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瘦目光犀利,一扯手中缰绳,轻轻吁了声,这才抱拳朗声说道。
“兴义县?”
闻言。
陈玉楼缓缓睁开眸子。
兴义地处滇黔桂三省交界,所以自古就有三省通衢之称。
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进入黔东南地界。
“不必了,继续赶路,到安龙地界再休息。”
兴义虽是三省通衢,但交通并不便利,四周尽是绵延无尽的大山。
“是,掌柜的。”
听到这话。
那汉子点点头不再耽误,提马转身,再度沿着河边疾驰而去。
伙计们也是沉默不语。
继续埋头赶路。
陈玉楼抬头望了眼远处,一艘舢板小船漂在水面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撒网,拉网,收取鱼获。
头顶烈日如瀑。
他头上连只遮阳的草帽都没有。
但他却没有埋怨,没有疲惫。
就那么一次一次,机械般重复着撒网的动作。
甚至脸上还透着几分期许。
等他目光越过男人,落在他身后的船舱里,这才明白过来。
船舷后分明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明显要比他大出不少的帽子。
正一脸惊叹的望着河岸上的他们。
晒红的脸庞上满是憧憬和兴奋。
虽然隔着数十米。
但在陈玉楼视线中却是一清二楚。
见此情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個犹如泥潭般的乱世里,人人都在苦苦挣扎,但就算如此,也不过求一条活命的路,求一口饭吃。
等越过长堤。
再次转入东面的山林里。
陈玉楼这才收起心思,合上眼睛,继续参悟云箓天书。
距离十多步外,鹧鸪哨同样如此,随着马步起伏,呼吸之间气贯周身。
比起当日在瓶山,他人似乎愈发清瘦,身上道袍已经浆洗得近乎发白,不过整个人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
眼神澄澈,再无往日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
用木钗简单束起的长发。
原本两鬓都已经染霜。
但自从踏入养气境,不知不觉间,白发都已经渐渐转为黑色。
原本趋于爆发的鬼咒。
也就此蛰伏。
再没有半点反复的迹象。
“呼——”
不知道多久后。
他眸光一闪,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是刚刚结束修行。
“老洋人……”
抬头看了眼头顶大日,默算了下时间,鹧鸪哨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师弟。
老洋人才破境不久。
还无法做到随时随地都能入定。
所以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清醒状态,此刻听到师兄呼唤,立刻一拍马背迅速赶了过去。
“药壶给我。”
“是,师兄。”
一听这话,老洋人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从马背身侧的背篓里取出一只牛皮硝制的壶形水袋,朝鹧鸪哨递了过去。
同时。
又一夹马腹。
身下老马极通人性,当即放缓了脚步。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
伸手取出另一只竹篓轻轻打开。
另一边,接过药壶的鹧鸪哨,也已经拔出了木塞,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而出。
哗啦啦——
几乎是血味散开的刹那。
竹篓内顿时响起一阵铁叶交错的动静。
从晃动的竹篓。
也能感受到两头甲兽的焦急。
周围纵马而过的伙计们,对此却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并未好奇,只是下意识扫了眼,便继续埋头赶路。
但鹧鸪哨和老洋人师兄弟二人,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提着药壶。
往竹篓内滴了几滴。
下一刻,铁叶交错声便被一阵吞食的动静替代。
直到血气消散。
竹篓内再度归于寂静。
鹧鸪哨这才探头往里瞥了一眼。
与数月之前相比,两头甲兽体型明显大了一圈不止。
原本还算宽敞的竹篓,如今都显得有些狭窄逼仄。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
两头甲兽身上所散发的气息。
分明透着一缕淡淡的妖蜃。
“师兄……”
见师兄沉默的打量着。
抱着竹篓的老洋人心神不禁有些忐忑,下意识问了一声。
自从龙潭山开始,这半个月来,师兄几乎每日都会给两头甲兽喂食蛟龙精血,试图复制怒晴鸡身上的奇迹。
只是他境界眼力终究还是差了一线。
看不出太多端倪。
最多也就感觉它们比以往精力充沛了不少。
要知道,从跟着师兄行走江湖开始,就是由他负责照料这两头甲兽前辈,他自问对它们的习性还算了解。
除了进食之外。
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眠。
但自从以精血喂养后,即便不撒药粉,一天下来至少半数时间,甲兽也都处于活跃之中。
放到以前根本无法想象。
“近乎于妖了。”
听出师弟声音里的疑惑。
鹧鸪哨抿着嘴唇,稍稍沉吟了下,这才给出一个答案。
更准确的说。
这两头甲兽在吞食大量蛟龙精血后,其实已经通灵化妖。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但即便如此,老洋人双眼也是猛地一亮。
抱着竹篓的双手,都有些颤动。
化妖!
他也算是亲眼见到罗浮和袁洪,是如何从凡禽、野猴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搬山一脉两头甲兽,已经经过数代族人之手。
不曾化妖的话。
终究也会有寿命尽断老死的那一天。
但若是成功化妖,不敢说成就如何,能不能走到袁洪那一步,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经历生老病死。
几十年时间。
让他们早已将两头甲兽视为前辈。
其中情感,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放下的?
“好了,让两位前辈先行炼化精血,就不要打搅它们了。”
感受着老洋人脸色间的激动。
鹧鸪哨笑了笑。
他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
不然当日在龙潭山,也不会特地取下蛟龙精血,就是想要为甲兽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