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老民兵与梅卡特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猜测，但又弄不清楚。
“嗯…阿兰酋长，有没有说，啥时候再见我们？”
“啊？”
荒原武士奇帕瓦愣了愣神，想了会，用力摇头。
“不见了！阿兰姐很忙，她说‘见过了，相信你们，不用再见了！’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走啦！…对！她让我来护送你们南下，还有她的两个亲卫一起，直到八百里外的水獭城！”
“哦！对了！她还说，你们要按照约定，留下三个受伤的水手！部族会照料他们，安排好一切！…”
“嗯。他们是你的同乡，你也要照顾一二…”
“我晓得！流落北方的普雷佩查人，都很团结的…”
“呼！主神啊！我们终于可以走了？”
听到这样的安排，老民兵与梅卡特祭司，都同时松了一口气。老民兵摸着下巴，看了眼中心处，红鸦旗帜下的大帐。他暗戳戳的思考了会，老脸扬起笑容，这才看向儿子。
“接下来，我们得坐船从水路走！…从这里南下水獭城，要多长时间？”
“坐船的话…从红鸦城到苍鹭河海口，听人说是四百里路，就按七天算。从海口到水獭城，好像是六百里，估摸着十天？那加起来，就是，就是…十六七八天！”
荒原武士奇帕瓦摸了摸下巴，认真掰了掰手指。随后，他就兴高采烈，孝顺的开口道。
“爹！等到了水獭城，我要去见大酋长，替阿兰姐说北征的安排！…至于你，就自己往南划吧！我会给你配齐，听话的瓦斯特克水手的…”
第859章 第二次王国探索，启航
晚霞落在战士湖畔，把这片瓦斯特克语中的塔毛利帕斯之地（Tamaulipas），也就是‘山脉分割的地方’，映照得绚烂又广阔。
实际上，这里是三种大地形的交界处，南方是沿着海岸的瓦斯特克丛林，西方是山脉分割出的特拉斯卡拉大荒原，北方则是北美大平原延伸的尽头。而从开阔平坦的地形看来，这片满是游猎部族的红鸦之地，应该更偏向于北美大平原。广阔的平原铺展着连绵的稀树与长草，无际到遥远的北方。
老民兵奇瓦科看着晚霞，望着辽阔的大地，轻声开口，手指攥的很紧。
“奇帕瓦…到了水獭城，你…就走了？你…不多和我呆会？”
“对啊！呃…爹…那个…”
荒原武士奇帕瓦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回答。
“爹！我也想多陪陪你…但阿兰姐说，秋后要继续北征…眼下都是七月下了，去水獭城一来一回，得一个多月，那就是九月了！然后再收拾一下，整训下队里的部族战士，就得北上征讨了！…时间是很紧的…”
“秋后北征…又要打仗…”
老民兵沉默了会，看着儿子渴望的神情，最后只得叹了口气。
“好吧！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们就启程…”
夜幕告别了营地，清晨带来了阳光。阿兰站在营帐门口，戴着冰冷的银质面具，背着一把长长的大弓。她抿紧嘴唇，眺望着遥远东方的朝阳，也注视着长船众人，没入营地东方的小山。随后，她转过身来，看着北方广袤的平原，胸中是野火一样的炽烈。
“布拉沃大河…科阿韦克诸部…秋收之后，我要让你们尽数臣服！”
战士湖畔的小山依旧苍翠，王国的长船停靠在岸边，与来往的独木舟相比，大的就像鱼群中的鳄鱼。
梅卡特祭司低着头，走过河边的农田，登上有些破旧的长船，思索着红鸦部族的一切。老民兵奇瓦科站在船头，看着犬裔与水手们划动船桨，沿着数十里的大湖北岸，向东边的苍鹭河划去。这次漫长探索中最后的归程，终于近在眼前了！
“主神庇佑！奇队长，我们先东去苍鹭河口，然后南下水獭城。这一段海路，大约是六百多里。再从水獭城沿着瓦斯特克海岸，抵达银鸦部落的鸦城，航行大约五百多里…”
长船划动，梅卡特祭司才停止了思索。他靠近老民兵，又看了随行的犬裔战士们一眼，压低了声音。
“这一千多里的瓦斯特克海岸，王国还未曾探索过，可以详细记录下沿岸的水文、地形与部族…以后应该用的上…”
“呃？哦…”
闻言，老民兵眉头一挑，明白了梅卡特祭司没有说完的话。他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好！往回划的这一段，确实不用太着急.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鸦城的
银鸦酋长比较可靠，和王国也有暗中的盟约…到了鸦城后，我们应该就能和征讨托托纳克诸部的王国大军，顺利联系上了！…对了！鸦城出产修船的沥青，我们在那呆些日子，稍稍把船修补一下。等王国的回信到了，给出陛下所在的位置，我们就继续往南划…”
说到这，梅卡特祭司握住脖颈的护符，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我们带回了古巴蛇岛、玛雅诸部、隐蛇城周围，还有红鸦之地的消息…陛下一定在等着我们！而我们探索的行程，也一定会记入历史，刻在神威大学的石碑上，作为史诗传唱！…”
“好哇！这一趟航海，终于要完成了…而我这条老命，能活下来，甚至还能找到儿子！…真是…”
老民兵抿着嘴，注视着船上划桨的奇帕瓦，心中百味陈杂，眼中似乎又被迷了沙子。他转过头来，想着自己从古巴带回来的木薯与桐油树，得好好告诉瞎眼的陛下。那是救人的好东西，一定要到处都种起来！
朝阳初升，平湖潋滟水光。湖边的农田郁郁葱葱，天上的苍鹭盘旋鸣叫。老民兵奇瓦科站在远去的长船上，最后看向那青翠的小山头，望着看不清的坟墓，想象着桐油树茂盛的景象，竟然莫名有些向往…
“好地方，真好哇！…若是能埋在这里，也是好的！…”
老民兵擦了擦眼睛，看向一脸兴奋的奇帕瓦，沉声问道。
“那个山头，要来了没？”
“啊？哦！要来啦！…阿兰姐给我了，以后就是咱家的了。”
“嗯…”
老民兵点了点头，想了会，郑重的吩咐道。
“好儿子！你以后啊，每年都把山上的坟，好好修上一遍…”
“啊？修坟？…爹？”
“再给我把树，都打理好了！”
“呃？还要打理树？…啊！这么麻烦…”
闻言，老民兵眉头一扬。这一趟北地的行程，似乎也给他染上了些荒原的气息。他探出大手，一把揪住奇帕瓦的耳朵，直接用吼的。
“听到没？！”
“…听到了！”
“给我发誓！”
“呃！先祖见证！…我一定修好阿爹的坟！要不然…要不然就让我，生不出娃来！”
“啊？你个憨货！我打死你！…”
长船飘远，船桨划动，驶向最后的归途。而热闹的喊叫声，在平静的战士湖畔飘扬，没入扬起的水波里。这是战士湖畔的清晨，有长船在朝阳下离去。
而同一时刻，在西北七千里外，东方初升的朝阳，照射着连绵高耸的内华达山脉，拉出长长的光影！这条平均海拔三千米，延伸一千四百里的巍峨山脉，形成了一条粗略的狭长山墙，隔绝了东北吹来的可怕寒潮，也保护着山脉西侧，那延伸一千多里、宽度两百余里的温暖湾区。
这片被群山守护着的温暖之地，能够抵御绝大部分的寒潮，是残酷冰冷的北美大陆上，无数部族梦寐以求的沃土！而实际上，在这片温暖土地上定居的部族，无论是说努米克语（Numic）的派尤特人（Paiute）、肖松尼人（Shoshone），还是说米沃克语（Miwokan）的米沃克人（Miwok），说约库特语的约库特人（Yokut）…都把这片温暖的土地，叫做“家园”！
在这片狭长湾区的“家园”中部，有一处天然温暖的深水良港。八百米高的塔马尔派斯（Tamalpais）火山，伫立在天然良港的北岸，如同沉睡中的卫士。而在本地的米沃克部族口中，这座山就叫“西山，海岸的山”。而这座山所在的位置，便是塔马尔（Tamal），“西海岸”！
此刻，在山峦的光影下，在温暖的海港中，在岸上一千多米沃克部族的注视下，一支真正庞大的船队，也要再次启航！
第860章 金山海湾，王国的西山港
七月底的金山海湾，既有着春日的温暖宜人，又有着秋季的干爽与晴朗。海湾周围的花菱草灿烂的绽放着，铺展出橘黄或金红的花海，像是太阳鸟落下的丛羽，美的让人失神。
这种绚烂的花朵，在西海岸诸部的心中，拥有着特殊的神性，被用在部落生活的方方面面！
部族的祭司、武士与部落民们，都喜欢咀嚼这种芳香口气的花朵，感受着难得的甜味。花菱草的花粉可以用做纹身的颜料，并且让伤口容易愈合。而它的草茎则是一种舒缓神经的草药，可以缓解疼痛，起到一定的抑菌效果。至于它药效更强的根茎与种子，则是祭祀仪式中，极为重要的镇静药物…
实际上，在后世，花菱草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加州罂粟”。
十艘王国的长船，承载着全副武装的武士与水手，缓缓驶出港湾。大型的桨帆船，一船船的披甲武士，一排排的盾牌与大弓，落在围观的米沃克部落民眼中，就化作难以抑制的敬畏！
“轰轰轰！”
长船上的虎蹲炮，对着天空，发出雷霆的震响，也宣告着船队的启航。而在这晴天的霹雳下，岸上带着羽冠的米沃克首领们，顿时面露惊骇，手足颤抖。甚至有人跪倒在地，向着船队的方向大声祈祷，敬畏未知又强大的南方雷神！
“赞美主神！祂庇佑着我们！”
在为首的旗舰上，探索队长祖瓦罗，博识者米基，并肩站在船头。两人挺直脊梁，穿着厚实的皮甲，注视着岸上惊骇伏地的人群，还有不远处新建的简陋村庄，脸上都扬起笑意。
“祖瓦罗，你的主意不错！以赠送宝石、交易武器的名义，把周围一两百里的米沃克酋长与祭司们，都请到这里，让他们亲眼看到船队的强大！这一下，他们总该对王国的武力，有了清醒的认识！而我们离开后，西山港的屯田村庄，应该能保证相当长时间的安稳…”
“哈哈！米基，这也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说服了北湾米沃克部族中，颇有声望的雪松酋长，普亚蒂（Puiatti）…由他来派出了使者，邀请各部首领…这些部族的首领们，恐怕并不那么容易前来！…”
探索队长祖瓦罗神情振奋，一边咀嚼着口中的花菱草，一边笑着回答。虽然他来到金湾之地不久，但当本地部族的这项“良好传统”，已经被他学会了。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咀嚼花菱草的感觉，就像咀嚼烟叶一样。
“都是主神庇佑！”
博识者米基祈祷了一句，看着虎蹲炮射击的青烟，在风中渐渐飘散，去往东南。他眉头一扬，轻轻摇了摇头。
“已经是七月底了，这风向还是偏南！…看来，接下来的北上，我们依然借不到风力…”
“米基，借不到风力，那就只
能辛苦划桨了！一路北上，这半年来，基本都是苦命的逆风逆水。整支船队啊，也都习惯了！…不过，就在这海湾附近，沿岸的海流骤然转了方向，从一直向南，变成向北流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哈哈！总不至于，真像米沃克祭司说的那样，是水底的水之精灵，或者什么海洋女神，所掀起的暗潮…”
“嗯…暗潮…”
听到这，博识者米基思考了会，隐约有些灵感，但又把握不住。片刻后，他放下这个难解的疑惑，笑着说道。
“祖瓦罗，无论如何，这次按照陛下的预言北上，寻找另一处海湾之地…我们至少能借到海流，肯定会快上许多！”
“是啊！第一处金湾之地，果然如陛下的预言，出现在北纬35-40度之间！那么下一处温暖的海湾之地，应该在北纬45-50度之间！只要在冬天到来前，找到那里，今年的航程，就算是告一段落。我们也可以真正感受一下，这预言中可怕的北方寒冬，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说到这里，探索队长祖瓦罗摸了摸下巴，昂起头来，目光望向北方。
北方是海岸与山峦的交界，无尽的大海向西北延伸，而高高的山峦环绕着这片狭长的湾区，阻挡着更北处南下的寒潮。而若是陛下所说不错，那这一片狭长的湾区，就是整个北方航程中最为宜人的沃土，也是船队需要重点经营的地方！
“米基，你数学好，给我算算…西山港屯田的村庄，究竟开垦了多少亩农田？”
“主神见证！我之前算过了。我们五百人开垦了一个月，武士和水手都一齐动手。烧荒，清理田地，播种…嗯，每人大概开垦了两亩左右…一共开垦了五百亩土豆，三百亩混种的玉米南瓜菜豆，还有三百亩红薯…”
“哦！对了！听本地的米沃克人讲述，这里的玉米菜豆，产量并不是很高。而红薯不太抗寒，估计收获也会下降…秋收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陛下点名让我们带来的土豆…只是那么小的个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抗寒…”
在这个时代，土豆已经从起源的安第斯山区，跨越狭窄的巴拿马地峡，抵达了中美洲。实际上，数百年前的玛雅船队，就已经从奇布查，把土豆带了回去。
不过，对于中美洲温暖多雨的热带气候，土豆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作物优势，也一直没有能够跨过墨西哥高原，去往真正适宜的北美大陆。而探索船队此次种下的土豆，正是这种适宜寒冷气候的作物，第一次在辽阔的北方大陆上扎下根来，来养活更多更多的部族！
“哈！米基，这一路北上，我们设立的各个定居点…前半段干旱的很，只能种红薯。后半段温度不高，主要种土豆…看来啊，我们以后的主食，得从两个里选一个了！…
”
“不。三个里选一个…米沃克人说，在这片海湾，南瓜的产量还行。另外，他们还种苦瓜，采集杏仁和松子…”
“哦！那就是红薯、土豆和南瓜…这可真是…”
探索队长祖瓦罗翘起嘴角，无奈的笑了笑。接着，他才反应过来。
“主神啊？你刚才说，每个人只开垦了两亩？一个月，种两亩？”
说到这里，祖瓦罗呆愣片刻，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低声骂道。
“该死！一定是武士们偷懒了！…”
“呃…祖瓦罗，在林地与草地上开垦新田，本来就难！我们才抵达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既要砍伐树木，又要修建木屋，还要挖掘保暖的地穴，时间上也不充足…”
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为船队的武士们辩解道。
“更何况！王国的普雷佩查武士们在北上五千里、艰难地航行半年后，依然能在一片远离家乡的土地上，拿起农具耕种！…他们的信仰与忠诚，已经是天下间罕有的了！…若是换成其他的武士，哪怕是联盟的墨西加武士，恐怕都是不会下地的…”
“呼！你说的不错！出海探索的普雷佩查武士，都虔诚的信仰着主神，也是陛下最忠诚的战士！…”
探索队长祖瓦罗点点头，重新平复了情绪。他神情悠悠，回想起这一路的北上探索，忍不住出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