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来时不纳粮 第141节

  无情打破了这些核心层的幻想后,霍恩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要是强尼八世,我直接与千河谷教会切割,把康斯坦斯卖了,给千河谷教会换一批主教。

  一边给胡安诺平反,一边派军队去镇压刺头,最后免税两年。

  大军压境,更换主教,教皇退步,免税,再闹就不礼貌了。

  到那时,你猜我们会不会如同当年的库什公爵一样,被农夫们直接出卖?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的话吗?小民看不到那么远,哪怕这件事长远来看是对他们好的。

  他们永远看不到,不推翻教会,这样的事情就会无止境地发生,然后就会‘压榨——暴动——退让——遗忘’无尽地循环。”

  说到这,霍恩自己都不免有些感慨。

  超凡力量代表着普通人与骑士个体之间的差距远大于霍恩的家乡,少量的骑士就可以镇压大量的农夫。

  那他们必然采取更酷烈的手段去阻止农夫的起义,在农夫起义后对残余势力的清扫更加彻底,几乎一点火种都不留。

  而由于超凡的出现,教士们能够人前显圣,甚至真的召唤天使下凡,神的权威更盛,对民众的思想禁锢更深。

  两方压制下,农夫们能忍耐的上限更是高得让霍恩都有些绝望。

  “那这也太忘恩负义了吧?”茜茜忍不住说道。

  “这不是他们的过错,你被石头绊倒了,不去责怪放石头的人,却要责怪石头,不觉得可笑吗?”

  霍恩低着头,声音却能让议事厅内的所有人都听清楚。

  “为什么他们会表现出这种劣根性?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魔鬼,一根无形的链子锁在他们的脖子上。

  帝国的军事霸权,教会的思想霸权,这两者在超凡力量的加持下,强大到无以复加,使得他们几乎每一次抗争都是落败。

  这就构建起了帝国与教会的第三霸权——超凡霸权。

  通过前两者垄断超凡资源,斩断非贵族和非教士的超凡之路,并从思想层面和社会层面把超凡和身份强行绑定。”

  在斋年禁止农夫吃肉,而贵族却可以吃鸡蛋和鱼,甚至用《节俭法》禁止贵族、僧侣、乡绅与商人之外的人吃牛肉和香辛料。

  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害怕他们超凡体系外冒出其他新的超凡者吗?

  对秘党无穷无尽地追捕,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因为超凡就是对前两者霸权的保障!

  很多小民眼里,不是因为他们超凡所以是尊贵的骑士,而是因为他们是骑士所以尊贵而超凡!

  一个骑士失去了超凡的加持,仍旧会让他们感到恐惧。

  为什么霍恩不断授予老营的追随者没有任何与之匹配利益的空头衔,他们还能甘之若饴。

  不就是因为在他们愚昧的认知中,骑士因头衔而尊贵,而不是骑士因超凡而尊贵吗?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骑士都会讨厌会呼吸法的雇佣兵,因为雇佣兵有超凡力量,但在身份上却是凡人,是对骑士和教士存在的一种反证。

  “帝国需要教会降低他们的治理成本,方便他们获取足够的资源来维持超凡。

  教会需要帝国来维持他们的经济和思想地位上的不破金身。”

  仿佛是一边在思考,一边在演说,霍恩绕着议事厅当中的桌子缓缓走动起来。

  “在所有千河谷人,不,我们扩大到整个帝国体系中,所有的帝国底层心中都有魔鬼。

  哪怕帝国与教会压榨和背叛他们,他们还是会下意识地依靠和遵循教会。

  因为这是千年的惯例,在他们眼中帝国和教会代表了胜利与正确。

  对抗帝国和教会,从心理层面,对于他们是一种禁忌。

  于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不站在咱们这边,哪怕是迫不得已加入了咱们,都会想着招安。

  我们杀骑士简单,我们毁教堂简单,可要杀他们心中的魔鬼却很难。

  他们的起义与其说是起义,不如说是罢工和抗议。

  卡夏郡那边有胡安诺这杆大旗还稍微好一些,伱看看咱们,先前托马斯那批人,不是迫不得已,就是想当贵族。

  从来没有人说,我是为了推翻教会才加入起义的。”

  随着霍恩的走动,这些救世军高层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甚至开始陷入长久的沉思。

  “公爵的认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没错的,他们没有凝聚力。

  当我说用蓝血激发他们的凝聚力时,是因为有公爵这面大旗,这凝聚力可以持续。

  现在公爵倒了,这面大旗没了,救世军的旗帜却又不足以让他们信服。

  所以他们是又痛快又害怕又迷茫,痛快于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害怕于心中的魔鬼与眼前的魔鬼,迷茫于救世军到底能不能带领他们抵抗教会。”

  将这一长段话说完,霍恩吐出一口郁结之气,重新坐到椅子上:

  “他们人在咱们这边,心在教会那边,他们和咱们老营不同,他们对咱们没有认同感,不把教会和帝国当成是真正的敌人。

  除非我们能打破贵族和僧侣们的三大霸权,他们才会支持我们。

  可问题是我们不打破三大霸权,他们就不支持我们,他们不支持我们,我们就没能力打破三大霸权。”

  拿起桌子上的薄荷水,霍恩喝了一口,润润发干的嗓子。

  在长久地沉默后,一旁的让娜则沉声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第171章 圣父座前有魔鬼啊

  “有!当然有!”

  霍恩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伸出了两根手指:“我们有两个范例,第一个就是引入外部的力量,比如赫玛石女公爵引入了诺恩大君们(旧日蛮族,双重信仰),或者凯瑟琳引入了黑蛇湾的秘党们。”

  “咱们做不到。”让娜对此颇有体会,“咱们自身不够硬,没有外部力量会白白支援咱们。”

  有些诧异的瞟了一眼让娜,霍恩继续说道:“第二个,就是在内部慢慢培育自己的力量,比如卡夏郡的布拉戈修道院和黑蛇湾的秘党。”

  “还是不行,咱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胡安诺院长到如今这個程度,培育了两代人,传教了三十年,秘党更是有与帝国近乎等长的历史。”茜茜则反驳道。

  听完思考了一阵,布萨克的笑容苦涩起来:“对于我们来说,前者需要渠道,后者需要时间,两者都需要经济支持和政治资本,不管哪一项,咱们都没有。”

  霍恩有的只有发条铳、圣眷血脉和虚无缥缈的名声。

  发条铳依然面临着威力、射击频率、射击次数等等的难题,而圣眷血脉则具有不确定性,霍恩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传播圣眷,给谁传播圣眷。

  “别那么悲观。”霍恩继续分析道,“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就会发现他们本质就是在物质保障的基础上,引入了独立于教会和帝国的权威。”

  “以秘党为例,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帝国人,不是弥赛拉的子民,自然不畏惧帝国的骑士和教士。

  他们害怕的只有超凡本身,而不是骑士。

  而咱们的流民在面对帝国和教会时,不把他们当敌人,而把他们当正义的一方,好像他们起义是错的一样。

  就算是作战,也只是以战促降,用战争促使教会接受己方的投降。”

  这种普遍的心态,就是救世军内部缺乏凝聚力的表现。

  缺乏凝聚力,缺乏对未来的信心,却饱含对帝国教会的畏惧心,是当前救世军内部最大的危机。

  说简单点,就是流民不愿放弃当前自己的利益,去换取未来更大的利益或者换取大家更大的利益。

  “那这不是绝路了吗?”

  “并不是。”

  其实这段时间来,霍恩一直在结合他和流民与公簿农的交流和考察,思考这些问题。

  如果把不愿牺牲自己,不愿老实遵守规则,对现实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择手段,精致利己,所有这种类似的品质称作虫豸性。

  那么个体虫豸性的消除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工作,但群体无意识的虫豸性却是能够压制的。

  能够压制群体虫豸性的东西有很多,在霍恩看来,比较适合当前世界文明水平的,就是想象的共同体。

  所谓的想象共同体,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一想到弥赛拉的强大与圣洁,哪怕是最困苦的农民在魔女面前都会不由地挺起胸膛。”

  弥赛拉教就是一个经典的想象共同体。

  具体到个人身上,就是流民们认为自己属于什么人?

  是千河谷人?还是帝国人?还是弥赛拉教信徒?

  很明显,这些流民对自己是信徒的认同,是要高于自己是千河谷人,甚至自己是人的认同的。

  天使都下凡了,还不相信有神吗?

  作为一个弥赛拉的信徒,我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不算亵渎呢?如果昨天晚上是错的,那到底还要不要继续错下去呢?

  “从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转移到另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是相对简单的,甚至还会有皈依者狂热,但构建一个想象共同体却是相当漫长的过程,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构造一个新的想象共同体,而其余的想象共同体几乎都是教会与帝国那一方的。”

  霍恩竖起一根手指:“胡安诺却给了咱们一个启发,你们看,尽管胡安诺派的意见是反千河谷教会的,可为什么乡民却愿意跟随他们呢?

  因为在乡民们眼中,他们仍旧是弥赛拉体系的一部分,同样代表着权威。

  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教士想自己写一部新经文出来会非常难,但要把旧的经文念歪就很简单。”

  扛着屮字架反屮字架嘛,谁不会啊?

  霍恩的弥赛拉教都被他魔改得不成样子了,现在只要继续魔改出他想要的模样就成了。

  小民都被教会骗得都不知道弥赛拉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还不是霍恩想怎么说就是怎么说。

  他们对弥赛拉教的愚信本来是教会用来压制他们的枷锁,可这同样给了霍恩机会。

  可正如同弥赛拉可以甩动锁链杀尽罪人,霍恩同样可以用这枷锁打破教会的头颅。

  “我就直说吧,咱们的教皇国还得续,圣父说不定还得下凡。”说到这,霍恩的苦笑渐渐收敛起来,“只不过,咱们的圣父和教会的圣父还是不是同一个圣父,那就不一定了。”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建立一个新的弥赛拉教教派?”阿尔芒轻声问道,“那咱们的教义该怎么确定呢?”

  “有很多啊,比如人人平等,拒绝,咱们需要拉拢什么群体,就加什么教义……但这件事情暂时不急,咱们可以慢慢来。”

  “那冕下,咱们怎么和流民和信民们说呢?”

  “这还不简单吗?”霍恩耸了耸肩,“教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必定是圣父座前有魔鬼啊,蓝血孤儿之后,魔鬼已经跳出来了,公爵是一个,还有飞流堡大主教康斯坦斯。”

  “不提教皇吗?”

  “不提,流民们暂时还承受不住,等康斯坦斯之后,咱们再给教皇扣帽子,现在只泼脏水就行了。”

  勒内突然发声问道:“那要是真如您说的那样,强尼八世把康斯坦斯给卖了呢?流民不会再背叛咱们吗?”

  “只要咱们能抗住军事上的压力,他们再反叛的概率很小。”霍恩走上前拍拍勒内的脑袋,“流民不自信的根本来源于军事上的不自信,只要咱们能在三个月里,练出一支能正面打败超凡骑士,而不是靠魔女的军团,就没有这个问题。

  那到时,他们会真心实意地喊出那句‘不平人杀不平’的。”

  勒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霍恩离去后,他的眼中闪着莫名的光:“……我倒是有些怀疑。”

  转过身,望向在场的众人,尤其是阿尔芒和让娜这些一线工作的高层,霍恩严肃地说道:

  “这段时间,你们的工作就是宣扬这个,不要说我们是对抗教会或帝国,要把咱们的行为渲染成教会内部的派系内战,是为了清除教会内部的魔鬼!”

  “可这样好像不长久吧?”阿尔芒迟疑地说道。

  霍恩摇摇头:“管他长久不长久,先把人心安抚住再说,咱们还有别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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