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亡灵不对劲 第562节

  “首先,如果从文明的存续来看,世人皆知塞翁的故事,至于陛下您,则在一部分人为因素以及大部分客观因素的作用下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要不是一些机缘巧合,我甚至不会来这里。”

  “可是他死了!”疯王高声道:“塞比提加死了!”

  “我说了——你先别急。”

  海涅劝慰道:“在讨论一个人的‘生死’之前,我们首先要定义‘生死’,如果您认为自己当下这种情况也可以算作‘生’,那么我可以确认,塞比提加也没‘死’。”

  “什么!?”

  “我也不屑于对您撒谎,但事实就是如此。”海涅摊了摊手:“我来自麦卡拉,你显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可那里有着塞翁的遗产。也就是说,在你知道‘塞比提加被杀死’之后,他本人在麦卡拉留下了遗产——您不妨自己想一想。”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这个设定被惠惠写进了资料库。

  而她扮演乔治演讲的时候,这个口号就成为了共识。

  所以窥探麦卡拉的疯王理应也探查到了麦卡拉人共有的记忆。

  此外,他还有一个猜测。

  因为按照玩家说过的剧情发展——塞翁被四大阵营联手封印后,玩家才被彻底绑上神明战车。

  所以,如果塞翁在游戏里已经死了,那还封印个毛啊!

  只可能是以另一种形式存活着。

  果然,疯王就像反刍的牛一样去细品他当初获得的记忆了。

  很快,他感情波动强烈的声音就重新响起。

  “但他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他的麦卡拉——你们的麦卡拉如今强敌环伺,这根本不算文明的存续!”

  很好,他信了。

  海涅:“但它仍然存在,而且在扩张、在壮大——不过没关系,您说不是就不是,我们换一种判断方法就好。

  “在排除了‘个体’与‘文明’两种衡量标准后,接下来判断‘输赢’的只剩下了基于客观事实的‘归责’。

  “即,在您的帝国覆灭,以及‘塞比提加之死’这一系列事情中,谁看起来更愚蠢,谁就输了,对吗?”

  疯王冷声道:“这毫无疑问是他!”

  海涅:“为什么?关于您始终坚持的这一点,我很好奇,原因何在?”

  疯王像是被气笑了:“他试图解救那些贱民,最终却死……却因贱民而失败,这还不能说明他的愚蠢吗?”

  海涅:“也就是说,您认为,那些‘贱民’造就的最终局面代表了‘塞比提加的失败’,您的帝国并未真正意义上覆灭,所以塞比提加输了,您是胜利者,是这个道理吗?”

  疯王:“可以这么说。”

  海涅:“可在我看来,那些‘贱民’……不能说他们获胜了,但起码他们没输……您想听听我的看法么?”

  疯王:“你尽情狡辩吧,我会毫不留情地戳穿你的漏洞!”

  他真的太理性了,我哭死。

  海涅欣慰地想,然后稍微整理了思路。

  “首先,‘贱民’从何而来?很显然,是你的‘帝国’导致的,你用错误的方法教化自己的民众,因此他们只能变成你口中的贱民。

  “你的帝国以力量划分阶级,上位者的怜悯是高尚的美德,下位者的臣服却是应有的本分。

  “也就是说,你不给他们通往高尚的道路,拒绝将超凡的知识作为常识普及,却以道德、知识作为指标来衡量贵与贱。

  “因此那些‘贱民’唯一学会的,便是他人贯彻的、他们亲身体验的——弱者服从,强者统治,弱者卑劣,强者高尚。

  “并非高尚的成为了强者,而是成为强者便自动高尚。

  “所以当塞比提加将力量带给他们时,他们本能地遵循这一规则,让自己成为‘强者’,成为你所定义的‘上民’。

  “换句话说,在通灵师群体中诞生‘强者’与‘弱者’之后,这部分强者所代表的,便是你的‘上民’。”

  疯王没有反驳,而是在停滞片刻后反问:

  “那又怎么样?”

  “所以,看似是‘贱民的内部战争’,实则依旧是颠覆的延续,其中‘弱者’代表塞比提加,‘强者’代表了你,您认可吗?”

  “是。”

  “那么,这场弱与强的战争,最后谁赢了?”

  疯王沉默良久:“他们彼此拉锯,最后被信仰同化。”

  海涅:“可以这么说,但这也意味着原本的金字塔结构崩塌了,现如今的新秩序是阵营分明的信仰,对吧?”

  疯王沉默以对。

  海涅继续道:“对于信仰,我完全认可您的说法——这些神明诞生自卑劣的愿望,与崇高天然相悖,我也认为它们是‘卑劣的神’。

  “但是,这份卑劣,却能给弱者带来最稀缺的、苦苦寻觅的安全感。”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沉重起来:

  “我实话告诉您,从如今的结果来看,‘神明’的异化过程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卑劣,元灵所遭受的折磨也更加不堪。

  “当强者的力量倾轧过来时,一切能够获得安全感的行为都会被弱者视为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永远也不可能撒手,直到死亡将他们带走。

  “于是,当第一个‘自己的神明’分裂出来之后,其信徒内部必然伴随着极为强烈的收缩、筛选、提纯。

  “这是一个无比简单的反馈,因为弱者第一次找到了向强者反击的手段,而且掌握了强化这种手段的方式——这甚至比塞比提加给他们的通灵术更加珍贵。

  “以‘忠诚’与‘纯粹’为指标,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寻找同类,只为增强那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然后,他们会创造一个‘你’,一个暴君,一个被驯化的、服从于集体意志的王,这便是卑劣的神。

  “当然,弱者从不崇高,因为那对他们而言太奢侈了。

  “他们就像你说得那样,贪婪、愚蠢、软弱、善变,他们卑贱扭曲、没有底线……这些卑劣的品性还会像瘟疫一样传染,从而成为集体意志,让这些神明更加卑劣。

  “但是,别忘了弱者是如何诞生的,也别忘了被神明支配的、在影响神明的可不只有弱者。

  “于是,强者不得不用自己的意志来抵抗这种卑劣,崇高也好,同样卑劣也罢,他们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要么加剧,要么抵消,无从挣脱。

  “我称之为‘弱者的反击’。

  “在这场战争中,一无所有的弱者收获了‘存活’,拥有一切的强者被迫给予他们‘存活’,这便已经赢了太多。

  “所以你瞧,即使结果与塞比提加想要的相去甚远,但最终他还是赢了。

  “无论弱者与强者,当初可都是‘贱民’,他们折磨着彼此活了下来,卑劣地、扭曲地活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旧秩序的遗毒。

  “所以,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憎恶与厌烦,你对这些神、贱民、弱者的情感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对自己、对旧秩序的看法,换句话说……”

  言至于此,海涅没有继续说下去。

  下一句是“或许你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塞比提加改变了太多”。

  又或者可以翻译成“你输麻了”。

  他怕对方暴怒。

  疯王这一次沉默了非常久的时间。

  久到海涅一度怀疑他被说自闭了。

  “他是否预见了这一切,所以才留下了麦卡拉?”

  疯王忽然开口道。

  这一回倒是海涅愣住了。

  你别说……

  你还真别说……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塞比提加连自己的穿越也算到了?

  那玩家呢?游戏呢?他做的?他穿越了?

  (鸽巫咕:我靠,完本了?)

  不可能啊!

  在经历短暂的激动后,海涅迅速冷静下来。

  “我不相信宿命论和预言,但我相信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以及从规律出发的推演。”

  “所以,我的帝国覆灭也是客观规律?”

  “如果塞比提加是您口中的‘贱民’许愿许来的天降猛男,那的确说明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临界点,该覆灭要覆灭的呀。”

  疯王又重重哼了一声。

  他真的太冷静了,冷静的海涅都不好意思在心里继续这么叫他。

  “你赢了,海涅。”疯王突然说道。

  赢了?

  我赢什么了?

  疯王:“无论你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想要的,我都可以满足你,这一切都没有条件。”

  不是……

  等等……

  海涅被这天降大礼包砸晕了。

  他小心翼翼道:“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疯王冷笑:“一个王的恩赐,竟然还需要原因?”

  卧槽?

  海涅虽然哭笑不得,但还是在心里疾呼疯王大气。

  “我的那些同伴呢?他们都离开了吗?”

  他忙问:“还有呃……你所说的未知变量,他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

  疯王没好气道:“我说了没有完全监视自己的‘圣域’,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窥探感破坏完美的术式结构,而且能量被我无法想象的方式抽干了,我已经放弃了那里。”

  “好歹是圣域,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本来就不是我构筑的。”

  疯王:“那是矮人的神殿从地表沉降下来的,那些卑劣的信徒放弃了自己的神,于是神在惩罚他们,大地在吞没这里的一切。”

  海涅:“那拉卡兹……”

  疯王:“那个矮人锻造师么?他是个可怜虫,与神殿一同被大地吞噬,是我救了他,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了地表发生的一切,作为回报,我给了他一个归宿。”

  海涅若有所思道:“所以说,你对外界的了解都来自于这种方式?”

  “在你眼里,我就像一个等着兔子自己坠入陷阱的猎人一样愚蠢吗?我有自己的手段。”

  疯王对此毫不避讳:“这里有计时方式,因此我从未被时间愚弄,更何况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放出一个忠仆,让他试着融入所处的时代。”

  海涅顿时竖起了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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