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和平就真的那么好吗?
穿梭机VI发出凄厉警报时,尚恩的心已沉入冰窟。
重伤的穿梭机在虚空中勉力维持着身形,就像一个喝醉酒却努力维持清醒的醉汉一样。
VI的合成音毫无波澜地宣判:“主动引导失效。启用僚机辅助制导,预计撞击概率上升至89.7%。本机结构完整性将在7分32秒后崩溃。”
马鲁姆那两发等离子炮不仅撕裂了穿梭机外壳,更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那么恐怖的输出怎么可能凝聚在一个手炮大小的管子……不怕炸吗?!
但现在再想这些也没用了。
“不计代价送人去到目标箱子附近。”尚恩下令的声音干涩如砂纸磨擦,瘫回座椅时脊梁骨仿佛被抽走。
“收到强制请求,最大限度保证乘客到达目的地附近——但无法保证机体安全降落,是否执行?”VI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询问道。
“执行!”尚恩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
他颓然瘫在剧烈震动的指挥席上,工程塑料作为骨架的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影子经纪人那由冷光构成的投影无声地悬浮在他身后,声音平静得像冻结的深空:“你似乎对我的决定很不高兴啊,尚恩。”
尚恩连头都懒得回,目光死死钉在舷窗外。穿梭机正拖着燃烧的等离子尾焰,如同垂死的火鸟扑向下方那个巨大的、布满帝国标识的金属平台。
“我们可以杀了那个落单的星际战士!”他牙关紧咬,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可你!却让我们所有人!去填一个只为了收集数据的无底洞!用命换一堆冰冷的字节!告诉我,我该怎么高兴?!”
没想到影子经纪人的嘴更加不客气:“我以为今天这个据点的陷落有部分不可抗力的原因,结果,现在看来,你无能的因素似乎也要算高一点。”
他甚至不客气地批评道:“你凭什么就认为按你的想法可以干掉一个很明显对自己单人行动很有信心的强化人呢?”
“至少这两发恰到好处的等离子束射击让我明白,无论能不能留下他,或者被他一人干掉行动小队所有力量都不重要!”
“完全了解他们的战斗数据才是最重要的——这可是价值连城的数据信息啊!”
尚恩猛地捂住脸,痛苦从指缝里渗出来:“你根本没想救人…我们只是你情报天平上待价而沽的砝码!”
“别说得这么难听,尚恩。”投影的电子眼毫无波澜,“若是袭击我们的人是由塞伯鲁斯主导,调停尚有转圜。可这次来的,是帝国。”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投入深海的铅块,“而帝国……是另一种存在。”
“帝国,帝国就能不讲规矩吗?他就不怕被针对性地报复吗?”尚恩茫然抬眼,一丝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啥啥相反,一个极度封闭的圈子是可以不在乎规则的因为无法被影响——比如现在的影海与冥河星团,”影子经纪人的声音陡然淬上寒冰,“三个月前这两个星团被他们秘密占据。”
“而在这三个月里,所有踏入那片星域的普通人和外星人——除了平民以外还包括塞伯鲁斯、星联、神堡,甚至我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他们秘密拘捕了!”
尚恩的呼吸骤然停滞,寒意顺着脊椎炸开。
然后就听影子经纪人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述说道:“他们像宇宙清道夫一样抹除一切非人类的外星人,所有外星人都被一致称呼为异形,任何进入了他们实验室的外星人没一个再活着出来。”
“而任何落入海盗活动区的商船或者海盗船,全部人间蒸发!现在那里除了少数商船敢走以外,海盗船几乎已经绝迹——虽然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歪打正着地做了点好事。”
“而就算是人类也是区别对待的:所有非塞伯鲁斯的人类平民和特工,全都会洗脑成帝国的效忠分子;至于塞伯鲁斯的人……他们的运气也就稍微好点,从解剖台上下来还能留口气归队。”
影子经纪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尚恩的认知。
他脸色惨白如星舰内壁,冷汗浸透作战服,猛地转身,几乎是对着投影嘶吼:“这……这简直是全银河的毒瘤!必须公之于众!必须铲除!”
但影子经纪人的否决也是斩钉截铁:“做不到!”
“为什么?!”尚恩目眦欲裂,“他们杀了我们的人!”
“正因他们杀了我的人,”投影微微波动,一丝残酷的冷静浮现,“我才唤醒了一个埋在塞伯鲁斯又被帝国抓住的双面特工,榨出了一点真相。”
“虽然都是秘密占据,但帝国占据影海是幌子,而冥河星团才是他们的暗巢。”
“可直到今日,除了寥寥几人,整个银河系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在暗影里潜行,像蛰伏的星空巨兽。”影子经纪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忌惮。
“那为什么您不把这个信息出售给神堡呢?”尚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追随多年的“老板”,一股陌生的寒意攫住了他:“您…难道您觉得还可以和这种怪物谈判,继续做生意吗?”
只是影子经纪人没有回答,而话锋陡转:“神堡的“对于谢庸这个炸毁托梵行星的通缉犯以及辅助他的塞伯鲁斯的应对会议”很快就会召开。”
“这一次会由萨伦牵头,不仅准备向那三位高高在上的议员彻底揭露帝国的存在,同时还要推动一项动议——将人类势力彻底驱逐出神堡体系,并且推动突锐人延续第一次接触战,直接毁灭星联海军武装,以‘断绝隐患’。”
看着眼睛由露出希翼之色到一脸气愤,敌视的尚恩,他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既笑尚恩,也笑萨伦:“但我赌他会注定徒劳无功。”
看着脸上难掩震撼之色的尚恩,影子经纪人首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帝国现在的盘踞之地偏远无比,一个在阿提拉断面,一个在界神星系——但两者都很靠近神堡极少涉及,因为先天环境十分危险的银心地段。”
“在如此鞭长莫及的荒芜地段,三大议会种族难道真的要驱赶人类,并指望已成丧家之犬的巴塔瑞人去当炮灰,为神堡再次为王前驱?你自己作为人类除外,以议员的角度想想,会同意人类被神堡空间赶出去?”
尚恩当然下意识地摇摇头。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人类的代表星联议会真的被神堡赶出去了,那由塞伯鲁斯牵头的右翼势力会撩拨着让人类主体跟所谓的人类帝国一起联合——地球会不会遭到突锐人报复完全毁灭还在其次,神堡势力难道真的不担心强强联合的人类帝国势力拥有颠覆神堡的实力吗?
在看到尚恩明白后,投影的目光仿佛穿透无数光年,落在神堡议员们华丽的议事厅,继续叙说着:“更重要的是…没人愿意直面那艘五公里长的钢铁噩梦。你也见到了,星联巡洋舰的主炮打在它身上,连个凹痕都留不下。”
“突锐人舰队再多,有37个舰队,但那又怎样?见了这艘巨舰,也得掂量掂量骨头够不够硬,要是一不小心没了三个舰队都是巨大而不可接受的伤亡。”
随即他顿了顿,为萨伦接下来的努力判下了死刑:“所以,他注定失败。他的所有挣扎与机关算尽的努力只会得到议员们绥靖的处理——这是神堡议会这个体制的最大缺陷,没人能承受可能的重大伤亡。”
“那我们银河系…岂不是完了?”尚恩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末日降临的嘶哑。他猛地抬手,颤抖的指尖狠狠戳向指挥台中央的全息监视屏。
画面中,马鲁姆·凯多正以最原始、最暴虐的方式碾碎着轻型安保机器人。
工程塑料和轻便金属铸造的机械臂被那双覆盖着动力甲的大手硬生生撕扯下来,如同折断枯枝。
闪着红光的机械头颅被他一拳砸进胸腔,爆开的电火花和机油如同肮脏的血雨。
他庞大的身躯在破碎的金属残骸中狂暴突进,每一步践踏都让地面震颤,每一次挥拳,每一发射击都能让一台轻型安保机器人直接宕机损坏。
他高昂的咆哮穿透通讯频道的干扰,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建筑群:“荣耀属于奥特拉玛!”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屹立不倒;只要屹立不倒,我就战斗到底;只要战斗到底,我就必定胜利!”
“赞美帝皇!!!”
……
此刻,那张覆盖着狰狞头盔的脸转向了其中一个监控探头的方向,话唠之下的目镜深处燃烧着非人的、毁灭性的狂热。
他似乎注意到了有人在偷窥它,甚至用铁钳一样的大手,直接抓起一个刚刚拧断脑袋的安保机器人朝着监控探头丢了过来。
“滋滋滋……”其中一个探头立刻显示出了雪花纹,代表了探头的失灵。
尚恩指着刚刚失灵的监控画面,声音绝望而尖锐,指着屏幕中那个宛如杀戮化身的巨人质问着老板:“看看,看看!这样残暴的战士,这样野蛮专横的军队!他们骨子里流淌的只有征服和毁灭!”
“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和平吗?他们的字典里根本没有这个词!”
但影子经纪人的全息投影沉默着,幽蓝的光芒在尚恩惨白的脸上跳动。
只是他那张由数据流构成的嘴角,却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冰冷无声的唇语在寂静中比惊雷更刺耳:
“和平?和平就真的那么好吗?”
第624章 战鼓与算盘
马鲁姆·凯多的动力靴每一次踏在预制建筑群的合金地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巨响,如同敲响的战鼓。
而巨大的身影在应急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魁梧而不可阻挡。
更别提,他那近乎话唠般的呐喊了。
“我要让兄弟们以我为荣!”低沉的誓言如同闷雷滚过,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爆裂声。
“嘭!”
一个试图从侧面扑上来的轻型安保机兵,被马鲁姆反手一拳精准地砸在头部传感器集群上。
坚固的合金颅骨瞬间向内塌陷,破碎的镜片、断裂的线路和粘稠的冷却液混合着爆裂出来。
失去头颅的机兵躯体抽搐着倒下,电弧在断颈处噼啪作响。
马鲁姆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庞大的身躯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继续向前推进。
等离子背包散发着幽幽蓝光,为这尊移动的战争机器提供着近乎无穷的动力。
“砰!”
又一声清脆的爆鸣。几乎在马鲁姆前方拐角处一个机兵刚刚探出半个身位和武器臂的瞬间,一发精准的质量加速射弹就呼啸而至,将那个金属脑袋连同后面的墙壁一起轰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和灼热的金属雨。
这些用于殖民地安保的洛基级安保机兵,对于一名身经百战的极限战士肃卫老兵、同时也是一名装备精良的原铸星际战士而言,处置起来确实如同清扫尘埃般简单。
它们的反应速度在凡人看来都不够迅捷,就更别提在马鲁姆的神经反应和动力甲辅助下,慢得如同静止。
它们的武器虽然也是质量加速武器,但基本上就是手枪或者冲锋枪。
每一发射弹打在陶钢装甲上,最多留下一点焦痕或浅浅的凹陷,如同蚊虫叮咬一样。
但马鲁姆的脸上没有一丝因敌人弱小而产生的轻视或烦闷。
他那双隐藏在头盔目镜后的眼睛,锐利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评估。
他在想一个问题:这些机兵,成本几何?
这个念头在他高效运转的战术处理器中闪过。
赫斯提亚贤者或者法斯定(福斯蒂尼加)统御贤者能否运用逆向工程,用更廉价的材料、更简单的生产线大批量制造?
他的思维早已跳脱出眼前的杀戮,落在了更宏大的蓝图上——帝国如何在新宇宙殖民与扎根。
星界军士兵是宝贵的,甚至每一个从帝国疆域跨越亚空间风暴而来的子民更是无价的财富!
他们是帝国新域领的基石,是信仰和秩序的传播者。
审判官谢庸之所以选择在这银河系的“荒郊野外”从头开始,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这些核心人口,避免过早与星联这种本地土著人类势力发生大规模冲突,影响艰难的转化和吸纳过程。
尤其是,在未来的数百年间,本地土著人类应该是帝国新域领的人口来源的时候。
这让他有种感觉:每一个帝国子民都轻易死不起了——他们必须为帝国的大业创造更高的价值,而且也得为更高的价值而死。
马鲁姆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这感觉远比格莱雅铸造世界那酣畅淋漓的单人无双战斗要复杂得多。
那时,他只需考虑如何更高效地清除敌人,享受战斗的纯粹乐趣。
但现在,作为这片新拓疆域的总军事负责人,哪怕只是临时的。他都必须要考虑大局,考虑代价,考虑如何用最少的鲜血换取最大的疆土。
如果有方法能大规模替代星界军承担最危险、最残酷的消耗战和炮灰扛线任务,让宝贵的帝国人力专注于更重要的殖民、生产和信仰建设……那么,这些看似脆弱的机兵,或许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种新的、战略层面的“乐趣”。
只要能证明其成本远低于训练和武装一名合格的星界军士兵,那么,支持机械教大量生产这种“廉价炮灰”就是必要的。
啊,他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开始考虑大局,还是该哀叹自己再也不能体会到单纯战斗的快乐了。
而就在这战斗与思考并行的瞬间——
“咻——啪!”
一道几乎撕裂空气的尖啸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马鲁姆的头颅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偏转动作——一道灼热的、带着毁灭性能量的实体弹头擦着他头盔的耳部装甲呼啸而过,激起的劲风甚至让头盔内部的伺服系统发出一丝微鸣。
“嗵——!”
直到这时,远处才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大枪响!
那声音在星堡复杂的通道中回荡,带着明显的延迟。
马鲁姆身后的一块强化合金墙壁上,一个碗口大小、边缘融化的恐怖坑洞正冒着青烟。
“哼。”一声短促、带着明显不屑的鼻音从头盔的呼吸格里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