点了点头，杜白却是有些无语。
这大概就是富家子弟的思维了。
何不食肉糜？
饭都吃不起了，哪有精力去陪你研究那些对于普通人完全无用的神神怪怪？
也难怪苏芷柔之前对于自己的态度那么差了，这个学会里的人都看不起那些志在科举的书生。
难怪这个学会里都只有富家公子和小姐了，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坚持他们自己的想法。
徐志岩几人并没有和杜白他们回苏家，而是告别之后便骑上寄放在苏家的马，打算抓紧时间赶回附近的一个镇子里。
别过之后，马车里一瞬间便变得空空荡荡了起来，杜白想了想，下了自己这辆马车转而上了后面一辆，也就是苏芷柔坐的那辆马车。
“你上来干嘛？”苏芷柔瞧见是他，往后缩了一缩，一脸警惕地问道。
“唔……有些事想和你聊一聊。”杜白随口说道。
马车再次缓缓驶动，大概很快就能到达苏府。
“我跟你没什么可聊的吧。”苏芷柔将心里对他的排斥差不多都写在了脸上，“我可不像徐志岩那几人一样会被你轻易骗去。”
她盯着杜白，心中暗自想着，若是这家伙待会儿是打算讨好自己的，那自己可要好好嘲笑他一顿，如果是来以自己加入的这个学会来威胁自己的话，那我就跟他拼了！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绝对不能输给这个拖累姐姐的小白脸。
只是接下来杜白却没有立刻说出来意，而是思索了一下，开始轻声地背诵起了一段文章——
“却见那叶郎没有立刻离去，假意推辞下人们相送之后，又特意留了心思绕路回了后院。他本是想与那吕小姐再诉说一番衷肠，谁知等他贴近窗口悄悄往里望去时，却是瞧见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只见一只与人高的黄皮狐狸正端坐于镜子前，笑意盈盈，身上的衣着打扮，可不正是之前与自己相谈甚欢的吕家小姐！……”
这是苏芷柔写的一篇志怪小说，大意便是一位公子与一只美丽狐妖的爱情故事，即便他知道了对方的真面目也没有拆穿。中间什么和尚道士又是来搅弄一波，最终的结局也是以两人殉情而告终的悲剧。
想当初，这篇小说不知惹得多少闺中女子暗自垂泪，就连莹儿也红了两天的眼睛，都希望自己以后的情郎也能如叶郎那般痴情便好。
若是让她知道这篇文的作者是那位二小姐，恐怕不知要让多少人跌破眼镜。
苏芷柔起先只是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奇怪这家伙怎么忽然开始背起了书。随后越是听着越发觉得耳熟，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般。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正是她所写的那篇故事吗？
“住口！你！你！”苏芷柔面色腾地便得通红一片，急急忙忙喊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瞪着他，既有羞意更有恼怒，“你从哪里知道的？”
“啊，你说这个啊。”杜白笑着，似模似样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之前徐志岩送给他的那本书，随手一翻道，“只是恰巧看见里面有一篇文章写得不错，苏幕柔兮，嗯，好名字。”
“你！”苏芷柔急的站了起来，却是忘了是在马车里，脑袋猛地撞了一下车顶，顿时痛呼一声捂着小脑袋又蹲了回去，两眼闪烁着泪花，一副屈辱不甘的模样瞪着他，“你想怎么样？只要别告诉姐姐这件事，我……我……”
这副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反抗的模样，仿佛面前的是一个大淫贼，而她是一个娇软无力的小女子，不得不被逼就范一般。
看得面前的杜白心里顿时生出奇妙的感觉，又是有些古怪。
我这都还没说话呢，你是把我想象成什么奸邪狡诈的大恶人了？你这小丫头不愧是写故事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一点吧！
不过算一算她这十六的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叛逆期的高中生，也就不与她一般计较了。
“咳咳，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杜白轻咳两声正色道，“我其实没有想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写的这篇故事真的很精彩！”
苏芷柔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他的转折话语，想象中的严厉呵斥教训完全没有，眨了眨微红的眼睛望着他，迟疑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是姐姐或是爷爷的话，恐怕她得在祖祠跪上一天一夜，而且这半年都别想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