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斗争约束在上层,尽量斗而不破是千百年来教士们珍贵的政治共识。
让布洛自信孔岱亲王绝对不敢冒修会之大不韪对他动手,就算他有这个意思,主教和修道院们也会劝阻。
只要布拉戈修道院这枚鸡蛋上没有缝,那么孔岱亲王就不会对他们伸手。
在他看来,路德维克的行为就是明目张胆在鸡蛋上裂了一条缝。
“他们怎么不敢了?他们都敢把胡安诺烧死了,得到任何惩罚了吗?”
“怎么没有?康斯坦斯就因为修道士们的阻拦,到现在都还没能得到红衣主教的位置,并且一辈子都别想得到。”让布洛昂起脑袋,“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胡安诺丢的可是命,可失去的不过是一个红衣主教的位置罢了。”路德维克皱着眉头回击。
“我一开始就说不要和秘党搅和在一块,他不听我的。”想起胡安诺的事情,让布洛同样恼火,“再说了,他想出来随时都能出来,他只是偏要合法地出来而已。”
“那不一样。”路德维克长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会强行推行和救世军的合作的,你搞这么一茬有什么用呢?”
“有用啊。”
“那你要如何?”
“我要用我的真理说服你和其他修道院长。”让布洛看看外面昏暗的晚阳天色,挺直了腰板道。
路德维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想说就说吧。”
让布洛遂了意,忍不住轻咳一声:“圣主在上……单就从这教义上来说吧……有些东西,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路德维克则把脑袋靠在马车边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着窗外张望。
在让布洛的念经声中,路德维克的眼皮越来越沉,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两眼忽然瞪圆了。
“停车,马上停车!”
让布洛还在喋喋不休,却被路德维克一声大叫吓了一跳。
可他扭头看去,却发现路德维克丝毫没有在听自己说话,而是抻着脖子,马车外看去。
让布洛凑近,才看到马车外正有一群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将一名脏兮兮的小女孩围在中间。
小女孩的围裙下空荡荡的,只有一条右腿,一根拐杖在这些小男孩手中丢来丢去,惹得她委屈地啜泣。
“你干什么去?”
见到路德维克喊停马车后,推开车门就想下去,让布洛一把拽住了路德维克的衣服下摆。
他一眼就认出是路德维克的老毛病犯了。
路德维克扶着车门的门框:“我去看看那个断腿的孩子,把这些小混蛋给赶走。”
“那你自己去什么?”让布洛依旧拉着路德维克的衣服,“叫马夫和武装僧侣去不就好了,不要浪费时间。”
“主持正义也算是浪费时间吗?”
“行,你正义,我卑贱,行了吧?”怒哼一声,还在气头上的让布洛撤开了拉着路德维克衣角的手。
路德维克跳下马车,捡起一根树枝,朝着那群男孩们冲了过去:“滚开,滚开,你们这群小混蛋!”
武装僧侣们警惕地握着短柄链锤紧跟其后。
见到有大人来了,这群男孩啊呀一声,丢了拐杖立刻作鸟兽散了。
只留下那个头发如鸟窝般乱糟糟的小女孩在原地,她瘫坐在地上,背对着路德维克,仍然在捂着脸哭泣。
向来威严的路德维克脸上闪过一抹疼惜和温情,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蹲下身子,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没事了没事了,坏人都被赶跑了。”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那女孩立刻从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连忙环住女孩干瘦的身体,路德维克将她抱到怀中:“好了好了,别哭了,爷爷带你去吃……”
路德维克安慰的话语戛然而止。
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胸口传来,他眼前远山后的夕阳出现了重影,树木、石块、大地,所有的一切边缘都开始模糊。
他低头,一柄闪着绿色反光的匕首从胸口插入,精准地捅入了心脏之中。
“你,你根本不是……”
女孩放开了捂脸的手,路德维克终于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一张稚气的脸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成年女性的面容。
这哪儿是小女孩,分明是一个成年的女侏儒!
她枯槁的面孔上浮现出狰狞而狡诈的笑容,还在用力地转动手中的匕首。
“滚开,卑鄙的教廷走狗!”捏住她纤细的手腕,路德维克怒吼一声,反手就将她丢了出去。
那女侏儒被狠狠地砸在了岩石上,甚至被砸得弹起,凌空喷出了一道血箭,才软软地滚落在地上。
路德维克还想追击,可他的双腿开始发软,呼吸急促而沉重,只迈出一步就咚地倒在了地上。
“路德维克!哎!”让布洛哐当一声从马车上挤了下来,甚至把车门都挤掉了。
他太过着急,下车时没注意,以至于一不小心脸朝下,撞在了地上。
可让布洛像是没感觉到痛一样,提起袍子就跑到了路德维克身边。
他看看那小女孩,看看路德维克胸口的匕首,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告诉你别下车,别下车,你就偏要下,我说什么来着?啊?我是不是对的?”
路德维克想要呼喊、挣扎,力量却从他健壮的身躯中迅速流逝。
毒素染黑了一条条血管,两名僧侣手忙脚乱地在额头上涂抹圣油,一道道神术和赐福的光焰落在路德维克身上。
可刺杀者早有准备,这种毒素会凝固血管和血液,毒素可以清除,可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路德维克,路德维克,你把眼睛睁开,用神术呢,你,你,你死不了……路德维克?你,你和胡安诺都死了,我怎么办啊?”
看着被夕阳染红的一切,路德维克张大了嘴巴,想要回答他,却说不出话来。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坐起,他朝着北边猛地伸出一指,仿佛在对谁的胸膛刺出这愤怒的一剑。
他的全身都被夕阳光染成了金色,有一个瞬间,让布洛都把他眼花成了一座金色的雕像。
维持着这个姿势大概两三秒,路德维克在一个瞬间仿佛忽然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轰然倒塌在青草地上。
“不一定是教廷啊,他们不敢的……路德维克?路德维克!”
让布洛的身体颤抖起来,他咬着牙伸手在路德维克的鼻端探了探。
过了几秒,他像是触电一般弹起,然后整个人都无力地跪坐在了地上。
圆瞪着双眼的路德维克,遥望着金蓝双色的天空。
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第510章 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躺在床上,霍恩看了床帏的花幔布看了快十分钟了。
这是他每天早上起床时的习惯,回忆和复盘一下最近的得失。
距离路德维克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如果没出错的话,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坐上了去卡夏郡的船。
如果更顺利的话,那么在新元节之前,他们内部的表决就可以完成。
作为联络人的马丁在接收到路德维克的亲笔信后,就能作为全权代表,在《神圣轴心协约》上签字了。
就是不知道千河谷教会那边会做出什么反应啊。
搓了搓眼屎,随手弹飞出去,霍恩侧身起床。
砖石结构的墙壁上安装了木质的镶板,靠近床的一侧放着一张厚重的胡桃木衣柜,踢脚线则贴了一层波浪流线型的雕刻花砖。
这里是霍恩在贞德堡的宅院,原先是库什公爵与情人私会的别院。
后来经过救世军的改建,增加了一系列的便利设施后就成为了霍恩的住宅。
光着脚踩上地毯,霍恩来到窗户边,拧开了镶嵌在墙上的水龙头。
水流哗啦啦地落下,他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将残存的睡意驱散干净。
去年的今天,他还在用小溪里的冷水洗脸。
而现在,却能够站在温暖的地毯上,在大理石洗涤槽前洗漱。
不过这黄铜水管可不是什么发条高科技,没有自来,全靠人工。
霍恩在三楼装了一个水箱,宪兵们每天用滑轮把水提上去,倒入水箱中。
然后再投入净水药剂和史莱姆凝胶,对其进行消毒和凝聚沉淀物,就有了这种如同现代化的“自来水”体系。
擦干脸,穿好衣服和鞋子,霍恩便一把打开了卧室的大门。
“嗯~”
门刚打开,一股冷风便吹着一声娇媚慵懒的轻哼拂过霍恩的脸庞。
走廊上,凯瑟琳正张大了绛红色的小嘴,打着哈欠。
穿着一身直到小腿肚子的丝质睡裙,手掌交叉从脑后伸直,纤白的手指还带起了几缕酒红色的蜷曲头发。
由于挺起了腰背,凯瑟琳胸口凸显出鲜明的圆弧线,睡裙紧绷在她身上,仿佛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要从裙子里蹦出来。
因为那两团肉的存在,睡裙的下摆甚至被带着拉到了膝盖的位置。
“早上好。”
凯瑟琳整个人向前挺了一下,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霍恩赶紧拉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拽了过来:“看路看路,你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慌乱地把卡在南半球下面的衣服扯平,凯瑟琳耳朵尖隐隐飘出了几朵粉色。
“好像你知道我平时什么时候起床一样。”霍恩含着笑,“我平常都是这个时候起的,你是老年人,觉多我理解。”
“老年人?!”瞪着眼睛,凯瑟琳额头上冒出了青色的脉络,她咬了咬嘴唇,强行压下了怒气。
反正是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了……
和霍恩兄妹俩不同,凯瑟琳最爱睡懒觉,每天都是九、十点才醒。
今天这才六点多就醒了,是因为她结束了在教皇国的培训和观政,即将带着一批班底返回急流市。
而出发的日期,就是今天中午。
她将和第一批运送物资的驳船一起返程。
如今贞德堡运河上已经停留了十四艘内河驳船,满载着近300吨的砂浆、粮食、石砖和木材。
这个数量的驳船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霍恩给小池城和急流市都下了造船的订单,总计36艘排水30-50吨的内河驳船,一共5200金镑。
贞德堡是没有船坞的,也没有造船行会和相关的技术,只能从外面进口。
未来的伊贝河和瑙安河河道上将满是运载着粮食、建材和糖的商船。
有着这么四通八达的河道,如何便利的河流条件千河谷却如此贫穷实在是不太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