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人没有直奔村子而去,而是钻入了一旁的树林。
按照之前商量的方案,由会说乌利亚语的阿泽瑞恩换上链甲和佩剑、盾牌,装备整齐,让其独自一人带上钱币进村打探情况,顺利的话,语言不通的莱昂和洛哈克也就不用过去节外生枝了。
模样白净的阿泽瑞恩伪装成骑士侍从应该得心应手,毕竟他是圣地城里的贵族之子,谈吐和行为用来唬一唬乡野的农民绰绰有余。
莱昂和洛哈克攀上附近高地的一座小丘,居高临下观察情况。
随着伙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庄的房屋遮挡下,此时莱昂才发现古怪,明明是大白天,他却从高处看不到任何一个村民活动的踪迹,这个发现让他心生疑惑。
就在莱昂的目光仍试图寻找本地村民时,进入那村落的阿泽瑞恩没过多久又跑了出来,并在村口对着莱昂和洛哈克所在的地方遥遥招手,打着手势示意两人过去。
小丘上躲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虽有困惑,但还是钻出林子赶到了同伴身边。
“怎么回事?”跑到村口,莱昂问道。
“这没活人,村子里乱七八糟还有几具尸体,村民早都跑光了。”阿泽瑞恩一边把剑还给洛哈克一边答道。
“这村子遭了匪?”莱昂终于注意到了村口的确满是马蹄交错的足迹,几处低矮的木篱笆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不清楚,不过咱们不该在这待太久。”阿泽瑞恩担忧道:“村民的尸体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如果还有幸存的村民逃走,他们可能会去求助本地的领主派兵回来剿匪,趁现在还没人,赶紧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马上离开吧。”
莱昂心里感慨了一下这盗匪横行的中古乱世,几人也没废话,立刻进入村庄抓紧时间搜集物资。
村舍的木门一间间都洞开着,有些甚至已经被暴力砸倒,这倒方便了三人搜刮,他们保持距离挨着一间间茅屋分头行动。
尽管每一间村舍都已经遭受过强盗的洗劫,不过显然那些盗匪也不是什么垃圾都会带走,莱昂连续翻了几间屋子,很快就在其中一间的床边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鞋子。
哪怕只是双麻草编织鞋底、烂皮革裹系的简陋破鞋,但也总比继续折磨自己的脚底板要好。
穿上这不合脚的皮草鞋,莱昂搜刮的效率都随脚步的轻松而大大加快起来。
手脚麻利的在已经被毁得乱七八糟的室内翻箱倒柜,虽然没找到任何能称得上值钱的东西,但很快他又翻到了些满是尘土的毛糙亚麻外衣和破破烂烂的裤子。
乱絮的毛边和粗糙坚硬的质地穿着十分膈应难受,这就是为什么连强盗都看不上这种垃圾的缘故,但有衣穿总比没有好,挡挡风还是不成问题的。
用捡来的破布扎成口袋,把零星找到的粗面包与一些倒在地上的谷物用陶碗收集起来,莱昂心底也不免抱怨这帮强盗可真够刮地三尺,除了一些破碎瓦瓮里剩余的粮食渣子,什么有用的都没留下。
他背着破布口袋里仅有的收获,又走进一间木屋,先是闻到一股难忍的恶臭,循着味儿望向里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一大跳。
先映入眼帘的是具已经有腐败迹象的女尸,赤身裸体,死相凄惨,仅看尸体的姿态都能想象生前遭遇了何种非人的虐待与暴行,更让莱昂怒火直飙脑门的是那死者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直白的说.
真他妈一帮天杀的畜生.
心存默哀的转过视线,莱昂这才突然发现尸体不止一具。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同样被扒掉衣物的无头男尸,其姿态呈双手向后捆缚的跪姿,尸身上满是生前被刀剑施加的伤痕。
从一旁滚落在地的头颅面孔上看,男子年纪偏大.可能是那女尸的父亲。
无法想象他在死前被强迫着看自己女儿被施加兽行时的绝望和痛苦。
莱昂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后退几步关上了房门。
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人间惨剧在不断唤醒他这具身体原主的凄惨回忆。
没什么比亲身经历过类似处境更让人愤怒和痛苦的了。
搜完另一个屋子的洛哈克走过来,瞧见莱昂只开门望了一眼就退出木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里面有什么吗?”
莱昂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用翻这间屋子了,里面应该也不会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洛哈克不解的上前,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眼,随即他表情比莱昂还要难看的退了出来,这耿直的少年重重的深呼吸,平复了剧烈波动的心情。
即使是对堪塔达尔人抱有刻骨铭心仇恨的他,在目睹敌国的普通平民这如出一辙的惨剧后,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走吧。”莱昂拍了拍他的肩膀。
花了不少时间,三人挨家挨户基本上将这小小的村落从头到尾翻了个一遍,总归还是得到了不少收获,首先是收集了足够他们三人吃一段日子的粮食,其次,没有衣服的莱昂和阿泽瑞恩也找到了破旧的草鞋和麻衣可供蔽体,总算摆脱了野人模样。
另外他们从一间农舍的角落里翻出两支锈迹斑斑的草叉,这下,莱昂终于能扔掉那根被反复削尖的粗糙木矛了。
背好打包的行囊,三人没有拖沓,趁天色变暗前,他们加快脚步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当晚他们就用大陶碗煮上了混合豆子的麦粥就着粗面包饱餐了一顿,可即使难得的吃上了久违的正常粮食,三人心中却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
只要是良知未泯的人,任谁目睹了那村子里的暴行,短时间里都难以释怀,何况村里触目惊心的景象还反复提醒着三人自己身上的悲惨遭遇。
一夜无话,天亮后继续赶路,莱昂等人有了鞋子和食物储备,行进的速度也就快上了不少。
行至正午,突然,莱昂隐约感到了一些微弱的地面颤动,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快想起原主父亲所教授的技巧,从而迅速俯下身去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
并非错觉,大量马蹄践踏地面导致的震动预示着,有一支骑手众多的队伍正在靠近。
“快躲起来,后面有马队过来了!”莱昂赶紧招呼同伴。
洛哈克与阿泽瑞恩不疑有他,跟着莱昂一起跑向不远处的树林,撒开脚丫子尽可能远离这条道路。
众人不敢回头,他们钻入了林野隐蔽身形,翻身趴倒在一处土坡之后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等那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三人才放松了紧张的心弦探出脑袋。
“那些是什么人?是强盗的马队?”洛哈克第一时间联想到昨日遇到的那个被劫掠过的小村落。
莱昂不置可否:“谁知道呢,没准是本地领主的军队。”
“我们还要继续沿着那条路走吗?”阿泽瑞恩紧皱眉头,他担心再次碰上那队人马。
莱昂陷入思考,感觉失算了,本来以为向北走会更加安全,没想到终究还是碰到了军队。
从那队伍有节奏秩序的马蹄声就能听出,毫无疑问是一伙训练有素的骑兵。
他不敢确定这队骑兵是不是某支军队的前锋,后方会不会还有一支正在跟进行军的大部队,如果推测属实,那么他们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掉头往回走。
将心中的猜测告知伙伴,众人简短的讨论后,还是决定沿这个方向在树林里继续前进,对异国道路一无所知的他们,实际上也没有更多选择了。
“大家小心随时注意路上的动静,发现不对就一起往森林深处跑。”
几人在沉默中沿路边的树林里加快赶路的步伐。
才走了没过多久,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那道路上有序的驶过,众人急忙再次借着林地隐蔽,莱昂心中的压力更大了些。
天黑之前,他们绕开前路走进密林的更深处,找到一处远远背向道路方向的乱石凹坑,这才敢生火露营。
入夜,莱昂躺在地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向北走本就是他的提议,如今前路却徒生了许多风险,这让他有些自感懊恼。
道路的尽头会不会有军队在安营扎寨呢?
万一和堪塔达尔人的军队迎面撞上,他们能逃掉吗?
或者,靠着阿泽瑞恩教的几句乌利亚语装成本地人尝试蒙混过去?
胡思乱想间,他皱紧了眉头,莱昂忽然想起昨天的村庄,感到了事情的矛盾。
如果那村庄周围有这么大规模的本地军队在频繁调动,那怎么可能有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此嚣张的劫掠本地的村落?
那些强盗就不怕正好撞上领主的军队,脑袋被军爷取走充军功?
除非——
回忆着罗兰纳尔城陷落时,堪塔达尔军队和残暴的雇佣兵们在圣地城中烧杀掳掠的恐怖景象。
莱昂心中有了那个残酷的答案。
某个对他而言曾十分遥远的古话跃入脑海。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祸害那村庄的,或许就是堪塔达尔人的军队。
第7章 哥布林?
随着树林的边际距离向北延伸的道路越来越远,由于担心前方的危险,莱昂三人也不敢走出林地再像先前那样暴露在旷野中赶路,他们的方向不得不向西偏移,渐渐远离遍布人迹的道路。
走过重重密林中艰难崎岖的地形,前方地势愈发升高,直到众人面前彻底无路可走时,他们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一处峡谷的山崖边缘,而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悬崖之下是一片广阔而生机盎然的河谷平原。
然而三人却没有心情观赏眼前的壮丽风光,在他们的眺望中,视线立刻就被远方那犹如污染了自然画卷的纷乱景象吸引过去。
绵延向东的河流上游,那里已经彻底沦为了撕裂河谷宁静的血腥战场。
远方的大地上,阵列整齐的人影密密麻麻的窜动着,旌旗招展的队列在艳阳下反射着铁甲与刀剑的金属光泽。
战场最激烈的中央,震天的喊杀与战马嘶鸣响彻河畔上空,成群的具甲骑兵穿梭于箭雨间,踏马奔腾,步兵的枪阵接二连三的碰撞在了一起,留下无数倒地不起的尸体。
那浑厚的号角声,即使离得这么遥远,莱昂也依旧可以听见。
望着远处那两支庞大军队正在爆发的血战,莱昂心中升起一丝庆幸,他们虽然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但还是幸运的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
“看这规模,恐怕有数千人,北边的那应该是奥兰德人的军队。”阿泽瑞恩眯着眼睛试图仔细辨别战场上的旗帜,然而站在山崖上的他们离得太远了,实在难以看清。
“我们难道已经进入了奥兰德境内?这是刚巧碰上了堪塔达尔杂种同时和北方人开战吗?”洛哈克望着远方河畔激烈的厮杀,挠头疑惑的问道。
“这里虽然已经距离两国交界地不远了,但我们恐怕仍在玛莫尔郡境内。”阿泽瑞恩伸手遥遥指向那越过平原更远方的群山走势:“没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位于玛莫尔郡北方的加拉克山脉,这说明我们还没走出堪塔达尔。”
“所以,眼下的交战.不是堪塔达尔人在同时入侵奥兰德,反而是奥兰德人趁机对堪塔达尔发动入侵。”莱昂摸着下巴推测道。
这样想来,他当初的判断大体其实没错,只是由于并不熟悉北方王国,漏算了奥兰德人居然会主动挑起对堪塔达尔的战争。
“哈!这倒是好事,伊拉利尔在上,希望奥兰德人让那些杂种血流成河。”洛哈克顿时目光期盼的再次看向那片战场,恨不能成为那北方王国大军中的一员,亲手为死去的双亲报仇:“啧要是我现在也能加入他们就好了。”
莱昂无奈的摇摇头:“急什么,像你这样接受过战斗训练的人,等到了奥兰德有得是机会加入他们的军队,既然在打仗,北方现在肯定在征兵。”
说着,没有停留,众人继续沿山崖向西前进。
按阿泽瑞恩所说,既然此处能看到加拉克山脉,那么他们距离边境已经非常接近,现在无论是往西或往北都能抵达奥兰德的领土,但北边那条路肯定不能走,既然如此,他们就必须尝试向西穿过这片森林迂回绕行了。
在森林中向西缓慢跋涉了整整一天,他们顺着动物活动频繁的痕迹找到附近的水源,灌满水壶后,三人就近寻了个林间空地,在空地上的裸露巨石旁建立营地。
今天运气倒是不错,天黑前莱昂在水源附近成功捉了只看起来像狐狸的动物,在他们早已将食物吃光的现在,这只猎物着实让大家难得饱餐了一顿。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打发着睡前的枯燥,莱昂随意的朝两名伙伴问道:“等到了奥兰德,你们有什么打算?”
洛哈克目光定定的道:“我必须去救姐姐,可不知道她在哪,所以我想先加入奥兰德的军队,这样才能赚到钱,有钱了我就能去寻找姐姐的下落,如果能在战场上多赚点钱的话,说不定将来可以把姐姐从奴隶主手中赎回来。”
莱昂闻言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对堪塔达尔满心仇恨的洛哈克只会选择用暴力强行去从堪塔达尔人手里抢回亲人呢。
洛哈克看到莱昂惊讶的目光,有些尴尬:“嘿,别这么看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都仔细想过了,没错,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再恨那些堪塔达尔杂种,盲目蛮干的话也只会白白送掉自己和姐姐的性命。”
说着,他握紧了手里的佩剑:“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将姐姐救出来,至于父亲母亲的仇,那之后永远有机会让那些屠夫慢慢偿还血债。”
莱昂看着这莽撞又不惜命的少年此刻终于有了明确的生存目标,不禁稍感欣慰。
“加入奥兰德的军队是个选择,但我的话,应该会去找当地的领主那里试试看能不能谋份工作。”阿泽瑞恩给篝火中添了些树枝,继续道:“我能读会写,也懂得贵族礼仪,如果能成为某个贵族的侍从就再好不过了,再不济,给当地的领主算算账、抄抄书也行,将来若是堪塔达尔从罗兰纳尔城退兵,我再想办法回去。”
“伱呢,莱昂?”洛哈克问道。
想了想,莱昂感到有些迷茫,除了想办法生存以外,也没什么长远打算。
和洛哈克一起加入军队谋生是一条路,毕竟原主本身就会拉弓射箭,箭术也不错,可在这个乱世当兵,风险也不小,很有可能成为炮灰死于战场。
那能不能像阿泽瑞恩一样去贵族那儿谋差事呢?没准当地领主需要猎人。
至于,是否要为死去的亲人去找堪塔达尔人复仇.原主身上的悲剧的确非常叫他同情,但莱昂也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的记忆,如有机会他也不介意为原本的“莱昂”手刃仇人,但若代价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那还是有些不值得。
不管怎样,当这场艰难的逃亡结束以后,三人或许就不得不分道扬镳了吧。
夜晚很快降临,零星的虫鸣伴着婆娑摇曳的诡异树影,周围除了篝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就只剩下了林间流转的慑人风声。
睡过了上半夜,负责值守下半夜的莱昂很快被摇醒,和同伴轮换放哨,好在他已经在逃亡中习惯了这种飘忽不定的作息。
深夜中的森林透着可怖的寂静,微弱的月光几乎难以穿过林地密密麻麻的树冠丛,在那篝火所能照亮的这一点点范围以外,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莱昂就这么愣愣的望着周围幽深的黑夜,有时在思索未来的出路,但更多时候是在毫无意义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