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所有人都到齐了，感谢我可爱的人民们，伱们的支持是我能够走到今天的动力。”里希特霍芬伯爵今天也同样盛装出席，这位贵族刚一露面，四面八方便传来了骨头和腐肉的撞击声，和这样的鼓掌相比，那些没有实体的领民显得是如此温文尔雅。
“不过，我们也要感谢坐在前面的几位，我们可敬的邻居，”伯爵双手下压，示意亡灵们保持安静，“是他们为我们送来了这片土地新的希望、新的领袖！”
“我相信在继任的西尔维娅女伯爵的引领下，妄想地上的两片领地将会更加繁荣昌盛！现在，在皎皎圆月的见证之下！西尔维娅小姐，请走上前来，站在法阵前，对，就是这个位置。”
伯爵自己走向了法阵中央，而西尔维娅则按照原定的位置站在了一枚星芒之上，随着双方站定位置，围绕在法阵周围的六百六十六支蜡烛同时燃起了红色的冷焰，一只祭祀用的玉碗冉冉升起，伯爵取出一把黑曜石小刀轻轻挥动，他的手腕被切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红色的血浆缓缓落入碗中。
“血族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尤其是在夜晚，更尤其是在自己的封地上，”里希特霍芬伯爵还不忘了给客人们解说，“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根本收集不到足够的血液。”
“现在，亲爱的西尔维娅，该你了，”伯爵将黑曜石小刀抛了过去，“你不需要这么用力，轻轻划一下就好，只要一下。”
西尔维娅顺从地一手执刀，另一只手则露出苍白的手腕，然而就在在场所有生物都注视着她的时候，一声轰然巨响，却从城堡中响了起来。
更准确的说，是从城堡的阁楼上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伯爵脸色一变，还不等他派人前去查看，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便从响彻了整座庄园。紧接着，白色的生物带起一连串的残影破窗而出，在没有任何缓冲措施的情况下像是一块巨石般直接砸进了仪式之中！
“这是什么怪物？！”罗恩连忙抢上一步，将还没来得及献血的西尔维娅推离了法阵，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那个突然出现的“怪物”目标明确地向着里希特霍芬伯爵扑了过去，三道镜像与本体带起整整四十道利爪的寒芒，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这个生物狰狞如同恶鬼一般！
“你是怎么出来的？！”伯爵挥起手中的手杖格挡，血色的魔力在他身边激荡，轻而易举地将袭击者推离了十余米，“回到你的阁楼上去！还没轮到你出场呢！”
“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
被罗恩推开的西尔维娅吃了一惊：“你们是怎么跟这东西交流的？”
“嘘，”罗恩冲她比了一个手势，转头扬声高喊，“伯爵大人，需不需要我们将它杀死在这里？它搅乱了仪式！”
“杀死？不！不用烦劳客人们出手！”伯爵手杖上黑雾缭绕，化作一道坚实的囚牢将阁楼上的女巫困住，“我说了，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
“听话、玛丽！”
“玛丽？！”随着伯爵呵斥出这个名字，白衣的女人顿时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呆呆地立在了原地，她依然像是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她的眼角留下了一道泪滴，冲开了脸上的泥垢，但却安安分分地留在了黑雾囚笼之中，即便囚笼散去也不再有任何躁动。
“这才是我的乖女儿，”伯爵翘起嘴角，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西尔维娅的身上，“罗恩阁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请让西尔维娅小姐站回来吧，仪式依然能够如常举办。”
罗恩松开了挽着西尔维娅的手，但吸血裔却拒绝再向前迈出哪怕一步，她面色难看地望向伯爵：“您刚才叫了她什么？”
“玛丽，有什么问题吗？”伯爵淡定地站在阵法中央，“请站过来吧，西尔维娅小姐。”
“她的全名是玛丽·冯·里希特霍芬，对吗？”想起罗恩等人前几日和她谈话的内容，西尔维娅只觉得遍体生寒，“您不是说您的妻女早就已经死了吗？！你不是说她们为了这个领地做出了牺牲吗？！”
“那这个女人你又要如何解释？你把她锁在阁楼里？还把她当狗一样训练？！”
西尔维娅攥紧了拳头，她从小就被卖为了奴隶，但就算是最低贱的奴隶也不会被这样对待：“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329章 女儿，或是母亲
2024-07-13
“合理的解释？”伯爵微微侧头，“我准备将整个领地都拱手送到你手上西尔维娅小姐，你还想要什么解释？”
“如果阁下妻女皆已故去，当然不需要解释，”罗恩看向伯爵，“但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到，您的女儿还在这里，您之前所提到的，想要和家人团聚的理由并不成立，那么您又为何要坚持继续这场仪式呢？”
伯爵看向那个被他称为玛丽的生物，像是在看一个动物而非他的亲生女儿：“哪里不成立了？你们难道看不到吗？我的玛丽永远不会回到我身边了，蹲在这里的只是她那未能逝去的躯壳，伱难道觉得一具行尸走肉能够代替我管理领地吗？”
吸血鬼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当然，我走之后洪水滔天，又与我有何相关？但毕竟在山的另一边还有邻居你啊，你真的想要看到我的领民们变成只知四处游荡袭击生者的恶鬼吗？”
“来吧西尔维娅小姐，仪式还需继续举行，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你的恩人……”
西尔维娅纠结地看向罗恩，然而她的恩人此刻所有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那个蹲在地上的疯女人身上，吸血裔法师踌躇了半晌，终于向前迈出了一只脚。
“对，就是这样，按照我们演练的步骤……”
吸血鬼伯爵满意地看着西尔维娅将血滴入碗中，旋即招了招手，那在他的记忆里已经疯了几百年的女儿像是只宠物一样顺从地爬了过来，将玉碗中的鲜血一饮而尽。
“这是必要的过程，”伯爵解释道，“你并不是真正的吸血鬼，直接将我的血脉转嫁到你身上只会害了你，玛丽虽然早已死去，但她的肉体尚存，血脉的力量也同样遗留在这具空壳里。”
“以她的肉体作为媒介，就可以让你顺利地变成我魔法意义上的子嗣，而非悲惨的衍体。”
“时候差不多了，”伯爵抬头望向头顶那一轮满月，在他血魔法的影响之下，皎洁的月光正在被一层血色笼罩，“玛丽，归还你的血脉！”
“今夜过后，你的灵魂和肉体将一并得到安息！你将回到母亲的怀抱，归于永恒的黑甜梦乡！你——”
“你怎么还不动？”
吸血鬼伯爵愣了一下，他确信自己的训练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几百年的光阴反复打磨之下，这具曾经属于她女儿的肉体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活着会动的施法材料，绝对不可能对他的命令有任何迟疑！
但在今晚，偏偏是在这最重要的时刻！他的命令居然失效了？！
“啧，好在我还有备用方案。”里希特霍芬伯爵黑着脸，尽管这种变数绝非是他想要的，但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千百条血色的丝线从他的手掌中喷涌而出，以亲族血脉为牵引，连接在了玛丽的每一个关节和肌肉上，在他的操纵下，这具身体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扯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法阵中预定的位置。
“难怪恩人说，这处法阵像是冗余部分，”西尔维娅看着伯爵指示的位置，喃喃道，“你没有告诉我还有这一步。”
“我之前并不能确定这步是否必要，”伯爵给了西尔维娅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即将成为我的女儿，我又怎么会——”
伯爵的话再度因为玛丽的停滞而被打断，这具躯体无视了伯爵的法术，突然停滞在了原地，任凭伯爵如何操控都不肯再移动半步。
“我的魔法是以血脉作为媒介的，她怎么可能抗拒这一点？！”
“其实是可以的，”在伯爵尴尬地还在试图继续控制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玛丽身上的罗恩突然开口，“伯爵大人，和你最亲近的人一直都是两个，而其中一个人的血脉，和你可没有任何关系。”
“两个……你是说我的妻子赫卡特？！”伯爵顿时一愣，旋即血红的双目中喷薄出了道道凶光，向着罗恩逼视而来，“你都知道些什么？！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当周围的亡灵们开始躁动起来的时候，织法前言悬浮在了罗恩的身前，书页翻动，他的同伴们也纷纷抄起武器，站在了他的身边，“你应该问问，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伯爵的脸色一变再变，“赫卡特，那个巫婆！她觊觎本该属于我的力量，甚至还想要杀了我！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
吸血鬼咆哮着：“玛丽，我挚爱的女儿！她竟然站在了她母亲那边，在我即将杀死那巫婆的时候挡下了我的剑！她就这么死了！死在了她父母的冲突中，而这一切都应该归咎于那该诅咒的巫婆！”
罗恩并没有更多地引导他，但数百年来的罪恶感让里希特霍芬伯爵的精神经不起任何考验，在激烈的自我辩驳中，他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个本该在他掌握之中的躯体居然自己抬起了手，随着长长指甲划过，血红的丝线应声而断，伯爵和自己女儿躯体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该归咎于我？”为罗恩等人所熟悉，更为伯爵所熟悉的声音从疯女人的口中响了起来，她转过身来，眼神清澈而明亮，“归咎于你那裹着金箔的血脉吧！你被力量蒙蔽了双眼，直到今天！”
“赫卡特？！”伯爵骇然倒退了数步，不可思议地看向“女儿”，“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很奇怪吗？没有被你那把能够吞噬灵魂的魔剑彻底杀死？”女巫冷笑着逼近自己的丈夫，“你忘了，那把剑同时刺穿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女儿，它同时刺穿了两个人！”
“我这几天才刚刚清醒过来一些，终于捋清了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是我们的女儿做的。”
“玛丽？”
“她不但是里希特霍芬家族的一员，同时也是一个女巫，”顶着自己女儿面孔的赫卡特声音哀戚，“你这个杀千刀的！玛丽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她将自己的灵魂献给了那把剑，将失去身体的我纳入了她自己的躯壳中！”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一定要去接触那头该死的巫妖，玛丽她怎么会——我倒宁愿被你彻底杀死！”
女巫突然停了下来，语气转而森然：“但这一切都太迟了——卡彭·冯·里希特霍芬，我的丈夫，迎接你迟到了几百年的命运吧！”
第330章 兵戈相向
2024-07-13
女巫的力量似乎在这些天来恢复了不少，法阵周围的血色蜡烛烛火摇曳不定，寒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赫卡特的身后凝聚成整整三头气巨灵，向着吸血鬼伯爵呼啸而去。
“迟来的命运？哼……”确认了眼前人的确是自己的妻子后，伯爵反而冷静了下来，一把萦绕着不祥力量的长剑落入了他的掌中，挥舞处隐隐有亡魂呼啸之声，“你说的对，不过，迎接命运的人不是我，而应该是你！”
“就让我用这把剑完成早就该做好的事情吧！”
“你这个畜生！这是玛丽的身体！伱也要把她献给那巫妖吗？！”
“我只想让她重新完整！”伯爵化作一道黑红色的虚影，带着与他外表看起来丝毫不符的巨力，和气巨灵们轰然碰撞到了一起！
“罗恩阁下！”狂风呼啸之中，伯爵的声音隐约传来，“助我拿下这个巫婆！她可没有贵族的涵养，绝对不会任由你们继续存在的！”
“但至少我还不算个杀妻弃女的恶魔！”赫卡特沉声喝道，“小子！除掉这个祸害！”
“罗恩，怎么办？”艾薇面色凝重地看着这对一时间拼得旗鼓相当的冤家，喃喃自语，“还好不是我爸妈，不然便衰了……”
“我建议是离开这里，除了那些石像鬼之外，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维多利亚高举圣徽，伯爵领上的亡灵们生前都是些质朴的农民和工匠，死后也不懂得怎么害人，在神圣光辉之下纷纷让开了道路，四散逃去，“西尔维娅，一起离开吧！”
吸血裔法师死死地盯着缠斗不休的伯爵和女巫，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词：“不。”
“什么？”牧师愕然看向同伴，“你是疯了吗？这不是我们能参与的战斗！单是一头气巨灵就已经足够强大了！”
“但也未必就要和他们战斗，”吸血裔的血红色的眸子里带着点点异样的粉红，“这里不还有我能打得过的对手吗？”
“西尔维娅？你！”罗恩看向西尔维娅的双眼，旋即恍然大悟，“她被那该死的吸血鬼给魅惑了！打醒她！”
“太晚了！”西尔维娅讥讽地笑了起来，十数头夜嘶猎犬自以太面中扑出，瞬间打乱了罗恩等人的阵型，“你们以为，我会对一群陌生人毫无防备吗？！你们的这个同伴被我潜移默化了两个星期，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个老巫婆应该就是你们唤醒的吧？既然这么喜欢挖掘秘密，那就和她一起陪葬好了！”
“西尔维娅！接着手杖！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唯一的子嗣，为你的女儿，手杖就是送给你的！”
“该死的，拦住她！”罗恩召唤出一片锋利如锥般的冷空气，将西尔维娅和一部分猎犬逼退开来，奎斯特从暗影中现出身形凌空跃起，试图截胡那把手杖。
“把手杖给我！”西尔维娅一声令下，一头夜嘶猎犬迅速消失在物质世界，再度出现时，竟是一脚踩在了奎斯特的头顶，用武僧当作跳板一跃而起，一口咬住了那把手杖，并再度隐入以太面，将手杖送到自己主人的手上！
此刻的猎犬们前所未有地兴奋和嗜血，在过去的日子里，它们一直觉得这位女主人不够邪恶，但现在，它们心满意足了！
这才是它们想要追随的邪恶主人！
“黑暗……”
“焰击术！”西尔维娅刚刚拿到手杖，还没来得及施展开手杖中特有的黑暗术，一支圣火立柱便从天堂带着呼啸砸落在了她的身上，高温的灼烧并未让吸血裔法师多么狼狈，但那容不下一丝邪恶的光明力量却几乎让她魂飞魄散！
“维多利亚！你想杀了我吗？！”西尔维娅狼狈地化作一道黑雾逃出焰击术的笼罩范围，她气急败坏的吼声绝对没有夸大的成分——她刚才真的可能会被直接杀死！
即便是逃得一命的吸血裔现在状态也不怎么好：那身高档的礼服被烧成了无数焦黑的碎片，由于里面并没有内衬其他衣物，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了出来，在微显红色的月光照射下，看起来如婴儿的皮肤般吹弹可破。
那还没来得及跑远的幽灵唱诗班里，口哨声又响了起来。
“西尔维娅！你清醒一点！”牧师放下了因施法而发烫的硬头锤，带着无比纠结的神色看向自己最好的朋友，“你真的想要和那个伯爵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什么下场？”黑暗术将狼狈的法术包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们好好看着，那个女巫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在这里他就是无敌的！你们还是向他屈服吧！”
“向一个小辈低头？我可不允许，”叶莲娜的刺链如同毒蛇一般刺透了遮蔽西尔维娅的黑暗术，“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但我还是很不爽。”
“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已，还真以为自己能变成凤凰？”这位同样是里希特霍芬的影灵语气不善，“你真以为他会那么好心地将一切都给——你敢咬我？！”
在形同虚设的黑暗之中，影灵捂着自己的脖子，缕缕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而在叶莲娜的对面，品尝了影灵鲜血的西尔维娅却蹲了下来，不住地干呕着。
影灵轻飘飘地靠近西尔维娅，夺走了她的法器：“就像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说的那样——我高贵的血统是否合你的胃口？”
“虽然你们之间关系很好，但我可算是个外人，在这种情况下杀死你也无可厚非，”叶莲娜将刺链轻飘飘地套在西尔维娅的脖颈和数处要害，“反正在这黑暗之中，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然而就在影灵准备下死手的瞬间，刺链上传来的肉感却瞬间消失不见，西尔维娅居然在她的束缚下逃脱了！
“这怎么会——”影灵困惑地离开黑暗术的笼罩范围，然后便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在那边，兵戈相向的夫妻已然分出了胜负，赫卡特到底是苏醒不久，这里又是伯爵的领地，最初靠着情绪爆发出的力量不过是无根浮萍，在数次交手之后，她终于是再也无法反抗，被伯爵用手中的魔剑钉死在了法阵之中。
“若不是一会儿留你还有用，哼……”伯爵提着遍体鳞伤的西尔维娅，将她放在了脚下，“手杖被夺走了？没关系，你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因为这一切很快都无关紧要了。”
吸血鬼伯爵向天发出了一声厉啸，随着石像鬼振翅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老欧珀，那只下半身到现在还没恢复的大石像鬼扛着一把比沧澜之握还要大上两圈的巨型石剑飞来，恭恭敬敬地将石剑献到主人的手上。
“你们不是个好邻居，真的，”伯爵随手挥舞了两下，偌大的石剑在他手中竟然轻飘飘像是纸糊的一样，“本来我还筹备了一场宴会，但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你们一起上吧！就让你们在死前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第331章 数百年前的约定
2024-07-13
今夜，似乎格外地冷，且漫长。
西尔维娅身躯微颤，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仰面朝天，她看到的是那尚未西沉的满月。
周围是如此寂静。
吸血裔法师发现一件斗篷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挣扎着起身，却险些撞见一把宽厚如门板的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