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刺出骑枪的敕令骑士,似乎是注意到了科伦佩戴的翎羽和垂缨,为了俘虏才并没有下死手。
但科伦宁愿他下死手,如果落到教会手中,还不知道会有多可怕的惩罚。
可作为虔诚信徒,他又不能违背教义自杀,况且他没有那个胆子。
科伦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最后坚守的黑帽军身上。
只有这支军团仍旧保留着组织,在小池城雇佣骑士的帮助下,硬生生扛住了两拨霍塔姆郡骑士的冲击。
逼得这些骑士只敢去追击那些民兵,而不是继续冲击这方阵。
在逃兵遍地的战场上,黑帽军的两个军团没有呆板地仍旧组成横阵,而是叠在一起,组成了他们更加熟悉的大方阵。
和动辄50X50的大方阵不同,黑帽军的这两个军团只不过是10x10的方阵。
黑烟中的方阵长戟斧枪林立,像一只刺猬一般,不管是霍塔姆郡的超凡骑士从哪个方向袭来,他们都能瞬间调整站姿和长枪指向。
和米扎姆率领的卫兵相比,他们才更像是正规版的邓贾尔方阵。
能做到这种地步,倒也正常。
这些黑帽军虽然是新兵,但和霍恩当初那批纯新兵不同,他们是重训兵,先前就是披甲军士或精锐守夜卫兵。
这些“新兵”都是优中选优,相当于全郎桑德郡最顶尖的卫兵都集成在了一起。
虽然披甲率低,但他们的超凡率超过半数,或多或少都有几段呼吸法的实力和超凡武艺。
正因如此,这群黑帽军新兵居然是装备了大量救世军用不上的斧枪和长戟的。
再配合上救世军的精锐军官和骨干老兵,以及霍恩慷慨的满饷和分田抚恤,撑起了这支黑帽新兵军团的骨架。
但哪怕是这些精锐卫兵还是在且战且退,只要能退入营盘的车阵内组成车堡,就能支撑到救世军回来。
尽管不少人都在说救世军放弃他们了,但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科伦比较容易冷静。
想起霍恩古怪的命令,想起黑帽军明显放慢的行军速度,他心中多少有了明悟,这圣孙老爷分明就是在拿他们当诱饵啊。
那这诱饵吃下,总有提线的时候啊,只要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
“放手,放手!”
“好了,大家把行李分分,你们回贞德堡,我们回小池城,不好吗?”
“我们还可以借助车堡啊。”
“你们圣孙都不知道逃哪儿去了,什么车堡这那的!撒开!”
科伦扭头瞧向身后,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三五成群的小池城民兵则鼓足了劲,转头杀入了救世军的辎重营盘中,抱起财物就试图使用南辕北辙的方法冲锋到敕令连背后突袭。
几个看守营盘的护教军还在苦苦劝说,却被一名小池城民兵从后面一剑捅穿了心脏。
成群的民兵冲入营盘,在箱子和麻袋间搜刮着,但凡护教军敢有阻拦,他们便一剑劈上去。
反倒是那些被视为有不忠倾向的小池城雇佣骑士们恪守着职业道德,还在帮助黑帽军缓缓向后撤退。
之前科伦还在怨恨霍恩拿他们当诱饵,可他注视了这一幕足足五秒,然后忽然释怀地笑了。
以后能招农村兵就不要招城市兵,科伦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如果他能活下来,一定要把这条教训写进家族传承的兵书里。
等等,原本正要睡去的科伦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马蹄震地的声音消失了。
是救世军吗?救世军来了?科伦挣扎睁开眼,昂起脑袋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战场上,所有的骑兵们忽然不再去追杀四散的民兵,而是聚集在了一起。
黑帽军在小池城雇佣骑士的帮助下,以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退。
黑烟中先是一杆旗帜刺出,刷刷地拍打旗杆,红色的鸵鸟羽毛翎羽随着战马而起伏。
一张张枯槁而狰狞的脸从缥缈的黑烟中渐渐清晰,锁子甲在麻布罩袍上滑动,草鞋沾着莱西河的泥泞。
视线逐渐模糊,科伦咧开嘴惨笑起来,他背靠榉树,绝望地将后脑靠在了树上。
清风吹散了黑烟,上万名教会军的步兵摆出了十二个犬牙交错的步兵方阵,迈着混乱的脚步从烟中走出。
除了黑帽军的整齐的脚步声,战场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第419章 应该叫您米扎姆主教
手杖敲击马鞍发出轻微的回响,米扎姆对着阿尔曼微微颔首,神情中的喜悦和赞许怎么藏都藏不住。
“我必须为你献上我的祝贺,此战结束之后,我觉得亲王殿下肯定会因为你的杰出贡献而更加信任你的。”
玛丽卡女爵成功拦截了那些高速行军的救世军,而自己这边则成功击溃了救世军右翼的军队。
虽然对方只剩两个中队还借着马车苦苦支撑,可战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米扎姆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惨烈的战斗,但现在看来形势已经逆转了。
对方果然受不了,决定脱离阵地,与他们速战速决,最后露出了右翼这么大的一个破绽。
救世军们本就一万来人,这一口气被干掉了三分之一,而且营盘还失守了。
起码米扎姆可以确认的是,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没出现,就说明己方占据了完全的上风。
“职责所在,米扎姆教士。”散发着强烈血腥味的阿尔曼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是我的士兵们用勇气和鲜血换来了胜利,圣主保佑,我不过是指引了方向。”
“阿尔曼阁下,孔岱亲王常说,能力越大的人责任越大,我想,一个公爵或边境侯的位置,会不会更加符合您的能力呢?”
“哈哈哈哈,米扎姆教士,您说笑了。”阿尔曼知情识趣地舔了舔嘴唇,“以您的能力,一个郡主教的位置都太小,在此之前,哪里轮得到我呢?”
“诶,这是圣主才能决定的事情,我哪能置喙呢?”哪怕是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米扎姆,嘴角都忍不住勾起,他掏出了一张纸递给阿尔曼。
“这是?”
“我的报捷信写好了,你看看,确定了,我就发出去了。”
阿尔曼收过了信,迅速扫了两眼,只能说米扎姆还是太全面了,哪怕是这种文字雕花的功夫,都做得相当不错。
“无可挑剔。”阿尔曼把信递了回去。
两人在短短半分钟内默契地划分完了战果,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战场上。
毕竟大胜、小胜和惨胜在米扎姆的信上都是一样的,可对于事后的善后工作来说,却大有不同了。
“如今战事如何?”考虑到自己新手上阵,米扎姆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把具体临战的指挥权交还给了阿尔曼。
“救世军右翼崩溃,只剩下一些民夫和两个中队,这两个中队真不错,打成这样了还能有序退守,要是能劝降……”
“不行。”米扎姆断然拒绝道,“他们是救世军,亲王是不会允许的。”
“好吧。”阿尔曼砸吧了一下嘴,毕竟米扎姆代表着孔岱亲王和教会,他随便招惹不起。
“接下来怎么办?”米扎姆挥挥手,“救世军估计被玛丽卡带兵堵住了去路,一时半会来不了,咱们现在变阵来得及吗?”
“来不及,我试过了,他们变个阵起码要半小时,那不是开玩笑吗?
咱们经过斜击,队形已经从直线变成弧线,不要和这些溃兵纠缠,派两个大方阵的步兵镇住,主力单独……”
话说到一半,阿尔曼忽然停住了,他忽然扭头,侧耳倾听,神色逐渐凝重起来:“您说玛丽卡把救世军缠住了?”
“对啊。”
“你们上一次和玛丽卡互相通报位置是什么时候?”
米扎姆没有说话,阿尔曼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科玛伯爵。
科玛伯爵的上下牙齿碰撞着:“我们没约定,按照常理她应该是和米扎姆教士或者您通报情况。”
“我没接到任何通知。”阿尔曼摇头道。
米扎姆意识到了不对:“我们听到连续的铳声了……”
阿尔曼顾不上礼节,抓着米扎姆的手追问道:“这铳声频率不对,他们都是间隔地一齐发铳,怎么会这么乱,而且还忽远忽近,这铳响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您还有印象吗?”
“我们走出后,一直都在响,但我们路过时,亲眼看到他们在交战。”
科玛伯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在几声巨响后,铳声频率就降低了,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等等,您是说,在几声巨响后,铳响频率就降低了?”
“对。”
“降低了以后,然后您没有派骑兵去调查,而是就这么直接地走过来了?”
米扎姆茫然地问道:“没有,我派骑士去查看了,他们都说还在交战,打得热火朝天呢。”
“哪个骑士?”
“几个雇佣骑士,是谁来着?”
众人从未见到过向来优雅温和的阿尔曼做出这样的表情。
嘴巴紧紧抿起,鼻子下面仿佛是有无形的鼻涕,阿尔曼不断用手指擦拭着,简直都要摩擦起火了。
另一只手则放到了后脑,恨不得抓出血一般使劲挠着。
耳边是令人晕眩的耳鸣声,阿尔曼甚至还没有和那名闪电魔女交战,就已经感觉到有点麻了。
那些雇佣骑士哪里会深入战场啊,他们惜命得很,逼急了胡编假情报那是家常便饭了。
他们本就是流浪骑士,没打过跑路就是,犯不着玩命。
该让下瑞佛郡的本地骑士去查探的,他们跑得了骑士跑不了庄园,是最有意愿做危险任务的。
可米扎姆偏偏让下瑞佛本地骑士去把守营盘,让雇佣骑士们去最危险的地方查探情报。
为什么会犯这种无比低级的错误?
阿尔曼懊恼地揪着头发。
平时米扎姆过于靠谱的形象迷惑了阿尔曼,他都忘了这是一个从未到过独立指挥过战事的教士!
他早该想到的,米扎姆只是个谋士啊,他最擅长的是出谋划策,偏偏就是不能独立领军。
他可能对文书要用什么字体什么语句无比清楚,对于高大上的战略侃侃而谈,能够在战略上营造绝对适合发挥的战场。
但他对这种最基础的战场细节一概不知!
阿尔们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几个,马上去那个方向,遇到了救世军就吹号角……”
阿尔曼话都没有说完,一名眼尖的骑士就指着黑烟中大喊起来:“你们快看,看那边。”
原先被黑烟笼罩的土坡,此刻正因为熄灭了火源而渐渐从烟中显形。
山坡之上正直直地站着十几个黑影,代表着阿尔科家族的红底马头人纹章旗帜猎猎飘扬。
看到对方发现了自己,那十几个库什骑士立刻折返,消失在了黑烟之中。
“拦住他们!”隐约知道自己犯下大错的米扎姆面色狰狞,从战马背上坐起,指着那个方向大喊起来。
一队骑士立刻从本阵中越众而出,朝着那土坡的方向冲去。
他们还没冲出去几步,便感觉身周的气流开始剧烈地波动,草叶发出的簌簌的响声,整个战场的黑烟都卷动起来。
这突兀而不自然的风席卷而来,不少人都忍不住举起手挡在脸前,防止黑烟被吹入口鼻之中。
“咳咳咳——”剧烈地咳嗽着,米扎姆放下了挡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