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阳神长老托纳蒂乌眉头一扬，看了众人一眼，又向长者行礼。战神长老亚扎尔面露喜色，挺直脊梁，高声应是。
而主神长老阿卡普抿住嘴唇，压抑着心头的狂喜，深深的弯下腰来，恭敬地低头致意。他能得到这个职位，实在是出乎意料，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在这一轮权力安排中，托纳蒂乌有着尊贵的身份，亚扎尔一向勇武善战，两人都是众望所归。唯有阿卡普年纪不大，资历浅薄，只是依靠妻子带来的主神传承，和国王阿维特的支持，才在大祭司团中立足。此次长者的安排，算是破格的拔擢！
三位副祭司长面向长者，恭敬行礼完，就各走出一步，站在新任祭司长的身后。十二祭司长老中，明显分出了三个层级。上两级集中了最重要的决策权，而其余八位祭司长老
长者想了一会，众人都垂首等待。
直到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微弱而平淡地决定着天下。
“联盟大事，若有两位副祭司长坚决反对，便可召集大祭司团会议，由十二祭司长老一起投签。大祭司团会议，祭司长有三签，其余长老都为一签。反对的签数若达到七签的半数，则此事作罢，再行商议。”
乌格尔眨着眼睛，掐了掐手指。按照新的制度，只要有七位祭司长老反对，大祭司团就无法推行任何新的决策。这样一来，大祭司就很难像之前那样，压制其余长老，强力推行重大的改革。对他来说，如此安排，真是
“好！极好！”
乌格尔满意点头，胖脸上浮现笑容。他被钦定为大祭司后，本来还有些不安与忐忑。毕竟前两任祭司领袖忙忙碌碌，事必躬亲，可下场都不太好哇！现在，长者一番安排，他就能放下心来，把锅推到别人的头上。
“遇到大事，长老们就一起商议。出了问题，也都是大家的过失，可不能算在我一个人身上！.”
长者的吩咐落入众人耳中，像是轻飘飘的清风，却又带着如山峦般沉甸甸的重量，那是真切的权力。三位副祭司长神情变幻，互相望了望，都有些思量。而其余八位祭司长老终于露出笑容，思索着如何抱团，真正参与到大事的决策。
沉肃首席大殿中，再次寂静无声，唯有衰弱的喘息。深沉的天幕下，忽然多了些风，吹动神灵的布幔。眼见着酝酿了许久，一场春雨就在眼前。
说了这许多后，长者喘了会气，有些疲乏。他一番布置，让整个大祭司团上下互相牵制，既不会出大的问题，也不会出现掌控一切的领袖，应该能维持几年的平稳。他知晓，无论怎样的权力安排，都只能制约一时，而至高权力的分配，总归还是要看人。
“.那么，会是你们之中的，哪一位呢？”
长者眯起眼睛，最后看了一会众位长老。众人都低眉顺目，显露出忠诚而真挚的模样。片刻后，他释然的笑了笑，垂下眼眸，轻轻摆手。
“都下去吧！嗯，卡卡马津留下，陪我再说会话.愿主神庇佑！”
“愿主神庇佑！”
联盟的祭司长老们齐齐低头行礼，怀着不同的心思，陆续转身离去。乌格尔有些担忧的看了眼长者，停了片刻，才迟迟的离开了。他穿过黑暗的走廊，走下高高的阶梯，行过斜斜的甬道，越过持斧的卫队，终于走出了首席的宫殿。
昏暗的天幕迎面而来，落在乌格尔眼里，仿佛满是光明。而些许的风吹着他的脸，像是美人的爱抚，让人浑身舒畅。微胖的祭司长老志得意满，浑身飘飘欲飞，像是踩在云端之上。他望着高耸的金字塔大神庙，大笑着发出感慨。
“哈哈！人的命运啊，真是不可预料！就连我乌格尔，也有高坐大神庙上，成为大祭司的
一日啊！.想当初，克察尔聪明绝顶，处处压我一头，却死在了长者的手里，带走了特斯科科的贵族，死了数百尊贵的神裔.而修特尔狠辣果决，破族灭家无数，却死在了圣城乔卢拉，连带着传承数百年的祭司家族，都要为他陪葬.嗯？！”
想到这里，乌格尔突然一怔，有所领悟。他喃喃低语，彻骨的寒意就笼上心头，让人背脊一抖，寒毛竖起，又浑身发颤。
“克察尔修特尔.长者.”
好一会后，新任大祭司才缓过神来，额头出了一身冷汗。他畏惧地回头，看向昏暗的首席宫殿，就像注视着猛兽的巢穴，凝望着沉默而吞噬的深渊。他满脸惊疑，胡乱思量，猜测着有多少次，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
“呼！.蛙神索奇皮利说过，凡人要学会谦虚，要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一块朽木，一盘果渣，又如何是做大祭司的材料？”
乌格尔看了片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胸中情绪起伏，翻来涌去，竟然吟了两句诗。
“白鹭在圣山顶上停留，雄鹰从大神庙上望来，他们都居高临下，想要展翅高飞！他们都呦呦高鸣，想要声震原野！.而雨季的雷霆，带着风暴而来，他们在风暴中翱翔鸣叫，然后都消失不见！”
吟到这里，乌格尔稍稍一顿，再开口时，却带上了几许自嘲，欢快的吟唱。
“雨过天晴，一只胖胖的火鸡从山下而来，扭着屁股，登上了金字塔顶而后，它看着天空的阳光，挥了下翅膀，喔喔叫了两声，就仰头躺倒！甚好，甚好！此处既高且平，躲在神像下面，可正好睡觉哇！”
“呃胖胖的火鸡.”
隔着十多步，阿卡普站在宫殿外，一处角落的阴影里，偷听着新任大祭司的吟诵。他站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是想单独和乌格尔大祭司，好好聊上一聊.但此刻，听了乌格尔的诗歌之后，他抿紧嘴，屏住呼吸，收起心中曾经的轻视，悄然离去。
直到阿卡普离开后，乌格尔才微微偏头，看了对方刚才的位置一眼，轻轻摇头。
“年轻的山猫啊，真是体力充沛，时刻都想着往上爬呀！.罢了，罢了，且把俗务交出，看他们斗来斗去。反正呀，我不过是根朽木，享受了一辈子，也不用急着学习，还是再好好享受享受吧！主神庇佑！”
说完，乌格尔再次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太阳蜂鸟的“囵”字，就慢悠悠的回府去了。
第537章 不朽的太阳，落山了
轻风在天空吹拂，云雾稍稍散开，显露出西斜的太阳。从高耸的首席宫殿望去，沉默的夕阳放出绚烂的光辉，缓缓向西方的群山后落去。而黄昏的阴影，就从三面围拢而来，像是无尽的波涛。
“日浮.春雾日落黄昏天要黑了”
长者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西方的天空。他脸上的红润渐渐消散，眼中的神采也犹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年长者卡卡马津伏跪在他的床前，看着一生敬畏的父亲，无可阻挡的步入衰亡，忍不住低头垂泪。
“卡卡马津.”
“尊敬的长者，我在！”
卡卡马津仰起花白的头，望着头发银白的父亲，最后一次聆听着他的教诲。
“我走之后，按照传统，你会继任首席大臣的位置。但是，你与我不同，要低调收敛，不要参与联盟内政，也不要与太多贵族勾连.”
长者伸出手，抚摸着卡卡马津的头。他看着性情敦厚的嫡长子，脸上露出微笑。
“当然，你的性子，我是放心的。”
“尊敬的长者，听从您的教诲！”
“联盟未来的局势，无非就是神权与王权的妥协，国王的征伐与改革，以及更久之后的.”
长者沉吟了会，想要说些什么，再留下什么安排。但当他看到同样苍老的儿子，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美洲虎在林中捕猎，雄鹰在空中厮杀，墨西加的王权，总是在血火中传承。那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总要过了最后的一关，才算是真正的王者。一切就随它去吧~”
长者微微垂目，伸出手，从床榻下面，取出一份纸质的文书，上面用图画与文字双重标注，还印刻了他的玉印。
“这份继承文书，你先留着，小心收好.阿维特一向对你尊重，只要你不插手联盟政务，就可安享平静.在阿维特去往神国之前，不要把它拿出来。而若是.你就带着文书，亲手交给修洛特。你是他婚礼的证婚人，又有我留下的文书，他会一直待为上宾的”
“啊？！尊敬的长者.”
卡卡马津睁大了老眼。他看了看文书上的内容，委实有些惊讶。
“嗯，除了此事，就没有其他的安排了.”
长者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温情。这样的情绪，很少很少会在他身上出现。他仔细想了会身后的安排，又看向旁边的影子。
“切瓦利，你从小追随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吧？”
“是的，长者，我从十五岁追随您，至今已有二十八年了。”
影子低头致意，一向如雕塑般的神情中，也浮现出深沉的哀伤。
“二十八年了那时候，我正好六十四岁.”
长者的眼中，露出几许恍惚。许许多多的回忆涌上心头，带着时间与沧桑的重量，竟让人有些纷乱。好一会后，他摇了摇头，微微笑道。
“记不清
了，我真是活得太久了啊.切瓦利，我走之后，你就跟着卡卡马津吧！也不用再去做些什么，安享富贵便好。这最后几年，我老得不成样子，也多亏了你”
“.长者.”
切瓦利抿紧嘴，注视着长者的面容，低低的行了一礼。他的脸上再次如雕塑般僵硬，像是在身体中，藏着一颗坚固如铁木的心。
“时候差不多了啊！”
长者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看向身侧的儿子，温和的笑了。
“卡卡，我要走了，叫我一声父亲吧。”
“是，尊敬的父亲。”
卡卡马津含泪俯首，面带哀伤。
长者笑着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卡卡马津的额头，就把枯瘦的老手收回。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接下来，他只是静静望着暗淡的夕阳落下，慢慢从黄昏的傍晚，落到深海的夜。
“.我这一生，联盟在我的见证下建立，神灵从我的手中升起，国王在我的宣告下登位，而联盟一统天下的大势已成这一生，我已然无憾！”
长者嘴角带笑，缓缓的阖上了眼睛，轻声呢喃。
“兄长，我来了.家族的神树上，我的位置，会在你之前！”
最后的微光，从天际隐没。深沉的黑暗如大海般而来，彻底淹没了高耸的首席宫殿。这一刻，永恒的沉眠将长者笼罩，而不朽的太阳，在照耀了九十二年之后，终于落山了！
“.啊！呜呜呜.”
片刻的死寂，见证着死亡的到来。而很快，发自肺腑的哭喊，就在首席的宫殿中响起。十几名长者亲卫面带泪痕，举着火把，奔赴都城各处，把太阳落山的哀告，向众多长老与贵族通传！
“父亲.”
卡卡马津伏在床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长者.”
影子切瓦利咬着嘴唇，甚至咬出血来。他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向着长老闭目的尸体，重重的叩了一个头。接着，他面露死志，慢慢放下陶罐，取出腰间的匕首。
“既为影子，就不再有自我长者，这是我唯一一次，违抗您的命令”
切瓦利的脸上现出悲伤，随后又重归平静。他举起自己的匕首，对准有力跳动的心脏，坚决而有力的一刺。
“呃”
一声极度痛苦的闷哼，从影子的口中发出。鲜红从胸口飞快涌出，而心脏也瞬间破裂。不过短短数息，在卡卡马津反应过来之前，影子就伏倒在长者的尸体旁，自戕而死！
他带着长者众多的秘密，带着大祭司死去的秘密，永远地追随长者，去往了红色的国度。
“不朽的太阳，落山了！黑暗如深海涌来，而太阳的影子，也要离开世间”
哭声在宫殿中回荡，久久不曾停息。没过多久，嚎哭声就从都城的四面八方响起，如同骤雨的前兆，带着哀婉的风声，又化作悲戚的雷霆。
没有了太阳的镇压，强盛的墨西加联盟，又会走向何方呢？此时没有人知晓答案，也没有答案。天下之民，都会在沧桑的时光里，落下时代的泪痕，流下化不开的血
第538章 使者的哀告，北路的国王
六月渐至尾声，雨季正入佳期。淅淅沥沥的雨点，从低沉的乌云落下，浸润着群山东西的原野。群山西侧，特斯科科湖区中，到处是葱葱郁郁的农田，四野是蓬勃茂盛的生机。
五月春耕，玉米种植已有一月出头。此时降雨充足，热量充沛，正是拔节生长的好时候。田间的玉米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的向上长高。菜豆攀援着茎秆，一同向天空延伸。而南瓜在杆下散开，执着地覆盖着地面。田野中不时可见冒头的杂草，然后被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把连根拔起！
这个时候的农民，同样是忙碌的。他们要日复一日的在田间奔走，给初夏时节的田地除草，避免田地的养分被分薄。而掌握粪肥与湖泥的贵族与武士们，也会在这个时候，严厉督促隶属的农奴们，仔细给奇南帕浮田追肥。
“在玉米拔节的时候，给农田注入生机，就能有效提高一季的产量。因为，玉米是大地的子民，它会在拔节时饥饿，胃口最好.”
村庄的主神祭司如此教导着众人。这些耕种的说法，一部分来自故老传承的经验，另一部分来自西方王国的总结，共同提高着农田的产量，夯实着联盟的基础。
湖中都城的使者向北方奔跑，怀揣着死亡的哀告，行过生机勃发的原野。他行过东北的圣城特奥蒂瓦坎，来到死亡大道与日月金字塔下，带来晨星与太阳一同陨落的消息。
大祭司家族执掌圣城数十年，在这里根基深厚。长者更是墨西加人心中，足足四代人的精神寄托。他们的死讯传来，特奥蒂瓦坎上下悲声雷动。城中的祭司与贵族哀戚悲伤，即刻召集万民，押来东征送回的祭品，举行盛大的献祭仪式，恭送伟大的灵魂去往神国！
使者停留一夜，又继续向东北奔行。他穿过东北的山口，就来到阿托托尼尔克邦。从此处继续往东，就是特拉斯卡拉人的土地，刚在残酷的东征中，被北路大军征服。他带着死亡的讯息，奔过荒芜的农田，穿过废弃的村庄，遇到巡逻的武士，然后抵达一片肃杀、戒备森严的热泉城。
热泉城是北路大军的后路重地，粮食转运的必经之处，留有数千特斯科科湖区的武士与民兵驻扎。使者抵达此处，神情暗淡的说了几句，武士们便面露悲哀，尽数流下眼泪，仰天痛哭哀嚎，甚至割破脸颊！
接着，使者继续奔行东南，穿过更加死寂的荒野，经过数队武士的巡查，终于抵达了北路军统帅的驻扎地，羽蛇城。
阿维特国王正在羽蛇城中，与亲信的女蛇，看着案几上的地图，商讨着下一步的攻势。
“吉利姆，距离五月初攻陷羽蛇城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各支军团围困三座蛇城，在富庶的特拉斯卡拉谷地大肆
劫掠.现在，周围五十多里的城外部族都被清理干净，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攻城了！”
羽蛇城陷落后，整个特拉斯卡拉北方门户大口，再也无法阻挡北路大军。七支北路军团，足足五万多人，陆续在数十里内展开。各支军团满怀杀意，一路播撒火焰，厉行杀伐，横扫特拉斯卡拉人的腹心邦国，四十万口的特拉斯卡拉邦！
数万武士汹涌而来，特拉斯卡拉军队阵战了两场，折损了两千武士，就全面收缩。云蛇的神裔贵族们放弃所有的田野与村庄，尽量集中武士、丁壮与粮食，在三座相互呼应的险要蛇城中死守。至于四野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只能纷纷逃散，躲避大军兵锋，拼命逃入山中。
五月底，几乎与大祭司离开都城同一时间。七支北路军团正式抵达三座蛇城之下，包围特拉斯卡拉人的祖地。接着，阿维特亲自带领雄鹰武士，先去观察了最东方的丘城白蛇城，眉头深深皱起。
白蛇城北方、西方都是高耸的群山，南方、东方则是稍微平坦的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