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还兼具寨子里的草医之责。
更是本族文化的传承者。
如今的佤族,还没有文字,族中大事全靠图画或者草绳记载。
西古便负责掌管此事。
至于旁边的老者,则是这一代马鹿寨的族长,名为赛梭托格。
不过山民大都称呼他为族长,或者托格秋达。
在佤族中,秋达就相当于彝族的阿普。
都是对年迈之人的尊称。
就如西古,大家也不会直呼其名,而是称其西古秋达,或者魔巴秋达。
“西古,看你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连汉文都不知道如何说了……”
托格摇摇头,神情略显落寞。
几百年间。
随着当年那些跟随汉王南下平定西乱的先祖逝去,如今马鹿寨里还能懂得汉话的人,就只有身边这位西古一人了。
“别想太多。”
“要真是汉王后人来此,也算是一桩好事。”
西古拍了下他肩膀。
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
如今这一辈人中,也只剩下他们两个老家伙还在苟活于世。
“是……”
托格点点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抹期待。
马鹿寨迄今还供奉着诸葛阿公的神像,以及汉王牌位。
若真是汉王后人,何止是好事?
他们这辈子也就可以再无遗憾了。
“乌洛,不要那么大敌意,扶我过去。”
西古看了眼身前那道握刀背弓的身影,摇头一笑。
乌洛是寨子里,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负责打猎和拱卫之责。
“可……”
乌洛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
但迎着老人那双平静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给咽了回去,上前小心搀扶着他,点了点头道。
“是,西古秋达。”
不过。
他却不敢对河岸那些人就此放下警惕。
乌洛常年在深山里狩猎,和野兽搏命厮杀,对于凶险的感知最为敏锐。
那帮人虽然隔着数十步外。
但身上的气息,以及眼神里的煞气是骗不了人的。
在他眼中,那些人比起山中的猛兽还要危险。
还有一点。
当着西古秋达的面,他没敢说。
这些年来马鹿寨和数十里外的勐腊寨,彼此间身为世仇,明里暗中不知道打了多少次。
万一这些人,是勐腊寨请来。
一旦入寨,无异于引狼入室。
作为狩猎队的首领,他要为寨子里二百三十七名男女老少的性命负责。
所以。
在搀扶着西古秋达的同时。
乌洛又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身外几人。
那几位都是狩猎队的好手。
无论刀法还是箭术,都不在他之下。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敢完全放松心弦。
几个人目光在空气中无声的交流着。
等乌洛转身间,他们已经暗暗按住了腰间的长刀,一个个身形微弓,额头红布下的双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凶意。
“掌柜的,来了。”
远远看着乌洛扶着老人走到河边。
见掌柜的似乎有些失神。
红姑娘忍不住低声提醒了一句。
陈玉楼当然看见了。
但他并不是神游天外,而是在发愁。
此处佤寨似乎与外界封隔了太久。
当日巴莫教的那些佤族语,和他们说的有着太大差别。
言语无法共通的话。
总不能一直用手势交流。
之前几个接触的伙计,就是连说带比划,好一阵对方才勉强听懂。
“我是寨子的魔巴,名为西古。”
“你们……真是汉人?”
陈玉楼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打手势时。
忽然间。
一道陌生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等等……
不仅是他。
身后鹧鸪哨、花灵、红姑娘等人也都是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错愕之色。
老人那句话虽然有着很重的口音。
听上去也模糊不清,但却绝对是汉话无疑。
“是!”
“老人……秋达,我们是从湘西而来。”
陈玉楼神色间也难掩惊讶。
这一路上,除了像巴莫那种常年行船,或者码头古城做生意的人外。
遇到的其他族中之人。
几乎都不通汉话。
这还是他们从南涧古城下船后,第一次听到汉话。
一时间,竟是有种乡音难得的感觉。
“湘西……”
这个地名,西古从未听过。
不过,他却已经确认了一件事。
那就是蛇河对岸来的那些人,确实是汉人。
“秋达可知蜀中,湘西和蜀中就一省之隔,两地也就数百里路。”
见对岸老人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和陌生。
显然不知湘西在何处。
陈玉楼心神一动。
当即提了一嘴蜀中之名。
若是他猜测对的话,此地佤寨还记得当年与丞相永镇国门的誓言,那么……他们就一定知道蜀中。
果然。
几乎是蜀中两个字出现的刹那。
西古那双苍老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缕亮光。
杵着木杖的双手,因为情绪激动,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蜀中……蜀中。”
“那可是阿公故都啊。”
西古目光里水雾浮现,不断的喃喃着。
“对,秋达,我们来时便是从丞相故都而过。”
陈玉楼心绪也是翻涌不止。
谁能想得到。
一千多年过去。
这些连汉话都已经不知道如何说的佤人,竟然真的还记得当年与诸葛丞相的约定。
“好好好……”
西古连说了几声好字。
长长吐了口气,只觉得多年夙愿,今天终于要成了。
从阿公故都而过。
那这些人,也就能算是阿公后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