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营地中最痛苦的反而是关卡旁边草棚子里的士兵。
临时搭建的草棚子为了视野四面漏风,雨水斜吹在他们的躯体上,唯有一件斗篷和草帘能遮盖。
尽管是夏天,拄着长矛依靠在火盆边的守门卫兵还是打起了喷嚏。
不过夏天的雷雨向来是一阵一阵的,没过多久,打在草棚子上的雨声就变得淅淅沥沥起来。
扭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帐,那卫兵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无嫉妒地诅咒道:“美酒美食,你们就等着下火狱吧,哎哟。”
一道白光乍现,将原先快要睡着的士兵吓得一个激灵。
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云端,一道紫色的闪电在天空中划开了一道口子。
“轰!”
此时那惊雷声才从山谷和原野见回荡开,朝着营地中奔涌来,就好像是万马在奔腾。
“圣主在上,我当是什么呢。”被惊吓到的士兵朝着雨夜看了好一会儿,可没有月亮的雨夜,只有濛濛的雾气和巫师手指般的枯枝烂叶。
或许是幻觉吧?真是多疑了,卫兵自嘲地摇摇头,这样的雨夜,他这种守门卫兵难道还有什么用处吗?
自我安慰着,士兵转过身,将长矛靠在柱子上,岔开腿,便想要解开了腰带方便。
可不知怎的,他心里还是发毛,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危险要来临一般。
闪电降临人间,山林与营地又一次亮如白昼,那士兵下意识地撇头看了一眼。
等等,那雨水中跃动的黑影是什么?
耀眼的金光在卫兵的眼前绽放开,他连解到一半的腰带都来不及系好,提溜着裤子,就朝挂在柱子上的号角扑去。
“唏律律——”
“滚开,跪地不杀!”
电光照亮了圣女雨水中的盔甲,盔甲上反射的白光仿佛火焰般燃烧跳跃。
让娜的脸庞被雨水打湿,被法力染成淡金色的发丝胡乱贴在鬓边,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这名卫兵,仿佛诺恩神话中的女武神。
雨夜的雷光中,黑色的战马四脚腾空跃起,在拒马和尖刺上方飞行。
卫兵右臂传来爆炸般的痛感,沛然的巨力撞击在胸口,将他整个人撞得双脚离地,飞出去两米多远。
后肢的马蹄踩在泥地上,黑萝卜两只前足抬起,重重砸地,泥浆四溅。
卫兵的哀嚎却被雨水声和雷声完全遮掩。
“轰!”
雨夜里的闪电从让娜掌心飞出,砸落在横亘于地面的拒马横木上,硬生生砸出了一道口子。
数百名骑兵搬开了熊熊燃烧的横木两端,从这个小口子中鱼贯而入。
高高举起了战旗,让娜双目瞬间锁定了灯火通明的大帐。
在无数黑暗的小矮子帐篷中,它实在是太显眼。
“快步冲锋!”
喊出这一句口令后,让娜便如同离弦的箭般直冲出去,二百多名圣铳骑兵紧随其后,三百多骠骑兵落在了后面。
从营门到大帐不过几百米的距离,马泰伯爵甚至没有将大帐和营门做交错处理,就这么直勾勾地摆在营门大道的尽头。
沿途的其他巡逻卫兵还在打盹或打牌,前一秒低头还是泥巴黄土与骰子,再抬头便是锤矛和军刀划过的弧线。
一具具脑浆炸裂或仅存脖子的尸体倒在路边,热腾腾的血腥气就这么和雨水一起升腾起来。
“示警,示警!”
“阁下,出乱子了,快吹号啊。”
门口的长戟兵们注意到了乱象,四名长戟兵弯下腰,举起三米多长大戟,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让娜。
“滚下来,蠢农妇!”
四把长戟带着残影挥来,朝着让娜的脖子、肩膀和两边大腿钩来。
“滚开!走狗!”让娜的瞳孔都要被法力的光芒淹没,她右手挥出,电光亮起。
刺眼的白光化作紫蓝色的闪电,顺着雨水钻入了长戟兵们的盔甲缝隙中。
四声整齐得仿佛约好的“诶”嚎声中,抽搐的躯体向着两边直直倒下。
骑在黑萝卜的背上,让娜不请自来地跳入了酒香扑鼻的帐篷中。
战马跳上桌子,踏碎了白瓷碗碟,踢翻了黄金烛台,芸豆,鲈鱼,飘着青烟的香炉滚落了一地。
香炉点燃了华贵的丝绸,精致的雕花座椅上火焰流淌。
“谁?你是谁?”
“滚出去,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贵族们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又惊又怒地朝着闯入他们宴会的女骑士怒吼。
帐篷的柱子发出了木纤维断裂的哀嚎,整个大帐篷都在摇摇欲坠。
无视了挥剑朝着她砍下的骑士护卫们,让娜左右手五指张开,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将双手对向身体两侧。
从附近赶来,试图解围的披甲军士和骑士还没靠近,帐篷内便爆发出了一阵亮如白昼的闪光。
紧接着,原先的灯火通明的帐篷内卷起了一阵飓风,门帘和帆布哗啦啦吹动,连雨水都倒飞开来。
整个战场大概安静了两三秒,马泰伯爵的脑袋才从门帘后探出。
先是头顶,再是眼睛鼻子嘴巴下巴,接着是他滴着鲜血的脖子,和插在他脖子中的金色旗枪。
“高贵者们!”让娜脸色在电光中有些惨白,声音似在讥讽,又似在命令,“跪下!以圣孙子之名,跪下!”
让娜话音刚落,身后的帐篷轰然倒塌。
被泥浆包裹的地毯上,是四十多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六神无主不断尖叫的流莺和少女。
骑士和修士们呆呆地站立着,从营门被破到现在一共不到五分钟吧。
他们已经尽快赶来了啊!
可现在整个营地都在混乱之中,卫兵们来不及换上甲胄,便被骠骑兵们一一砍翻在地。
“没听到吗?”让娜的旗枪向前一甩,马泰伯爵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他们眼前,“我叫你们跪下!”
几名披甲军士对视一眼,再看看满地的尸体和让娜身上跃动的闪电,长叹一声,苦着脸顺从地将武器丢开,跪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厮杀声渐渐被雨声掩盖。
在成群结队哭丧着脸的俘虏们之中,让娜端坐在帐篷里,毫不客气地撕咬着贵族们剩下的烤乳猪。
其余的圣铳骑兵们同样一声不吭,围在让娜身边进食。
葡萄酒、烤肉、名贵的香料,连战三场的骑兵们根本品不出来,只是全都粗暴地塞入了嘴中。
科莱博脸颊冒出了红晕,显然是兴奋所致:“……有卫兵三百多人,骑士近百人,俘虏卫兵二百余人,骑士仅有六七人逃跑,剩余的不是投降就是死伤。”
“我不要你告诉我这个。”咬碎了猪骨头,嘎吱嘎吱地嚼碎咽下去,让娜抬起头,“最后的那两个营地打探到了吗?”
“没有,没问出什么具体的消息,但不在这附近。”
“那目前距离咱们最近,势力最大的营地是哪个?”
“穆萨克伯爵,那个没有封号的封号骑士,他的营地有六百多人,其中甚至有二百多个骑士。”
用面包把盘子里的油脂擦干净,让娜三下五除二吞下肚子,站起了身,面色苍白但神采奕奕:“五分钟后启程,目标,穆萨克营地。”
第399章 一定是谢西顿的阴谋!
“阁下,小心——”
穆萨克才走出帐篷,便感觉到左胸一痛,整个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左倾斜。
爆开的血雾从穆萨克左胸升起,哪怕他传来锁子内甲,但面色还是瞬间铁青起来。
周围的护卫们马上举起了圆盾,将穆萨克护在了身下。
“让开,你让开,不要遮挡视线。”
搀扶着站起,穆萨克环视四周,天空降下的冷雨都要流到他的心脏上了。
眼前的营地到处都是厮杀的场景,骑着战马的兽化人骠骑兵小队在营地中来回奔驰。
一具具没来得及穿戴盔甲的骑士和卫兵在支援和奔跑中被一道道残影掠过,血箭便会跟着从脖子上射出。
“这叫炸营,你管这叫炸营?”
穆萨克忍不住大叫起来。
和马泰伯爵通宵玩乐不同,穆萨克向来自律,准时准点睡觉,可就在他睡得正香之时,却忽然有侍从告诉他炸营了。
只是起床一看,却根本不是如此。
兽化人骠骑兵们正四散开去,不断地敲锣打鼓,踩踏帐篷,点燃粮草。
他们抽出了悬挂着的军刀,弯曲狭长的刀身划破了空气,精准地切入了慌张无措的骑士和卫兵们的躯体之中。
与帝国常用的骑士剑不同,这种特殊的马刀在骑兵作战时更适合进行劈砍动作。
在高速移动时,弯曲的形状更有利于拖割。
在劈砍过程中,这种设计不会因为直线刺击而卡住,减少了骑兵劈砍时对自己手腕的反作用力。
偶尔有穿戴整齐的骑士们,还没来得及聚集在一起形成战阵,便是圣铳骑兵们一拥而上。
在砰砰之声和战马的悲鸣声中,还没开始反击,就被摁倒在地。
整个营地内乱成了一锅粥。
“这哪儿是炸营,这分明是被夜袭了啊!”穆萨克寒声怒斥道。
“穆萨克阁下,那我们该怎么办?”
“叫上剩余能战的骑士,我们去格蒂山和蒂罗尔会合!”穆萨克咬着牙,当机立断地下达了指令。
目前整个营地都炸营了,有些骑士甚至在睡梦中就被割下了脑袋。
黑灯瞎火的,又是雨夜,根本没法建立起有效的联系,那就无法建立有效的指挥,留在这没有任何意义。
“一定的谢西顿那老家伙偷偷放开了一角,故意让他们进来的。”朝着马厩方向跑去,穆萨克还是寒声低骂。
如果不是谢西顿这个老混蛋,他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就算有那个闪电魔女,一路从另一边杀过来都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因为这样的话,报信的骑士们早该到了,他们不可能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营地附近。
就因为和自己有点小小的私仇,结果把米扎姆阁下的任务给搅黄了,这谢西顿太不识大体了。
其实穆萨克伯爵对骑兵奇袭速度的预估是建立在两点上的,第一点就是天气。
在这种雨夜,本就不适合骑兵进行突击,就不怕看不清路或马蹄打滑从马背上掉下来吗?
但这个问题对于圣铳骑兵来说却不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