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米龙的机械义眼转向薛帕德，猩红长袍下的合成发声器发出一串表示“困惑”的二进制滴答声，仿佛无法理解这个问题的意义。
“共同摄入有机固体物质？”他的合成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意味。“此乃低效且冗余的生物仪式，星联海军上尉薛帕德。早在本单位晋升技术神甫之初，为追求更高效率的计算与奉献，本单位已移除了胃部及整套原始消化系统。”
一条细长的机械触手优雅地抬起，轻轻点了点自己红袍下腹部的位置，发出轻微的金属叩击声。
“它们作为不必要的、易腐坏的脆弱血肉组件，已被永久性移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精密的合成维生泵系统。”他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虔诚”的腔调，“它直接循环泵送精确配比的营养液，为保留的必需生物组件提供最优化的 sustenance（维持）。无浪费，无冗余，无分心。”
他微微歪头，光学镜片收缩聚焦，看着薛帕德手中那碗粘稠的糊状物。
“目睹你们仍需依赖如此…原始…的‘咀嚼-消化’过程来获取能量，并因此困扰于‘口味’这种无用的感官反馈，这更进一步证明了血肉之躯的严重缺陷。”
“能够摆脱这种生物本能，纯粹而高效地服务于万机之神与欧姆弥赛亚的意志，是无上的荣光。愿您有朝一日也能理解，从这具脆弱皮囊中解脱，是迈向更高存在的必由之路。”
说完，他微微颔首，仿佛送上了一句美好的祝福，然后转身离开，红袍拂过冰冷的地面，留下薛帕德对着手里的“尸体淀粉”，胃口彻底消失殆尽。
玛德……薛帕德真想拍肿三分钟前自己的嘴——为什么要去问这么一个倒胃口的问题。
机械教这是怎么了？！
这是想要追寻机械飞升吗？
维持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真的这么荣耀吗？
这简直是一个人性被异化的金属怪物！
最后，再寡淡无味，再难以下咽，N7特种兵，海军陆战队上尉的薛帕德还是努力吃完了食物。
因为她要好好享受自己的味觉和咀嚼、下咽和吞入腹中的感受，用来摆脱刚刚听到一阵克鲁苏一样的古怪模因感受。
在解决了这一餐后，一行人就要在技术神甫奥米龙的带领下离开机械教的驻地。
可就在此时，“铛！铛！铛！”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薛帕德立刻护在所有高级人员身前，手已经搭在了腰间，那里有一把手枪。
在进入此地时，星联得到的要求是尽量穿着礼服，不要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允许携带必要的自卫武器。
当时，薛帕德还以为机械教心大，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这就是拉格娜所说的“绝对安全”吗？薛帕德顿时好笑地想到。
“哐啷”一声，金属制的通风口栅栏突然被用力踢下来，一个瘦弱的身躯“噗通”一声地跳下来，正巧落在了一行人面前。
薛帕德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面容上看上去是三十岁的男性，但没想到竟然这么瘦弱，就好像……就好像被经常性囚禁一样。
下一刻，这个颤颤巍巍的身影爬起身，随即抬起头，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奥米龙神甫和星联的人，绝望地发出了呐喊：“狗日的星联！你们妄为人类政府——竟然秘密抓捕异能者做实验，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你说什么？！”薛帕德一边将枪掏出来，虚瞄准着瘦弱男人，一边不可置信地听着男人说的话。
秘密？！抓紧异能者做实验？！这两个词顿时像关键词一样触发了薛帕德本来就紧迫的神经。
而一旁的奥米龙神甫却异常不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合成语音里只有一句话：“实验样本0216，请解释你为什么可以穿越管道系统，逃出原定束缚区域，请解释你的行为。”
“解释泥马！”瘦弱的男人一听勃然大怒，“该死的红袍子，你们这些机油佬金属怪物都该死，去死吧！”
说罢！瘦弱男人顿时迅速鼓起了一阵幽蓝色异能，准备释放。
“住手！”薛帕德马上挺身而出，举枪威慑，“放下武器，不然我马上开枪了！”
紧接着，似乎是想要了解真相，薛帕德放缓了语气：“如果你束手就擒，我会想办法保证你的生命，并且希望告诉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狗日的星联，和红袍子机油佬沆瀣一气，还来什么假惺惺！”瘦弱男人不屑地冷笑道，“今天遇到你们，我是栽了——但既然如此，让我们同归于尽——啊啊啊啊啊啊……”
还没等瘦弱男人说完呢，下一刻，零素能量就突然开始喷涌，反向附着在其身上，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不禁痛呼出声。
“异能反噬？！”薛帕德没想到一个极少见到的异能者罕见病竟然会出现在这个未知的异能者身上，顿时吓得后退一步。
异能反噬，意思就是通过脑电波沟通零素能量开始凝聚在自己身上时，意识突然出现极大的分神，从而导致零素能量完全不受控地在异能者释放之前率先一步作用在自己身上了。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的概率。
因为一个未受训的异能者最多只能沟通到一小部分零素能量，就算反噬也就是一点点痛苦。
而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异能者是会在分神之际，要不迅速逸散凝聚的能量，要不是不会完全分神——而且即便是强大异能者凝聚起来的异能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痛苦。
可眼下……眼下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薛帕德才看向了奥米龙，指了指在地上不断撒泼打滚的男人：“嘿，科技牧师，做点什么！”
但奥米龙却直接告诉一个薛帕德意想不到的答案：“这个被观测的实验样本是隶属于一位技术神甫，而他正要赶过来——并且刚刚告诫我，在他到来之前，不要动任何这个人的任何部分。”
奥米龙诚恳地敬告薛帕德：“若你违背，将招致他的怒火。我衷心希望你也遵守这一点——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
“什么？！”薛帕德简直难以置信。
第719章 非人之理
“这是哪门子道理！”薛帕德生气地跟奥米龙争论，“你这是公然承认你参与了奴隶交易行为吗？”
但奥米龙反而还大方地承认了：“我们为此开了发票，制定了交易契约，按照双方约定，这些异能者就是我们的实验样本——我们对私人财产拥有充分的处置权！”
“他们是人类！”薛帕德甚至很想把枪别在这个金属怪物的脑子上质问。“他们跟你难道不是同类吗？！还是你认为你和他不是一类生物！”
气到极致的薛帕德也不忘在语言上给奥米龙埋坑。
但可惜，她低估了一位机械修会的技术神甫的逻辑推理能力。
“人类？同类？”他的声音平稳得令人发指，没有丝毫被质问的动摇，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导师般的“耐心”。
“薛帕德上尉，你的情感化诉求基于一个错误的前提。你错误地将‘生物学上的智人亚种’与‘道德或权利主体’划上了等号。这是非理性的。”
他的机械触手优雅地抬起，指向地上仍在痛苦抽搐的“实验样本0216”，又缓缓移向薛帕德，最后轻轻点向自己红袍下的躯体。
“从纯粹的生物学构成而言，本单位、你、以及这个实验样本，在基因层面确实共享一定比例的相同编码。但这毫无意义。”
“判断价值的惟一标准，在于其对万机之神的知识圣殿与欧姆弥赛亚的宏伟蓝图所能做出的贡献。这个个体，”他再次指向地上的男人，语气如同在评价一件工具，“其存在的最崇高形式，便是作为数据来源，帮助我们理解‘零号元素-生物神经接口’的奥秘。这远比他作为一个独立的、低效的、会衰老死亡的有机生命体所能产生的任何价值都要巨大。”
他微微歪头，光学镜片收缩，发出细微的嗡鸣。
“至于你提出的‘同类’概念……更是狭隘。本单位的价值在于逻辑处理器中的数据、在于对欧姆弥赛亚教义的践行、在于这具为高效服务而优化的躯体。本单位的‘同类’，是那些同样致力于解锁宇宙奥秘、服务于万机之神的贤者与神甫，而非任何一个随机抽取的、未经优化的智人生物组件。”
说到这里，他似乎认为已经彻底驳斥了薛帕德的谬误，准备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辩论。
但在转身继续监控实验样本之前，他仿佛想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技术性补充，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略微降低但依然清晰的合成音说道：
“当然，如果某位技术神甫的研究价值超越了其作为活跃成员的价值，且其自身缺乏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来维持前者的优先地位…那么其组件服务于更宏大的知识追求，也同样是符合逻辑的。”
这句轻描淡写的补充说完，他不再理会薛帕德，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那宝贵的、正在发生意外反应的实验样本上。
对他而言，与薛帕德的争论已经结束，真理不言自明。
“这说得是……什么歪…理…邪…说——”薛帕德第一次感到了脾气根本不受控制。
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一位久经训练的N7特种兵身上，但她就是突如其来地爆发了。
她现在只想发泄。
但在她即将动手的那一刻，一个有力的大手突然握住了薛帕德的持枪手，紧接着一个身影越过了她，直面奥米龙。
是安德森，他接手了沟通。
“科技牧师，”他一开始没有问别的，只是指了指地上痛的打滚的0216，“你说他是你同事的样本？看他这么痛苦的样子，快要撑不住了，要是他死了，难道你同事不会责难你吗？”
“这是个好问题。”奥米龙用赞赏的眼光看了眼安德森，表情也是非常苦恼，“一方面，我的同事要求我不许触碰这个样本分毫，但另一方面，他也要求我不能坐视该活体样本的死亡……这真是……完全逻辑不通的选择。”
“能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吗？”安德森按住薛帕德的手暗中用力握了握，随即继续诚恳地问，“也许我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帮你参谋一下。”
奥米龙想了想，又看了看天空，似乎在隔空交流着什么，随即低下头看着安德森回答：“‘零号元素-生物神经接口’实验，旨在制造一种让不是异能者的有机生物获得掌握沟通零素，并且运用异能的能力。”
“但半年来的解剖结果和实验结论表明，这个技术几乎得不到进展，而我们挺想在异能这个课题上有所发展。”
“因此，最新的讨论现在分为两派：一派准备将现有的异能者进项通过优胜劣汰后，挑选合适的部分，经过必要的洗脑和记忆移植，培养出完全听从帝国指挥的忠诚异能者。”
“但另一派认为，还不到马上转变研究思路的时候，应该继续将获得的异能者样品配额进行更加激进的实验，直到完全证明其方法不成熟或者方法有效为止。”
这话说得让星联一方的人大惊失色，面色复杂，但说话的那个却毫无所觉：“眼下即将赶过来的技术神甫德尔塔II就是持该理论的最大声音之一，获得了不少我同事的支持。”
按着薛帕德瑟瑟发抖的手，安德森的手也犹如铁钳一样死死用力。
眼下，发怒、发泄是最破坏形势的行为。
尤其是，当眼前的人并不是因为作恶，而是此事平平无奇同时又理所当然的时候，更要小心打交道。
而看似“毫无所觉”的奥米龙这才指着样本解释道：“而样本0216就是现在一个妥协政策的样本观测结果——最新科技成果表明，任何异能者只要在本驻地活动区域未经允许使用异能，即刻触发肌电失衡的反噬效果，持续时间直到游离的零素能量消散为止。”
薛帕德被握住的，瑟瑟发抖的手在一瞬间自动被止住了……转而一种难以形容的颤抖。
“但看起来，零素能量并没有消散——或者说，消散时间很长啊。”感受到薛帕德动静消停了，安德森立刻就继续诱导式询问。
而奥米龙也知无不言，似乎这些知识确实不重要一样：“那……有几率表明，技术神甫德尔塔II可能更改了一些神经信号的传导效率……样本0213确实凝聚起了一股毁灭性的异能能量——结果异能失控了，自然就伤害更大了。”
说着，奥米龙突然一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见他的合成声音里突然透出了一股子信号音——也就是二进制语。
下一刻，一位能看得到身上肉体的技术学徒走过来，行礼后，交给了奥米龙一罐散发着翠绿色透明光芒的液体。
而下一刻，奥米龙直接拧开了罐子，“噗呲！噗呲！噗呲”地翠绿色气雾突然开始从罐口喷出。
还以为是啥奇怪麻醉气体的薛帕德和安德森立刻后退一步，却只看见本来双手严重烧伤，全身轻微烧伤的0213本来只有进气没出气的弥留状态了。
结果这股翠绿色气雾喷洒在其身上后，竟然又恢复了挣扎的活力——就是挺造孽的。
本来就是全身烧伤了导致昏迷了，结果又被翠绿色的医疗气体给整清醒了，又得持续接受痛苦……
唉！薛帕德只能偏过头去，没法看那个惨相。
然后就看到奥米龙继续纹丝不动，非常平静地看着0216继续打滚。
似乎只要维持住这个样本活着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玛德！薛帕德又一次心里爆粗口了。
这下她忍不了，准备越众而出，亮出手上的万用工具，别的不说只是医疗胶要给这个家伙打上一个吧！
只是刚刚准备施救，“嗡！嗡！嗡！”的愤怒信号音传来，薛帕德定睛一看。
我的天哪！一个比奥米龙更抽象的身影走了进来。
第720章 二进制语中的杀机
这也是一个混身兜着一身褪色的红袍子的家伙。
而且红袍子还是破破烂烂的，因为大量的管线，机械触手从袍子中脱颖而出，让这个技术神甫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机械触手怪。
这个技术神甫比奥米龙更抽象地地方在于，他没有脸——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散发着红光的技术义眼，旁边全是各色各样的管线和电缆从面罩里露出来，耷拉在胸前，似乎还连接着一个发着绿光的显示器。
他的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臂，机械臂的尽头是一个钻头。而当他愤怒地发出信号音之后，就马上快步走了过来。
薛帕德这才发现，这个技术神甫甚至没有双腿——移动全凭脚下的八根机械蜘蛛脚！
这还是人类吗？！
但此刻这个愤怒的机械蜘蛛脚技术神甫只是犹如蜈蚣一样眨眼睛来到实验样本面前，看都不看薛帕德。
但一股奇怪的力场突然打在薛帕德的腹部，让她不禁“痛哼”一声，退后了数步。
“嗡嗡嗡……”技术神甫一边拿着用语速激烈的二进制语似乎在骂骂咧咧，一边用手查看着0216的身体。
只是稍微探查了一下，这个蜘蛛脚的技术神甫，就让一只机械手上的小型激光机仔细一划。
“唰唰”两声，就把0216的手给切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