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都被让娜这声暴喝吓了一跳。
天天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呀?莫名其妙的。
霍恩看着一头乱发的让娜:“你这么急匆匆找我来做什么?”
让娜的笑容有些勉强,她将手中的梳子往后藏了藏:“没什么,没什么……”
“正好你来了,我还有件事要你去办……”霍恩这边说着,他身后的嘉莉,却偷偷从他肩头探出了脑袋。
用手指压着眼睑,嘉莉伸出小舌,对着让娜做起了鬼脸。
让娜手中的梳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尖啸声。
………………
“噔——”
丹吉连退了四五步,才止住身形,他刚站稳脚步,一柄大剑便迎头劈下。
但丹吉不慌不忙,身体斜侧,一个后撤步便躲开了这一剑,他手中的焰形剑则高举下劈。
眼看就要击中让娜的练习甲,但一道电光陡然闪过,要不是丹吉竖起剑挡了一下,就被直接劈中了。
退开了两三步,丹吉重新摆出架势,还想继续,但让娜却直起了身体:“你输了。”
“我什么时候输了……你什么时候扔的匕首!”
丹吉低头狼狈地看着卡在盔甲缝隙中的匕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我们在剑斗!”
“我们在战斗!如果真在战场上,你说不用,大家就都不用?”
“一名骑士不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你难道不也是神殿骑士吗?”
“骑士就是这么卑劣!”让娜将大剑插在地面,“哪怕是那个传奇英雄巴耶尔,同样会在战斗中投掷匕首。”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巴耶尔会用匕首。”
“
“那是对恶龙!”
“显然你对《巴耶尔传》的钻研太过于浅显了。”
“我对《巴耶尔传》的钻研浅显?你应该多看看《阿迪玛斯传》和《骑士西伐尔》!才知道巴耶尔的所有!”
两个人绷着脸,从武斗转为文斗,互相怒骂辩白,吵得连甲都忘了脱。
可渐渐地,不管是让娜还是丹吉都觉得不对劲了,争吵渐渐转为沉默。
丹吉直起了弓着的腰,将剑插回了剑鞘:“我不明白。”
让娜擦去额头上的汗:“你不明白什么?”
“你是这么喜欢侠义骑士的故事,对《巴耶尔传》倒背如流,为什么会厌恶骑士?”
“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侠义骑士的故事都是骗人的,我劝你别把故事当现实。”
“这不一定,现实中的确存在侠义骑士的。”
“那他在哪儿呢?我的父亲被拿来挡刀的时候,他在哪儿?我险些被玷污的时候,他在哪儿?霍恩哥哥无辜地被砍下头颅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让娜将长剑插回剑鞘,又将闷热沉重的练习甲解开,披上外套。
“顺带一提,干这三件事的人,都是骑士……”让娜走到一旁的条凳上坐下,拿起了手帕开始擦拭脸上身上的汗渍。
“不,一个骑士这样,并不代表所有骑士……”
“不要再骗自己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真的存在,他在哪儿呢?”让娜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里满是冰冷。
“我听过你的事迹,你和我一样,都是被侠义骑士故事骗了的可怜人。”
“我是一个骑士,侠义骑士只是我的目标和榜样,我四处行侠仗义,从未感觉到被骗……”
“对,你行侠仗义,击退土匪,结果在睡梦中,叫那些被你拯救的乡民绑住,抢走了衣物和钱财,只能光着身子去教堂求助。”
丹吉立刻显出不安的模样:“我……”
周围的其余乡民和卫兵则发出了低沉的窃笑声。
“你模仿侠义骑士在教堂喝酒,扛着长枪,把水车当成是巨人,把狗当成是马,把马当成狮子,撞碎了人家的墙,摔进了粪坑里……你真把水车骑士当成是封号吗?”
丹吉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哄笑声渐渐在附近的人群中响起,甚至有窃窃私语打听的声音。
在打听完后,大多数人都将忍俊不禁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我知道你肯定出身巨富豪门,贵族子弟,不然不会这么幼稚,将家财败光,只能靠着父祖留下的人脉,在树篱乡这个穷乡僻壤当骑士。
可这么多年来,你没看过吗?现在这世道,骑士是什么样?教士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丹吉的脸涨得通红,他额上的青筋条条凸起:“我不是巨富豪门……我是骑士!……骑士的事,不能这么算。”
“哈哈哈——”人群中不知是谁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立刻就自己捂住了嘴。
这套说辞虽被丹吉说了无数遍,可依旧具有喜剧效果。
“哼!”见丹吉仍在嘴硬,让娜摇头冷笑,转身便往修道院大门走,她还有霍恩吩咐的事情要办,可不能耽搁。
面对让娜离去的背影,丹吉嗫喏着,想要解释,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孤零零在原地站了好久,丹吉脸上的表情逐渐灰败,他转过身,趿拉着脚步,向着马棚走去。
第41章 宗座卫队的扩张
如丝如缕的阳光从草木屋顶的缝隙间流入,照亮了草房子中飞舞的灰尘。
在黑暗的房间中,这隐隐的光线模模糊糊,粪臭味夹杂着泥土的腐烂味,在空气中来回盘旋。
躺在由长凳和稻草组成的简陋小床上,一名男子紧闭双眼,牙关紧咬,干裂的嘴唇不断颤抖。
几滴金黄色的液体从木管中流下,落入了男子的嘴唇中。
阿尔芒拿起一个树叶,将一捧水顺着叶脉滑入男子的嘴中,将那些金黄的液体顺入体内。
“诵经师老爷,好了吗?”
虽然比眼前这年轻的修士要大上两轮,可这位老叔却一点都不敢在阿尔芒面前摆谱,而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了,但我要提醒你,圣油只有对虔诚的信徒有用,他要是心诚,就是半只脚踏入炼狱了,圣油都能给他拉回来,要是心不诚,只是浪费了这珍贵的圣油了。”
老叔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我们虔诚,我们特别虔诚。”
“正如我先前说的,每日念诵谢恩歌,感恩冕下的仁慈,便可保无恙。”
“诶诶诶,好的,好的。”老叔千恩万谢地朝阿尔芒弯腰道,“老爷,我还有一件事,就是我妻子的表弟,二等表弟,得了痢疾……”
“还是那句老话,要么就等,要么就拉十户来,十户长优先,且有一次指定使用。”阿尔芒毫不留情地说道。
“是是是。”一点都不敢反驳,那老叔抱起自家儿子便走出了草棚子。
“下一个。”将手中的名册勾画掉,阿尔芒抬头,却见是让娜掀起帘子走入了草房子中。
“让娜姐姐。”阿尔芒站起身,赶紧上前迎接。
让娜则伸手在阿尔芒的保罗式地中海光头上拍得啪啪响:“你什么时候还弄出一个诵经师的圣职来了,我怎么没听过?”
“冕下曾经说过,名不正言不顺,我什么身份都没有,办事总是不方便的。”阿尔芒嬉笑道。
让娜则莞尔一笑,从挎包里拿出四个装在木管里,用软木塞塞好的大蒜素,排在了阿尔芒面前的小方桌上。
“太好了,我这正为断货发愁呢。”阿尔芒连忙给箱子开锁,将这四管大蒜素放入其中。
不管阿尔芒,让娜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经过先前的事情,让娜基本上就是对乡民、骑士、教士们失望透顶了。
唯一让她感到亲近和信任的人,估计只有这些孩儿军和小孩子了。
孩儿军都是孤儿,和让娜身世类似,小孩子没那么多花花心眼,起码比大人们强。
“我这次来,是霍恩哥哥来问问你们这边的情况,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为难伱们?”
阿尔芒扯过一条凳子坐下:“咱们都是教皇的宗座卫队,谁敢为难我们呢?以前还有人老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咱们,现在这些人也没有了。”
在红磨坊村村民搬迁到古拉格教皇国来之后,霍恩便给他们安了一个“宗座卫队”的名头。
现在红磨坊村村民从敢吃奶的娃娃到六十岁的老人都是宗座卫士了。
宗座卫队自然是与别处不同的,霍恩可是给他们定制了统一的制服。
成年男子是黑色的斜纹粗呢布兜帽斗篷,成年女子则是黑色的包头巾,小孩则有黑色的头带。
在古拉格教皇国首都外围的草场上,每到早上鸡叫之时,都能看到一幕奇景。
在晨光微熹之时,一群群头顶黑色的宗座卫士们,有的拄着拐杖,有的牵着父母的手,排成方正的队形,走到神甫柯塞与诵经师阿尔芒跟前。
在食物的香气中,他们不仅没有上前争抢,而是一边唱着圣歌,如谢饭歌,谢恩歌,天国梦等,一边整齐地踏着步。
时不时便有十户带着孩儿军上前巡查,用藤条抽打动作不整齐的人。
一开始周围的乡民们还会围观和嘲笑,甚至大声抱怨他们打扰了自己美梦,可近来,这些声音越发小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卫士们的歌声是如此地嘹亮,动作是如此地整齐,人是如此地团结。
但凡有一个人被欺负,同一个十户的男子,便会一起出手。
当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唱着圣歌,踏着宛若一人的步伐,挥舞草叉和木棍冲过来的时候,那些乡民无赖还以为自己碰上了集群冲锋的军士老爷。
说到底,霍恩的踏步祈祷还是有作用的,当走路时,卫士们会下意识地同频迈步。
在藤条的殴打和每日踏步祈祷的操练洗礼下,这些动作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有了初步的阵形、组织度与士气,殴打一下那些没经过训练的乡民和好勇斗狠的无赖简直不要太简单。
或许在霍恩看来还差得远,但对于那些乡民来说就不一样了。
除了不好惹之外,让乡民无赖们收敛的,还有一点。
那便是宗座卫队掌握了珍贵的圣油,且不吝于使用。
如汤利等人,同样获得了不少圣油,可他们却从来不舍得把这珍贵的物什用在小民身上。
而宗座卫队虽然要排队,却至少真的能用到。
其中还有一个非常有用的小技巧,只要能拉十户人家来登记花名册,组成一个十户,那么十户长便可以优先指定一次圣油的使用机会。
登记花名册可不是白登记的,傍晚要和卫士们一起唱圣歌,见面要行三指抚胸礼,同一个十户的人得聚居在一起。
再有,就是有事找你,是不允许推脱的。
敢推托,那卫士们是真敢打死人的。
“如今咱们的卫队新增了几个十户了?”
“五个。”阿尔芒左手伸出五根手指,右手伸出四根手指,“一共有九个十户,498人,花名册就在这里,明天可能还会再来一个十户,那样就凑足十个了。”
让娜默默计算起来,原本在古拉格修道院外顶多六百出头的难民,加上红磨坊村的,差不多八百多人。
不过自从天气放晴后,每天都能新增十几到几十个难民,如今古拉格教皇国已经有臣民近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