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认了?谁认了!该死的,我从来没认过!我只是没办法。”掰开妻子的手指,农夫将手中的帽子狠狠砸在地上,“我只是没办法!我就是没办法啊!”
“你妹妹已经蒙主召唤了,你去也不能复活她啊。”
“要是我不去,你不怕咱们的小密丝小威尔哪天被绿衣魔笛手引走吗?那公爵引来敕令连,他们可是屠了小池城,到时候我们的小密斯小威尔也会变成葡萄酒。”
农妇张大了嘴巴,她看看躺在稻草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女,忽然松开了手。
“你先等等。”
她走到灶台后头,摸出了一把黑糊糊的短剑。
“这是我父亲的剑。”哽咽着,农妇把短剑递给了农夫,“别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带着他们改嫁。”
用衣袖擦去了脸上的涕泪,把短剑插在腰带上,扛起了家中唯一的金属草叉,农夫推开家门,朝着黑夜中奔去。
…………
穆斯切帕里流民村。
村庄的中央同样聚集了一大批人,他们看着中间两眼泛着红丝的农夫,将信将疑。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村长看着手中的信,听着他的述说,恐惧地问道。
“当然,我从不拿我的小科尔顿说谎!我最小最疼爱的儿子!”科尔顿的牙齿咬得咯吱直响,“该死的公爵背叛了咱们,他要把贞德堡的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儿童都制成蓝血葡萄酒。”
“可,可是这,太荒谬了,我不敢相信。”
“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科尔顿低吼道,“你们说公爵要征战争税是谣言,结果真的征了。
你们说战争来临粮价会暴涨是谣言,结果真的涨了。
你们说老胡安诺院长的死是谣言,可那依旧是真的。你们敢说这个是谣言吗?”
“这只是书信,谁都能伪造。”
“营地那边有蓝血孤儿的遗物,有切实的证据,不相信的,就自己去看,证据不会跑掉。”
对村长失去了耐心,科尔顿直接推开他,朝着围上来的村民大吼道:“想要看证据的,想知道那些被绿衣魔笛手引走的亲友去哪儿的,就跟我来!”
说完,科尔顿不管剩下的村民如何,径直朝村子外走去。
围上来的村民在一阵沉默后,忽然走出了两个人朝着科尔顿追去。
“等等我。”
接着便是陆陆续续地有人返回家中,点起火把,追着科尔顿或自行朝流民新营那里跑去。
…………
月上中天,当让娜从野外返回时,她的身后跟着一条火把的长龙。
数千名青壮农夫,有男有女,扛着草叉,提着镰刀和斧子,甚至只是拿了一根木棍,紧紧地跟在她的马后。
月色下,他们混乱地行走,时不时就有人踩到对方的脚,或不小心跌倒,可他们一声不吭,爬起来就继续跟着向前。
他们大多数的脸庞都是麻木的,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眼角有着泪痕,握着农具的手上爆满了青筋。
一步一步,踏在干硬的泥土地上,朝着灯火通明的营地走去。
马德兰站在营地的哨塔上向周围眺望,在整个贞德堡附近,一个接着一个,原野上的流民村被火把点亮。
这还只是肉眼能看到的,在树林后,在山坡后,村民顺着河流,驾着小船,在水系发达的贞德堡,将逐渐失真的事实传播开去。
空气中带着松脂和木柴燃烧的气味,冷冽的寒风似乎都要被地下涌动的怒火点燃。
一根根火把不断汇集,组成一条火把的长龙,朝着目的地行去。
而他们的目的地,最终的地点,则是流民新营。
流民营地门口,已经新搭起了一个一法寻高的木台,木台的中央是一个祭坛。
一身呢绒圣衣的霍恩站在祭坛前,他面对着祭坛,望向西边。
那里是贞德堡的方向。
帝国历1444年11月10日夜,距离贞德堡,还有最后3里。
第158章 不平人,上前听【5k二合一章节】
靴子或草鞋踏在泥地上啪啪作响,溅起了不少灰尘。
无数火把像是夜色中的萤火虫,围绕着中间的木台和篝火聚拢而去。
木台的四个角各插了一支高高的火把,而四面则各插了三个用铁皮卷成的临时喇叭。
营地前,聚集了超过一万名青壮,那可不是一万多带着老弱病残的流民,而是扎扎实实的一万多名青壮。
火把下,他们的面孔明灭不定。
在上万名流民的中间,堆了十几丛篝火,熊熊的烈火燃烧着,发出剧烈的噼啪声。
每丛篝火旁都有霍恩安排好的人,他们一刻不停地展示证物并讲述公爵的阴谋。
一桩桩证物展示在众人面前,一个个姓名传递在人群之中。
事实上,当从让娜和其他流民们口中得知蓝血葡萄酒的消息的时候,他们心中早便已信了八成。
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心中最后那個万一。
可到了现场,其余的受害者,从修道院带来的物证和账本,霍恩给出的1425年前后的账目异常,再配合一些当地老人的回忆,那万一就烟消云散了。
他们不是一个人,当无数的人证汇聚到一起,就变成了铁证。
“安静!”
“都安静!”
“圣孙子来了,都安静!”
在十户长、百户长以及黑衣士兵的连续吼叫起来,人群渐渐安静。
站在祭坛前,霍恩终于转过身,他手中提着一个铁皮喇叭。
“今日诸位到来,我想就是为求一个真相,现在,你们都知道真相了吗?”霍恩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传遍了四周。
流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霍恩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已经知道真相了,那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愤怒的人群忽然安静了几分。
是啊,怎么办呢?难道真要和那些可怕的超凡骑士对弈吗?
知道了蓝血葡萄酒和绿衣魔笛手的真相,又能怎样呢?难不成要他们去对抗超凡骑士吗?
一边是亲友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生命,流民们心中的天平不断晃动。
还没等他们把问题想清楚,一个眼尖的流民忽然指着木台喊道:
“你们看。”
“那是,那是布尔维尔夫主教吗?”
在前排流民的惊呼声中,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被近卫军士兵押上木台。
布尔维尔夫,贞德堡教区的主教,流民们不敢抬头对视的上层宗教贵族。
霍恩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现在,布尔维尔夫主教就在你们的面前,关于蓝血葡萄酒,他知道一切,这里有他的签字画押和证言,你们想要做什么呢?”
细微的窃窃私语在民众间流淌着,可他们甚至不敢大声发出哪怕一句质问。
多少年了,多少次残忍的屠杀?他们哪儿还敢反叛?
流民们对骑士和帝国的恐惧,深深地刻在骨髓里,这是霍恩早就明白的事情。
那是他们心中的骑士,那个骑士可比现实中的骑士难杀得多。
霍恩要做的是添一把柴,让他们把心中的骑士暂时忘却,至少维持在天亮之前。
见没有人回应,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阵,他直接指向一个方向:“这位信民,上台来!”
“我?”科尔顿指着自己。
一个近卫军连队长走上前,拉住了科尔顿的胳膊,生拉硬拽地把他从人群中揪了出来,前脚打后脚地被推上木台。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科尔顿。”
“听不见!拿着这个,大点声!”
霍恩把手中的铁皮喇叭递给了他。
“我叫科尔顿!”
“你到这来,是为了谁?告诉我,大点声。”
“为了,为了……”科尔顿磕巴的声音忽然顺滑起来,“为了我的孩子——小科尔顿。”
“他死在蓝血修道院,对吗?”
“对!”科尔顿咬着牙说。
“想复仇吗?”
“想!”
“好,我给伱一个机会。”霍恩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匕首,塞到了科尔顿手里,“刺他一刀。”
顺着霍恩的指向,科尔顿看到了地上的布尔维尔夫主教,他马上向后连退了两三步,直到背后靠住了黑衣近卫军的胸口。
“您,您别开玩笑了……”
霍恩倒是没有逼他,只是笑了笑:“你一个人来的吗?没有人陪你一起吗?”
“没有。”
“你有妻子吗?”
沉默了足足十秒,科尔顿才干涩地说道:
“死了,小科尔顿死后,她得了疯病,从屋顶上跳下来摔死了。”
霍恩轻声问道:“你的父亲呢?”
“死了,我小时候,他让我们吃米糊,他不吃,把自己饿死了。”
“你的阿母呢?”
“我没见过,难产死了。”
“有兄弟姊妹吗?”
“哥哥病死了,姐姐被老爹卖了。”
说完这些,场面中连那些粗重的呼吸声都没有了。
“那么,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