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身边的人,这些参与过贞德堡血战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没什么紧张的情绪。
只有那些纯新兵,才会如同布吕讷那般瑟瑟发抖,这股尿骚味说不定是从他们那发出来的。
跑啊,快跑啊,布吕讷麻木地站在原地,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死活都无法挪动。
“……上段刺击!”前排的师队长大喊口令,布吕讷下意识就想刺出长枪,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还在阵中。
现在刺击,只会刺穿前面人的后脑勺。
他看不清第一线的活动,那里是什么样的,在进行怎样的杀戮,他都看不到,密集的长枪和拥挤的人头阻碍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闻到血腥味,听到惨叫声与战吼声,看到后方匆匆跑到前面,驮着伤兵回到车堡中心的医务兵。
“啊——”
一名新兵忽然发出了惨叫,丢掉了手中的长枪,在旅长绝望的怒吼声中,朝着后方跑去。
布吕讷没有扭头,可他看到两名军法官跑了过去,几秒就将他按倒在地上。
要不然,我也跑吧,顶多就是去圣三一受一段时间的罪,布吕讷可不想死啊。
他就是想活着,没有别的想法啊,他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家人亲友,他站在这等死才是昏了头。
耳鸣声和胃部的痉挛同时发作,布吕讷都快要听不清身边的声音。
他是被吓傻了吗?为什么不逃走?
是因为梅里克索的威胁吗?是因为乔纳尔的友谊吗?还是畏惧教官的棍棒?还是畏惧当逃兵后圣三一的命运?
一想到会死,布吕讷都快要吐出来了,可他就是动弹不得。
直到——
“第三长枪旅,上马车迎敌!”
“第三长枪旅,所有人,转纵队,跟我上马车。”
糟了,布吕讷绝望地迈出了步伐,跟着前面的人朝马车走去,太久只听令不过脑子,他的脑子不听话了。
无数的混乱的想法在他的脑中盘桓着,他登上了马车,拿起了长枪,从车斗的边缘伸了出去。
要么是敌人杀你,要么是你杀敌人。
布吕讷脑海中莫名响起了这句冕下说过的话,这句话迅速驱逐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只剩下这句话本身。
“要么是敌人杀你,要么是你杀敌人。”
“第三长枪旅,下段刺击!”
“杀!”布吕讷感觉灵魂好像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自己刺出了长枪。
在他的面前,是疯狂撞击马车车斗的长毛亡灵和跳蛛。
当布吕讷的灵魂回归身体的时候,一只跳蛛正挂在他的枪杆上。
惊吓之下,布吕讷下意识地甩动,那跳蛛被他从枪杆上甩下,直接砸翻了又一头跳蛛。
“好样的。”旅长立刻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胆子大,临阵有勇气。”
看着枪杆上的血迹,布吕讷愣了好几秒,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别分心,拦住那个长毛亡灵!圣铳手,快把它从马车上打下去。”
“好嘞。”乔纳尔拉动卡扣,瞄准了那头长毛亡灵。
当长毛亡灵从马车上倒地,科莱博的面色铁青起来。
与霍恩一起站在后方,他看着那名高大的士兵,在杀死第一只跳蛛后,越战越勇。
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成了该车组的击杀王。
一次又一次的铳响,一次又一次的刺击,跳蛛和亡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最后,当让娜挥舞着战旗,驾驶着战马一跃而出的时候,白光闪过,最后的十几名长毛亡灵已经是重伤。
解开铰链,成群排列的长枪手们走出车堡,开始对着重伤或仅仅只是被打晕的怪物们补刀。
“如何?”霍恩拍着科莱博的肩膀,“这样的力量,没见过吧。”
“这个赌是我输了。”科莱博铁青的脸色逐渐消失,他转过身,苦笑对霍恩说道,“您有这样强大的步兵进入帝国,很少有步兵能击败伱们了。
如果您真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那么拿下朗桑德郡,不是问题。”
“所以……”霍恩站在了科莱博的面前。
“我不是一个失信的人,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科莱博半跪在地上,“我,将效忠于您,效忠于教皇国。”
第250章 墨莉雅提手里的牌实在太多了
就这样,救世战团的战争修士们每到一地先用斥候侦察,骑兵将附近的怪物吸引来后,再借助车堡防冲击,最后用步兵出车堡补刀。
长毛僵尸可以模拟雄壮的披甲军士,而牛蛛和跳蛛则可以模拟冲击的骑士们。
实际上,就勇武和冲锋的劲头而言,巨蛛们超过很多乡下的超凡骑士了。
不过巨蛛和长毛僵尸并不如人类那般有智慧,懂得怎么配合与列阵以发挥最大作用,但起码给修士们增加了实战经验。
这样一来,在不断地轮换中,刺击和射击都有实感的,对着靶子刺杀一百次,都没有真正杀死一个强悍的动物加的经验多。
这种实战演练,还能把平时训练中无法发现的毛病挖掘出来。
现在发现,总比以后在贞德堡与骑士交战时发现要好得多。
就这样,在除虫轮战中,四个军团轮番上阵,都得到了充分地锻炼,并且成功在沼泽南部清理出了一块空地。
等到第六天的时候,救世战团基本已经推进到了沼泽的最南端。
兔皮靴子踏过冷硬的土地,在地面踩得邦邦响,兽化人斥候们拿着长竿在雪地中戳点着。
这些积雪的下方,可是藏着不少暗沟与河流,一不小心摔下去,不说被淹死,起码要病一场。
由于可供通行的道路忽宽忽窄,救世军顺带只能练习行进中的队形变换。
救世军的红黑战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两千名战争修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在青山黑湖间行进。
时不时地,他们会眯着眼,朝着铅灰色云层的下端眺望。
眼前层叠的藏青群山与高绝的峻岭拔地而起,银白的雪层中露出干裂的岩石与灌木。
山峰上残留的积雪化成一条条奔跑的小溪,汇入池塘与泥沼中。
南泽湖的湖水从群山之间流出,形成几条蜿蜒的河流。
只是多处山隘被淤泥和巨石堵塞,形成天然的堰坝,阻碍了湖水的宣泄。
原先繁杂的山中河道,仅仅只有两条还能流淌。
骑着马,霍恩与让娜在雪地上奔驰着,他们爬上了一座小山,从高处向下俯瞰。
湖水越过巨石堰,如流速缓慢的瀑布一般落入浅层的河流中。
清澈见底的河水上,偶尔漂浮着几片残雪。
“贞德堡运河估计就是从山里接了这边的河水。”让娜用马鞭指着下面流淌的水笑道。
霍恩却没把目光放到还能流淌的河流上,而是背对着让娜,将视线放到那些干涸的河床上。
河道上长满了荒草,枯黄的草叶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残破的水利建筑仍留有遗迹。
霍恩眯起眼睛,看到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淤泥,他仿佛又看到了这些河道曾经奔流不息的景象。
可现在,这里安静如鬼蜮,只有几只小动物在草丛间快速穿行,发出沙沙的响声,转瞬即逝。
“维特。”霍恩转过身,刚好看到气喘吁吁爬上山坡的维特,“这些水利设施你知道怎么修复吗?”
扶着身边的一棵橡树,维特弯着腰,气喘吁吁地朝着山下看去。
看了半晌,他直起身:“这淤积是一层一层的,只有将巨石和淤泥都搬走才行,不然修复了水利设施都没有用。”
“那假如能把淤泥都搬走,你能修吗?”
“哈哈,我不会。”见霍恩神色不善,维特赶忙找补道,“这个得是专门的水利学者或工程学家才行,我的校友倒是能做,但他们不一定愿意来。”
转头遥望另一边,霍恩对维特问道:“以你的学识来看,疏通这段河道,能让大泽乡的环境变好起来吗?”
“如果沼泽上游修堰减缓水流,下游疏通淤积河道,把水排出去,原先干涸的高台河故道就能重新通水。
到那时,南泽湖的水位会下降,与北泽的池塘水洼形成高低差,我们再将水洼与南泽湖连接在一起,形成水网,就能改善目前大泽乡的地理环境。
不过这段这么多上百年的淤积,估计是个以十年计的大工程啊。”
“唉,是啊,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霍恩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等以后了,”
今天已经是1445年的1月18日了,距离三個月的约定越来越近。
可帕斯里克迟迟不告诉他具体的起义的时间,尽管霍恩并不会完全配合女公爵,可这一重要信息,还是越早知道越好。
“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啊。”
………………
时间步入二月初,可山间的气温却丝毫不降。
冰雪覆盖在冷泉堡塔楼的塔尖,尖柱和飞拱上的积雪仍旧未化,凝成了冰楞,冰水一滴滴地滚落地面。
通体用黑色岩石搭建的冷泉堡,作为赫玛石公爵领的政治中心,坐落在一处山谷的斜坡上。
冷泉堡下方的冷泉镇,才是商业贸易的聚集地和居民区。
尽管天气寒冷,可小摊小贩并没有舍弃商业活动,仍在沿街叫卖。
冷泉镇周边最显眼的,却不是小摊小贩,而是那密集升起的黑色烟柱。
那是上百座冶炼作坊和公爵铁匠铺升起的黑烟。
千河谷山地五郡以矿产丰富闻名,除了没有金银矿外,存有大量的各种金属矿。
他们的矿产无法和诺恩北部和熔炉高地相比,可要是在莱亚王国内部,却是数一数二的矿山。
山地五郡的山民们要么当矿工下井挖矿,要么出门当雇佣兵,只有少数人能当农夫供给粮食。
因为山地耕地较少且地形狭长,所以吃穿用等方面的生活水平,都大大落后于平原四郡。
相应地,山民人均用铁量则是平原人人均用铁量的两倍不止。
当初墨莉雅提出征鳕鱼堡时,她的山猪骑士们都是穿四分之三甲,骑着驴子和骡子行动。
墨莉雅提不打城市,专门劫掠骑士庄园和贵族农庄。
那些穿皮甲的民兵打不过这些山猪骑士,而正牌的超凡骑士,他们要么逃,要么便集群成邓贾尔方阵与长弓手。
打起来比吃屎都难受。
当然墨莉雅提的老家被鳕鱼堡大君祸祸得也不成样子。
最后还是鳕鱼堡大君家族内部的厌战度太高,不得已请来了墨莉雅提曾祖奶奶家族旁支的诺恩大君,才终止了这场恶战。
此时距离那场恶战已经过去十年之久,在冷泉堡的领主大厅内,墨莉雅提端坐在熊皮座椅上,冰冷的铁面映射着滚烫的炉火。
在她的身侧,坐着四名骑士,年纪大多都是六十往上的老骑士,只有一名才三十九的中年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