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次，戴维的热诚，却宛如撞在了北洋深海下的冰山。
得到的，唯有银龙塔尼娅的沉默。
于是戴维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我明白了，抱歉，是我有些唐突了，毕竟，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可就在戴维笑了笑，有些失望落寞的准备转身独自离开时，却是被神情紧张的塔尼娅一把拽住了垂向地面的尾巴：
“别这样，戴维，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感到伤心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跟你一起走的。”
闻言的戴维又升起了一缕希望，转过身握住她有些冰凉的爪爪，神情有些激动道：
“那为什么不呢？你看看这破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的，既寒冷又荒芜，连吃个牛肉自助都要被人人喊打......不如我们......”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劝下去，就看到塔尼娅摇了摇头，有力而坚定道：
“不，至少我不能，你明白的缘由的......如果我走了，妈妈，会生气的。”
而塔尼娅的话，也如同那把切破迷雾的利刃，将戴维一直所抗拒的那道梦魇直接呈现了出来。
那是一条始终盘旋在头顶，鼻孔喷着游离白雾，面露狰狞与疯狂，仿佛随时能够一口将他吞进肚里的赤红之龙。
一个始终埋藏于他梦魇之中的怪物。
正是他于这个世界的母亲。
高等精灵口中赤红灾厄——莱莲朵娜·帕芙菈·露弗铎洛贡·赛德蓬伽。
而这位龙妈一生气，后果可能就是两条命。
可戴维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出离【暴怒】起来：
“管她做什么？难道她还能追到星球的另一端去，把我们两个一起活寡了摁进火山口里涮亲子丼龙肉火锅不成吗？”
“不，你可能对她有些误解，妈妈不是那样的龙，她其实......对我们挺好的。”塔尼娅忍不住为母亲辩解道。
这个‘们’就仿佛一下戳到了戴维正气到水肿的前列腺：
“挺、好、的？”
“愚蠢！”
“天真！”
“简直不可理喻！”
他眼瞳死死的盯着塔尼娅，试图戳醒对方的美梦：
“你知道你妈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五色恶龙之首！”
“红龙啊！！！”
“跟我一样性格傲慢脾气暴躁惫懒动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红龙啊！”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一条银龙，居然在这夸一条红龙对你还挺好的？啊？”
“她哪天把你给卖了你还他妈在念她的好！”
“简直可悲！”
“可笑！！！”
戴维一段完全失控、被这五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底角落的所有情绪所驱使的一顿疯狂输出，终于将尚且年幼的塔尼娅给直接喷EMO了，她哭着反问戴维：
“那你呢？”
“你不也是红龙吗？”
“难道你也只是带上一副面具在骗我，只为了有朝一日......”
“将我，卖个好价钱吗？”
第32章 直面
面对塔尼娅的一记直球，戴维哑然。
‘没错啊，其实最开始，我也只是抱着利用你的想法而已啊。’
可这句注定扎塔尼娅心的冰冷话语，他却怎么也没能忍心说出口。
“弟弟，你的心有些乱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要回去给妈妈做饭去了......”
“这么多天没回去，她若是醒来却没看到我做好的龙粮餐，肯定会骂死我的......”
说着塔尼娅缓缓转过身，在甲板上走出了几步，还是扭头看向默然垂首的戴维，轻声安抚道：
“等你脑袋里的岩浆冷却一些的时候，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能够感受得到你此刻内心的不安、焦虑与恐惧。”
“我也能理解，因为我知道，我们的母亲，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可是，戴维......我想说的是，我们的龙生还很漫长。”
“无论我们成长到哪个阶段，我们依旧会遇见各种各样，一眼看上去完全无解的难题与困局。”
“我们可以为此痛苦，可以不安，可以害怕，可以彷徨，可以有逃避的想法。”
“但逃避，永远都是最后的手段。”
“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选项，比如勇气，又比如智慧。”
“去勇敢的面对这一切，坦然接受这一切，用智慧解决这一切。”
“就比如现在，除了逃跑，其实我们，还有其他选项的。”
说着，塔尼娅看着耸拉着龙翼不说话的戴维，还是没忍住转过身走进几步，伸出脖颈，将自己鼻翼上的小角跟戴维的脑袋贴在了一起，仿佛一如半月前那样，将从弟弟身上借来的勇气，再分享予他。
塔尼娅轻柔的说道：
“如果在外遇到了躲不过的风浪，不妨回趟家，直面母亲的可怖，然后回到她的龙翼下避避风头吧。”
“毕竟我们俩，依旧还只是个破壳五年的幼龙宝宝呢。”
“偶尔躲妈妈怀里撒撒娇，不丢龙的。”
“对了，偷偷只跟你说噢，有次跟妈妈聊天时，她其实说漏嘴了。”
“她曾说......”
“她其实有些......”
“想你了。”
戴维身体一颤，不可置信却依旧难忍内心悸动的瞪大了眼睛，可还没来得及等他确认，泪眼婆娑的银龙塔尼娅就已经转过身，扇动着那对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银翼一跃而起，飞入了海面上的云层之中。
唯有一声轻柔的声音顺着海风飘进耳朵：
“如果......母亲真的对你见死不救，到那时候......”
“我会跟你一起走。”
“无论你去往何方......”
徒留戴维依旧愣在原地，嘴角止不住的泛出一抹被银龙妹感染的傻笑，半响，他才用尾巴尖接连敲打着自己的脑壳将沉浸在美梦中的自己抽醒。
而这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
“想我了？”
“是她又白日做梦了？还是她妈脑壳儿进水了？”
“玛德不管了，先浪会儿再说。”
说着，他就在两名缩在没墙的船长室偷听八卦的卓尔愕然的注视中，朝着冰冷的海水一跃而下。
噗岔，完全零分的入水姿势溅起滔天的浪花，劈头盖脸的浇在三只无妄的精灵身上。
“嘶！”体质最弱的卓尔法师当场就冻的满地打滚起来：
“啊！好冷好冷啊！要冻死卓尔了！”
“噫！！！”
一旁眼神空洞的高等精灵叶芙根尼也是后知后觉的垂死病中惊坐起，忽而又闻自己没穿衣。
这三天四夜以来遭遇到的种种‘酷刑’与屈辱全都一同涌现出来，直接把她那根刚续上的保险神经又给干烧了。
当即如同癫痫与被害妄想同时发作的女铜受害者似的口角流涎道：
“咕，杀了我吧！”
嘭的一声便被身旁的卓尔希娅特一拳击晕，又在灵魂棱柱内的亵渎操作下身体不由自主的抽动，继续沉沦。
而将高等精灵重新送回快乐老家的希娅特则伸出手，五指插入被海水打湿的发丝往脑后捋了捋，深吸口气，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冰海，似乎跟她的红龙主人一样，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又或许，她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抉择的机会可言。
因为灵魂已经握于红龙之手的她，对方信守承诺与否，完全取决于对方，与事态的进展。
已经出卖灵魂入驻灵魂棱柱的她，现在不过是枚冰冷的钱币而已，任龙揉捏。
原本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而高等精灵提前发动的后手，将她一切的努力，都化作了灰飞。
在高等精灵即将卷土重来、主人又明显不愿求助于他母亲的当下，回到蛛巢城带回弟弟的机会，似乎便永远的失去了。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冰冷而戏谑。
永远都在蹂躏着所有试图超脱于它的人。
可就在希娅特的眼瞳渐渐变得跟大海一样冰冷而空洞时。
噗的一声，红龙叼着一条虎纹鲨鱼跃出水面，重重的落回甲板，让整条船的龙骨都一齐发出痛苦的呻吟。
“呸！”
可才刚冷静下来些的戴维，待发现自己嘴里叼着的居然不是他以为的蓝鳍金枪鱼后，当即就【暴怒】了：
“焯！居然是条鲨鱼！”
“YUE！”
“真尼玛骚的名不虚传！”
“YUEEEEE！”
在冰冷的海水里浸泡了一顿又吐空了胃液的戴维，在寒风中鳞片耸立的打了个哆嗦。
这会儿终于淬火彻底冷静了下来。
待希娅特和卓尔法师有些费劲的将一只船帆当成浴巾搭在戴维肩上后，顿觉温暖一些的戴维扭头对着不发一言的卓尔道：
“希娅特，按照我们之前的契约，你可以走了。”
卓尔有些不可置信的抬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