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到叫声，老民兵奇瓦科抬起头，看到站立在桅杆上，得意洋洋的乌鸦。老民兵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乌鸦落下，清脆呱呱！好！是个难得的吉兆啊！”
呃，没错，这真是个吉兆！在此时的中美洲，乌鸦时常会在献祭仪式中落下。它们就像是向诸神祈祷后，从天空降临的使者，带着神秘莫测的神性。同样，它们也会在老人将死时出现，仿佛死神的使者，接引逝者的灵魂。所以，在崇尚死亡的中美洲各部，乌鸦确实是一种吉祥的鸟儿。
“该死！这炎热的沿海低地，比猫鹰河上游的高原，真要热出一大截！”
普阿普带着木制的鹰盔，仰头看了看炽热的太阳，抱怨出声。接着，他又看向岸边忙碌的瓦斯特克工匠，不住地摇头。
“这些瓦斯特克人，跳舞都是好手，女人的腰肢也软的不行，简直要我们武士的命但这修船，到底行不行啊？这都修了二十多天，总是说差一点.”
此时是一月上旬，距离去年十一月底船队入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王国的探索船队，先是从草药湖启航，顺着猫鹰河的上游支流，汇入猫鹰河的主流。然后，他们一路向北，又折转向东，绕开险峻的瀑布，绕行较缓的支流。而中途遇到绕不开的落瀑，就得登上岸边，反向拉纤向下，避免船只撞坏
王国船队花了半个月，一共辗转行出六百多里的水路，才来到东海边缘的鸦城。而到了鸦城之后，便是漫长的修理与等待。
这六百多里的水路中，海拔降低了足足两千多米！周围气温也升高了一大截，从热带高原的温暖，变成热带低地的炎热。
“呼！从上游下来，就像顺风尿尿，又快又急。要不是压着速度，一天甚至能行出百里！两边的岩壁险的厉害，一路磕磕碰碰，船上到处都是缺口。好几次，都差点撞散架！听说东方的大海之中，风暴又多的厉害。这七艘长船，要不好好补一补，又哪里能再出海呢？”
回忆起之前艰难的航程，
老民兵摇着头直叹气。越过东马德雷山脉的那一段，落差确实太大，航行危险的紧。这还只是个开头，等出了海，还有四千多里的海路！
然后，再从海中返程，再行四五千里，接着，从入海口逆流向上，再爬那么高的落差，才能回到特拉斯卡拉邦。然后从那里，又要旱地行舟，进入塔尔萨斯河，行出一千里，才能回到湖中王国，看到女婿女儿，和不知道几岁的孙子孙女
想到这一切，老民兵悲从中来，眼睛发红。他看向西方的天空，狠狠地在心中怒骂。
“这瞎眼的殿下啊，活该被雷劈！.”
“船长，瓦斯特克的工匠说，还有一天，就能把船修好了！”
暗蛇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向老民兵汇报。特拉斯卡拉四邦与瓦斯特克相邻，商贸交流不少。暗蛇自己，也会一些日常的瓦斯特克语。老民兵便安排他，参与到修船的沟通中。
探险船队的工匠与水手，也安排了许多，一同修船。而新加入的水手迪迪，从早到晚，干得比谁都来劲，逼着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
“快修好了？”
听到这，老民兵有些惊喜。他戴着草帽，走到船边，就看到瓦斯特克的工匠们，正在用一种黑乎乎、黏糊糊的液体，伴着一些黑色的软碎石，糊在长船的各个地方。而那些破损的木板，撞破的洞口，都被这些黑油碎石填好，又凝固成坚硬的样子。
“真是奇怪的黑油，味道比沼泽的泥巴还怪！嗯，不过补好之后，确实是不漏水了。”
老民兵嗅了嗅鼻子，闻了闻黑油刺鼻的味道。接着，他摸了摸填补的缺口，感受着指尖的粘连，若有所思。
瓦斯特克工匠们早就告诉过他，这是产自地底坑洞的“黑油”，是大地母神的精华，能够抵御东方海上，风暴之神的神力！数百年来，沿海的瓦斯特克部落，都是用这种黑油和软碎石，修理破损的独木舟。
而若是修洛特来到这里，看到这些黑油和软碎石，必然会大为惊讶，喊出它们在后世的两个名字。
“石油与沥青！”
不错，瓦斯特克人的鸦城，就坐落在墨西哥湾沿岸的油田上。它的北方数百里，是储量巨大的坦皮科油田，而它的东方数百里，则是海上的坎塔雷尔油田，世界上最大的油田之一！
实际上，整个沿海的坎佩切湾，从瓦斯特克人的低地，到托托纳克人的雨林，都蕴藏着储量丰富的石油。这里的石油甚至多到，可以直接从地底的深坑冒出来，简直让后世的天朝落泪！而天然沥青，也是大型油田常见的伴生矿物。
老民兵低着头，在黑乎乎的长船上检查了半天。他先试了试防水，又试了试硬度。经过了这一番修补，长船坚韧程度，甚至要比之前还要好！而唯一的不足，就是船只重了些，稍稍降低
了载重.老民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好哇，修好了就好哇！暗蛇，你去跑一趟，通知一下鸦城里的西红柿祭司，还有那个长头的玛雅商人。让他们早些回来，准备好出发！”
“是，船长。”
暗蛇点了点头，提着把铜矛，就往十几里外的鸦城中跑去。鸦城外围，沿着水流充沛的猫鹰河，开垦出了大片农田。有些农田中，甚至已经种上了菜豆。在常年炎热的热带低地，农作物的耕作，不再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甚至可以一年三熟。然而，农田中肥料的不足，却把耕作的次数，限制得死死的。唯一能多次耕种的，就是固氮增肥的菜豆。
很快，到了鸦城边缘，淡淡的香气，就迎面而来。暗蛇好奇的望去，便看到一些精心照料的小片田地，上面生长着低矮的香草。看到这，暗蛇抿了抿嘴，回忆着香草鹿肉的味道，暗暗咽了口口水。
鸦城是很多中美洲香草的原产地，对于香草的驯化，从数千年前就开始了。若是没有这里的香草，后世的奶茶，大概会失去了灵魂。
暗蛇脚下不停，出示了船队的信物，便在瓦斯特克武士的带领下，来到银鸦首领的大帐。嗯，沿海风暴太多，每隔两年，就会有飓风过境。而由于建筑技术的不足，高大的木石建筑并不安全，反而是帐篷、草棚和地洞，在这里最为常见。
大帐之中，香气扑鼻。传道祭司托马特笑意吟吟，浅浅饮了口加了香草的可可。在他的对面，一名中年大酋盘腿而坐，脖颈带着金质的太阳护符，看着地面上的草席，若有所思。
随后，托马特祭司伸出手，指向草席上展开的《阿利经》，一边勾勒着上面的主神图画，一边沉声讲解。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主神掌控天地冷暖的变化，掌控大海陆地的风暴！祂赐予遵从者富饶的丰收，对违逆者降下神灾，让大地绝收，人畜尽死。死于神灾者，则会沉入地渊，永世不能解脱！”
“尊敬的帕帕塔酋长，银鸦部落唯有完全皈依主神，彻底放弃羽蛇的信仰才能获得神的庇佑，从连绵的飓风中幸存下来，甚至获得神赐的丰收！”
第612章 第二次王国探索，银鸦部族，东海秘
闻！
大帐简朴而宽广，羽毛鲜艳环绕。众人席地而坐，饮着旧大陆昂贵至极的香草饮料，一时都没有说话。
少年暗蛇坐在角落，手里捧了杯香草可可，小口小口的辍饮着。现在这里，自然没有他开口的份，只能耐心等待。他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上，蓝色的主神纸画，至高的主神站立在蛇山上，周围全是战死或臣服的众神。而一只巨大的羽蛇，就躺在主神的脚下，被黑曜石的匕首剥皮抽筋
看到这，少年暗蛇打了个哆嗦，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这些年来，阿兹特克人的信仰，正随着墨西加武士的脚步，在天下间狂暴扩展！凡是被攻下的城邦，都要举行盛大的改信仪式，饮尽血酒，割下头发，向战神献上灵魂。而若是不愿发下血誓、改信皈依，就会被毫不留情的献祭处死
“残酷的阿兹特克人.不仅要征服肉体，还要征服灵魂，彻底改变天下！而所有敢于反抗的勇士，都被无情毁灭.呜呜！这恐怖的潮水，这天下间的血色，何时才是个头啊！”
云蛇神裔的少年暗蛇黯然神伤，低头不语。而在他对面，银鸦酋长帕帕塔摸着下巴，也在思索。
作为墨西加联盟遥远的附庸，瓦斯特克人除了按时缴纳贡赋外，还能保持着大体的自治。这两年来，银鸦部族已经在积极向联盟靠拢，在神庙中树立起墨西加战神的徽记，同时供奉着战神、羽蛇神与雨神。部族中的祭司和贵族虽然有所不满，但面对墨西加人横扫天下的大势，也只能妥协接受。
“只是，要独尊战神为主神，彻底放弃羽蛇神？这种彻底的改信，所消耗的威望，引发的不满，要想找补回来.”
银鸦帕帕塔垂目良久，才抬起头，笑着提出条件。
“尊敬的战神祭司，银鸦部落素来遵从联盟，对战神的虔诚，可是瓦斯特克各部中的翘楚！而一些北方的小部落，依然顽固，拒绝联盟的神启，简直冒犯神灵，必须受到惩罚！.”
“银鸦部族作为联盟忠诚的附庸，愿意为联盟效力，引领北方的瓦斯特克部落，把战神的信仰，在这沿海之地，推广开来！”
“嗯”
闻言，传道祭司托马特眉头一扬，沉吟不语。
银鸦酋长这是在谈条件，要用彻底的改信，来获得联盟的承诺，许诺他们向北方扩展，把更多的瓦斯特克小部落纳入旗下。而这样的条件，托马特作为王国的二级传道祭司，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权力答应的。
想到这，托马特祭司眯起眼睛，深深的看了银鸦酋长一眼。他有些拿不准，对方是真的在谈条件，还是搪塞拖延。数息后，托马特祭司笑着回答，暗藏锋芒。
“主神的荣光，必将照耀天下！这就像猫鹰大河，涛涛而来，必然注入东
海！尊敬的帕帕塔酋长，要是顺流而下，您将一日数百里，而要逆流而上，定会寸步难行啊！.”
“我会派遣祭司，把您的请求，转达给至高的阿维特国王，也会让神启的修洛特殿下知晓。而除此之外，您可有其他的请求？”
听到这，帕帕塔稍稍沉吟，脸上展露出恭敬的笑容。
“哈哈！银鸦帕帕塔向国王叩首，感激墨西加王室的通婚！我已经派出武士，带着我三个成年的女儿，去往伟大的湖中都城。她们都能歌善舞，腰肢如细蛇般窈窕，脚步如花鹿般矫健，小腹如野兔般善孕.”
“啊？三个女儿？您的意思是”
闻言，托马特祭司有些惊讶。按照瓦斯特克人的传统，成年的年纪是十五岁。成年之后，便可正式婚配。而帕帕塔送三个妙龄的女儿去湖中都城，肯定是为了更进一步，与更多王室联姻。
“正是！幼女鹂琳刚刚十五，正好与小奎特拉瓦克殿下订婚。而长女鹂钰十九，次女鹂瑶十七。姐妹两人，都娇艳如花朵，如白玉成对。她们可为神启的修洛特殿下，起舞欢歌，贴身侍奉，稍解辛劳的疲惫.”
银鸦帕帕塔笑意吟吟。这三个女儿，都是一母所生。她们容颜秀丽，各有所长，或是娇艳、或是清丽、或是纯欲.他一直精心培养，准备与强大的部族联姻。
阿维特国王春秋鼎盛，他本来还未曾拿定主意，是否要这么早下注。但当他看到湖中王国的大船，知晓探险船队，竟然是横穿整个天下，从西海而来，行出两千里到鸦城，还要再去往东海！
“王国的船队能到这里，便也能运武士抵达.而数千王国武士，若是从上游坐船而下，那这五百里山脉与丛林的阻隔，可就丝毫起不到作用啊！”
帕帕塔思前想后，终于做出决定，先送两个女儿，在湖中王国的大船上，留个位置再说。
“嗯”
托马特祭司低下头，饮了口可可。这一项提议，又超出了他的权力范围，唯有交给树蛇城中的殿下决断。他抿了抿嘴，感受着唇齿间的香草气息，再次笑着问道。
“尊敬的帕帕塔酋长，您的远见卓识，就像落在神树上的神鸦，看向远方！.您还有什么提议吗？”
“哈哈，战神庇佑！尊敬的战神祭司，听说等到长船修好，王国船队就会出发，前往东海，寻找海中的圣地？”
“主神庇佑！确实如此。”
托马特祭司点点头。他按照自己的理解，神情严肃，话语冷硬，讲述着此行的艰巨任务。
“殿下神启，知晓东方大事！船队向东，要经过玛雅之地，寻找东海中羽蛇神化身的长岛。在那里，有羽蛇神死后，獠牙化成的坚硬黑铁，骨头化成的连绵黄铜，还有双眼化成的神性晶石！”
“而主神赐予的指令，就是在羽蛇双眼之处，树立起主
神的徽记，镇压羽蛇的神魂！联盟会派出更多的武士，更多的祭司，前往羽蛇长岛，挖尽祂的双眼，挖断祂的獠牙，挖掘祂的骨头，锻造成神性的武器与盔甲，并彻底断绝羽蛇的神性！”
“嘶！.寻找羽蛇神，彻底镇压神躯？挖眼、拔牙、掘骨、断绝神性！狂热的墨西加人，真是凶狠而疯狂！”
听到这样的秘闻，银鸦帕帕塔倒吸一口凉气，连双手都有些发抖。他赶紧饮了口可可，暗暗祈祷了两句。随后，他咬了咬牙，担心的询问道。
“尊敬的战神祭司，羽蛇神毕竟是创世四神之一哪怕祂真的死去，也会有庞大的神性残存。如此处置羽蛇神躯.难道联盟不怕，会引发灾厄吗？”
“哈！主神至高至大，无所不能！区区死去的羽蛇神，又算得了什么！”
托马特祭司昂起头，厉声回答。这一刻，狂热的信仰火焰，正在他的双眼中燃烧，要燃尽一切不洁。
“殿下早有神启！羽蛇神已死，但祂的神魂，已经向东海外延伸，勾连大海对岸的白肤邪魔。而联盟的镇压一旦开始，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白肤的邪魔渡海而来，妄图带来灾祸，毁灭主神的国度！”
“但在无畏的墨西加军团面前，哪怕他们有嘶吼的巨兽，咆哮的雷霆，还有巨大的蛇船，我们都会一一将他们碾碎！哪怕跨越千里，武士们也会抓捕所有的邪魔，将他们送上祭台，挖心献祭！”
第613章 第二次王国探索，加勒比海上的歌声
“啊啪啦！.”
墨西加祭司的宣告声，在帐中回荡，带着火与血的意志，讲述着必定到来的杀伐！随后，一只装满的陶罐，从颤抖的手中落下，伴随着压抑的惊呼声，重重的落在泥土里。浓香的可可，顷刻间撒了一地，让帐中满是香气。
“嗯？”
主神祭司托马特眯起眼睛，看向角落里不知所措、正在颤抖的暗蛇。他仔仔细细，看了会少年晒黑的皮肤，还有那磨出老茧的手指，什么也没有说。
“来人，收拾一下！”
银鸦帕帕塔放下手中的陶罐，唤了一声。两名瓦斯特克侍女，就低头前来忙碌。接着，银鸦酋长又吩咐了两句，招来一名精悍强壮的青年银鸦武士。青年武士的脖颈上，同样带着蜂鸟太阳的护符。
“尊敬的战神祭司，王国船队蒙受神启，要前往东方蛇岛，镇压羽蛇神躯.那么，作为联盟忠诚的附庸，银鸦部族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说到这，帕帕塔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青年武士的肩膀。
“这是部落中，最年轻的银鸦勇士，能在水中战斗的鱼鹰！鱼鹰曾驾驶过小船，去过托托纳克人的土地，熟悉沿途数百里的城邦.从今天起，他会率领三十名银鸦战士，以及二十名船匠，加入到王国的出海船队！还请您不要拒绝。”
“哦？勇士鱼鹰，善于水战？”
托马特祭司稍稍沉吟，看了眼沉默肃杀的勇士鱼鹰，打量了对方流线型的肌肉，脸上露出笑意。
银鸦部落出了五十人，虽然数量不多，却进一步明确了帕帕塔酋长的立场。湖中王国在东海沿岸，缺乏稳固的据点。而银鸦部落有数万青壮，掌控沿海的鸦城，若是向王国靠拢，就会带来极大的便利。
想到此处，托马特祭司便笑着点头，朗声致谢。
“感谢您，尊敬的帕帕塔酋长！我会给殿下写信，盛赞您对王国的支持！”
“哈哈！我对于神启的修洛特殿下，也是倾慕已久。此时此刻，殿下正率领大军，围攻特拉斯卡拉人的祖地。而我恨不能率领部族武士，加入到联盟的大军之中，为主神而战！.”
听到帕帕塔口中，悄然改变的“主神”称呼，托马特满意点头。他站起身，在银鸦酋长的面前，画了一个太阳蜂鸟的“囵”字。接着，他笑着赞叹，大胆许诺。
“您的虔诚，真是让人惊叹！主神的光芒，一定庇佑着您，从猫鹰河下游，直到东海！而殿下若是知晓，也会极为欣慰，必定有所支持”
“哦？从猫鹰河下游，直到东海？！这片地盘”
闻言，帕帕塔面露喜色。这一条，算是王国与银鸦部族的密约，来达成某种潜在的合作。双方心知肚明，与联盟无关.银鸦酋长思绪百转，伸出手，抚摸着地上的《阿利经》
，面露虔诚。
“尊敬的主神祭司，请把这本神圣的典籍，赐予银鸦部族！我要邀请部落中的祭司与长老，一同日夜揣摩，领会主神的教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