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彦大师盯着敢怒不敢言、有些发愣的胖子，缓缓把平底鞋穿上，这才教训道：“别没大没小的，就算你吃定了俺家徒弟，也不能没个规矩。若有下次，我就再追加抽你两记耳光，以此类推！”
“嘿呀！”胖子刚缓过神来，边暗中叹服对方神乎其神的鞋技，边不屑地质问道：“许你无情无义，就不许我没大没小？你明明知道妙春这次使用唤神术会有危险，却不肯挺身而出。现在她生死难测，你倒是有心情来欺负我啦？”
老头闻言，脸色顿时又紫了。可他并未发作，反而长叹一声坐下，开始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别以为不说话这事就算过去了！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救春春，若是成功还则罢了，可要是……”胖子气哼哼地话没说完，便被老头的叹息打断了。
“没什么‘可要是’，她一定能恢复如初的。唉！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应该也是她命中的劫数，并非人力可以扭转或者阻拦。”晴彦大师悠悠地说道。
老头的声音本来就十分苍老，此刻心情忧郁之下，听上去就像是几百年前的回声般缥缈又阴沉。
胖子正想指责对方的说辞完全就是临阵脱逃的借口，但不知怎的，心中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一句到嘴边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不知不觉间，他把目光第一次完全集中在了晴彦大师脸上。
这是一张与其声音绝不匹配的面孔，虽然绝谈不上年轻，但也并不过于苍老，甚至比公庄大师看上去要年少上十几岁。而且，老头脸上的皮肤依旧说得上细嫩，还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靠！真是个老妖精！
胖子正自腹诽，又突然发现了一处特点，老头眉心居然凭空多了一撮白毛。
这撮白毛向右侧打旋，并且似乎还在微微转动。
“咦！”麦公子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没见识！”老头无限鄙夷地说道：“这叫‘精元上胎’。我变术门中只有生此异相者方能当得起门主之责。它不仅可以传承历代门主的记忆，更能洞察先机，通灵万物。而你的宝贝妙春，便有此异相！”
“哈？”胖子闻言一惊，想起腿精的俏脸上多出一撮会自己转动的白毛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恶寒。
“不会吧！我，我没见过她有呀！”胖子赶忙争辩道。
“那是时机未到，经过了这一劫，就该有了！”晴彦大师带着一丝坏笑，淡然说道。
“哎呀！这个，这个女孩子脸上长毛怕是于理不合吧？！另外，妙春她自己知道吗？那个什么‘胎’长在脑门上是不是有点过分？我担心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呀！”胖子情急之下，满嘴胡言乱语起来。
见老头满脸嘲笑却不在答话，胖子心中更急，他这一急反倒发现了晴彦大师话里的破绽。
最初见这老头，他眉间可是没有这个“胎”的，那也就是说这玩意八成是在某些特殊场合或者在使用的时候才会有。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麦公子自己解开了谜团，脸色顿时和缓了下来。
“这小子确实是个人才，难怪春春揪着他不放呢！”见对方转瞬之间便不再担心，晴彦大师暗赞道。
随即，老头脸色一整说道：“妙春在通灵方面有着任何人都不具备的天赋，如果你仔细观察过她使用召唤术时的样子便会记得，那时她的眉心会出现一个红点，这便是‘精元上胎’尚未觉醒的实证。也正是因为她的天赋，我才会选定妙春为本门未来的继任门主。”
“所以，她年纪轻轻、实力一般却能召唤神级的傀儡出战，当然，这也多亏了您将乾坤图册给她做了注器。”胖子语气又冷了起来说道。
确实，乾坤图册虽然令腿精实力大增，但同时也造成了她如今生死一线的危局。
老头没理会对方语气中的不满，而是沉声说道：“我哥哥晴俊，当年也是一等一、出类拔萃的人材。尤其在通灵方面，虽然没有‘精元上胎’的加持，却丝毫不亚于我全盛时期的状态。”
“所以，他就为当不上这个门主而耿耿于怀，当年与你闹翻之后便一直想着报复。半年前，他一定是故意派人去袭击你，这才能把你引来此处并为你备好了陷阱！哪知道受难的却是俺家春春……”胖子气哼哼地分析着，但他话没说完，便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见对方若有所悟，晴彦大师满意地点点头道：“愤怒是最不利于思考的恶行。看来你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喽？说来听听！”
“您所说的通灵，就是变术门五个派系中的‘预思’吧？！”胖子突然问道。
“嘿！真是女大不中留，竟然把本门的秘密随便泄露给个胖子，这眼神也是独特得太有个性！”老头骂人不带脏字，但也算是承认了。
胖子没时间和对方掰扯，着急地问道：“那您是不是感觉这一切都是晴俊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晴彦大师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这可就麻烦啦！”胖子最担心的事情被验证，心情无比糟糕地说道：“今晚竞技场的赌斗，在对手方面牵扯到麦肯人、维克托家族，这原本就已经很难办了。现在又冒出一个晴俊，简直是乱上添乱。如果他真的能预料到未发生的事情，那我怎么排兵布阵都没有用啊！而且，刚才在密室发生的一切，也根本就不用再瞒着谁了啊！”
“我与他能力不相上下，但是有心算无心，他谋我在前，必然在计划上设置了重重障碍，才令我无法预感到他的阴谋。可是，我也有我的预思之术，而奇怪的是我只能模糊看见今早在赫梅庄园门口发生的事。而那之后会怎么样，我的脑中则是一片空白！”老头说完，便定定地将目光盯在了胖子脸上。
“嗯？您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要出什么馊主意害我？”胖子双手搂在胸前，机警地质问道。
“呸！呸！好恶心！”晴彦大师气急败坏地说道：“一定是有些什么特殊的东西搅了进来，才令我对未来的事情无法做出预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晴俊那边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刚才在密室中出现的数次反转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门派管这种特殊的东西叫‘变数’！”
“我？”胖子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问道。
“嗯！我们一般戏称其为‘搅屎棍’！”晴彦大师缓缓补充道。
胖子：变术门的变数！太拗口啦！
第422章 无辜（上）
“瞳瞳！我和晴彦大师要出去办点事，晚上竞技场的安排回来再说，来得及！你和花花守在这里，千万不要离开，今天我会陆续把咱们的人都送过来。”胖子说完便要带着老头离开。
“你先等等！我和花花都有事和你说呢！”摩羯瞳拦下对方，神情阴郁地说道：“刚才审问瑞查德的时候，他说祖玛很有可能是维克托的人。他们之间除去合作赚赫梅家族的钱之外，管家也会时不时向祖玛提供些赫梅家族内部的情况。比如盘龙的身份，就是他向祖玛告密，又传到维克托那边的！”
胖子听得心里打了结，想起灵秀那天真无邪的笑脸，顿时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对答。
此时，花花也低下头嗫嚅道：“大人，我，我也犯了错！”
麦公子被这句话又吓了一跳，赶忙询问，只听小姑娘缓缓说道：“我生长在暗夜森林，自小就有个天赋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哦，就是刚才您和那两个傀儡之间的对话我也能听明白一些。”
“啊？！就这事？咳！你是自己人，听了就听了，这不算犯错！没什么关系的！”胖子松了口气，满不在乎地解劝道。
麦公子的好言令小姑娘满脸羞愧，她把头垂得更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我之前和灵秀与青神在一起的时候，听到灵秀用兽语在和小鸟说心事。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好像是祖玛先生向某位爱笑的婆婆透露了某人的身份。这件事让灵秀感觉十分不安，她又无人可以诉说，所以……!”
“混蛋！”胖子闻言便张口骂道。
小姑娘吓得马上跪倒在地认错说：“是我因为害怕此时会牵连到灵秀，所以才没及时和大人您通报！请大人处罚！”
“哎呀！我不是骂你！你现在能告诉我就很好了！否则咱们定会因此吃个大亏！”胖子赶紧扶起小姑娘安慰道。
“这样说来，难道祖玛暗通的对象并非是维克托家族，而是笑婆婆？这家伙不会是早就投靠了麦肯人了吧？！”摩羯瞳冷着脸说道。
经过苏丽尔的事，这位女王最不能容忍的便要数背叛了。
胖子沉吟片刻，摇摇头说道：“我倒是觉得灵秀说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不是盘龙，而是鲍里斯。”
“嗯？”摩羯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么说祖玛与维克托和笑婆婆都有关系？”
“咱们在拍卖场的时候，祖玛是和咱们一起到的，如果他本身就是受了维克托的指派，那他当时的表现就很正常了！”胖子悠悠地说道。
花花全程目睹了拍卖场发生的一切，闻言想了想便附和道：“一定是这样，难怪他会帮着咱们对付基尔那个混蛋呢！”
“我去维克托庄园拜访的时候，市长大人曾经要我与他联手对付赫梅家族，以及这个家族的靠山麦肯人。可是，为维克托家族效力的祖玛先生又同时在和血刺的人勾勾搭搭，这件事却有点说不通啊！呵呵！”胖子说完便冷笑了起来。
“祖玛表面上虽然是个商人，但如果说他完全是为了钱便会去做双面间谍，我不信！他一定另有企图，或者就是还有其他后台。”摩羯瞳断然说道。
“你说的是一种可能，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维克托家族与麦肯人是表面对立，其实暗中也有勾结！”胖子眯着眼睛说道。
“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的事实就是祖玛和咱们的对头都有联系，要不要先把这个除掉？！”摩羯瞳不耐烦地说道。
胖子越想越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感觉如鲠在喉，十分不爽，可他偏偏又找不到症结所在，不由得犹豫起来，难下决策。
“唉！你们在这里胡猜乱想，又能解决什么问题？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和手段才能做出反应的哟！‘任他多处来，我只一路去’这话听说过没有？咱们在算计对方的时候，他们八成也正琢磨你我的想法呢！倒不如他玩他的，你玩你的，只要目标明确，想办法达成不就得了？！”晴彦大师更加不耐烦地说道。
“小子！现在时辰可是不早了！咱们要是再不走，吃屁都赶不上热乎的！”老头又追了一句。
听到晴彦大师的粗俗比喻，两位美女自然嗤之以鼻，胖子却因此对老头的态度大为改观。
“这话有道理啊！”他想着。
“那就把目标统一一下！”胖子向老头投去个憨憨的微笑，随即说道：“我们要做几件事，首先要帮着赫梅家族把笑婆婆交给他们的任务完成。如我所料不错，过不了多久，对方便会传来指令，告诉他们今晚在竞技场要做的事情。”
“好的！你去办你的事，我来和赫梅家族的人沟通！”摩羯瞳应道。
胖子满意地点点头：“第二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把屠格这些兄弟救出来！我已经把我的傀儡召回，估计这个时间他正在罗斯会馆主持大局呢！”
“什么傀儡？”摩羯瞳、花花与晴彦同声问道。
“哦！”胖子含糊地说道：“就是，就是我的傀儡啊！长相和我一样，能说能动的那种，足可以假乱真！”
摩羯瞳与花花闻言，都露出好奇之色，前者更是想到会有个翻版的胖子即将现身不由得轻笑起来。
晴彦大师的双眸中却是异彩连连，“靠！能以假乱真的那还叫傀儡吗？那叫分身好不好？！天哪！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物！”老头想着，嘴里却问道：“你不会是想李代桃僵，在关键时刻把傀儡扔出去替你死吧？”
胖子看了老头一眼，觉得眼前这位在智计上貌似比自己所有的伙伴都要高上一筹。他点头应道：“对方故意设了这么个圈套让我钻，就算是维克托家族想借此拉拢我，还有米亚泽元首也会帮忙，可是笑婆婆呢？那个有丧子之痛的维克托呢？他们会轻易看着我把人救走吗？即使是在现场让咱们走了，也一定暗地里藏着更为致命的杀手锏！”
“嗯！”老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果你真有个那种水准的傀儡，死了实在是可惜，这事最好能想个两全之策！”
胖子虽然听出老头话中有话，但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敷衍道：“尽量吧！这个到时候再说！”
他随即脸色一沉，又接着说道：“第三件事就是要给这些与咱们做对的，背叛初衷的、看热闹的人一个教训。”
听胖子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冷厉的杀伐之气，花花不禁打了个冷战恳求道：“大人啊！那些看热闹的人怕是无辜得很，您……”
“哼！其实我才是最无辜的！”胖子不满地说道：“既然都无辜，那就各安天命吧！”
“这话说得对！何况，有心情去竞技场看杀人的，恐怕也无辜不到哪里去！”晴彦大师想起即将要和胖子去准备的事，不禁兴高采烈地说道。
胖子：时不我待！
第423章 无辜（下）
正如晴彦大师所言，当胖子在明确目标、统一思想的时候，他的对手、同盟以及那些敌友难辨的势力们也在紧张地谋划分析，想为己方在晚上竞技场的争斗中加上一分胜算。
“笑婆婆回复说已经得到了克罗德那边的谅解与支持，他们将会共同支持咱们针对赫梅家族的计划！”苏尔夫皱着眉向自己的姐夫、罗斯市长维克托说道。
“这不是好消息吗？你为何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维克托不解地问道。
“因为克罗德提出了条件，一是在今晚的对战中最少要杀死半数以上麦桑的手下，二是在麦桑离开乌兰之前，要把他们所有人尽数除掉！另外，麦桑那边也一再强调，希望对战结束之后要马上把俘虏带走，他们不同意之后在把人送过去的安排。”苏尔夫沉声解释道。
“救出一部分，又损失一部分，而损失的这些人在实力上还要高于那些俘虏，哼哼！恐怕麦桑先生不会愿意做这个赔本的买卖啊！”维克托也沉下脸说道。
“问题就在这。如此一来，我想麦桑与咱们之间的合作诚意是会大打折扣的！那在之后与赫梅家族的争斗中，你我就少了一招出奇制胜的暗棋啊！”苏尔夫缓缓说着，又开始在屋里踱步，走了一拳之后，这位智囊又继续说道：“笑婆婆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计划，可她仍旧代替克罗德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得不令我很担心他们是否还有别的计划隐瞒着啊。”
“麦肯人一向如此，他们总是习惯把别人当棋子使换，直到对方失去利用价值成为弃子为止！你是担心他们并不完全希望赫梅家族就此消失吗？嘿嘿！这个问题我可是早提醒过你的哟！”维克托语带不满地说道。
苏尔夫心里有些认可姐夫的话，却不肯认错，他强硬地说道：“不必质疑我的判断。麦肯人对赫梅家族的成见已深，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特别是基尔被杀之后，更是如此！”
维克托深知自己这位小舅子的脾气，闻言转开话题问道：“咱们那位买卖注器的商人朋友情况如何？有没有再传来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哦！”苏尔夫愣了下神才答道：“祖玛在拍卖行的事情之后就跟着麦桑一伙人住到罗斯会馆去了。他只给我传过一次信，说是已经得到了对方的信任。我想，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便会把麦桑等人的对战方案传过来。毕竟那伙人都是外来的，对咱们罗斯的高手所知有限啊！”
“这种只认钱的家伙可靠吗？”维克托寓意深长地问道。
“这种人不可信，但是可用！我的大人，您说呢？！”苏尔夫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然说道。
维克托点点头，又笑起来说道：“无论如何，排兵布阵的权力都在你我手中。不管他们最后打成什么样，今天咱们都能大赚一笔啊！来！喝一杯吧！”
市长大人说着，到桌前拿酒，这才想起最珍爱的那瓶已经被该死的胖子抢走，不禁心中又是一阵郁闷。
苏尔夫此时却没有喝酒的心思，他正在想，那股突然现身、也要参加竞技场对战的队伍又到底是何方神圣，而其目的又是什么呢？
与此同时，麦肯驻罗斯总领事克罗德的宅邸中，毒刺猬正在向主子报告近一天来对罗斯会馆的监视情况。
“他们居然还有心情购置房产？你确定吗？”克罗德阴着脸问道。
“千真万确！一共三处。他们昨天买下，今天还添了些日用之物进去。他们都易了容，行事也十分低调小心。”毒刺猬更为详细地汇报道。
“看来他们这是为了安排伤员准备的，哼！想得倒挺周到。狡兔三窟吗？可说到底还是畜生，又怎能逃得脱猎人的手段？”总领事大人不屑地嘲笑道。
“此前关于苏丽尔事件的简报中曾经提到那个麦桑可能有一件能够遁地的注器，他们一定是想在解救下那些俘虏之后便用此法潜回这些地方以避风头。这招数虽然不怎么高明，但是分在三处也确实不利于咱们攻击啊！”毒刺猬附和完又有些担心地说道。
克罗德眯起眼睛想了想才说道：“他们一共就那么二十多人，再加上些带伤的同伴，又怎么会故意分散，那样岂不是正好方便对手各个击破吗？他们一定是想故布疑阵在先，最后再玩一把灯下黑！到时候咱们带人突击一处便是，结果应该是一无所获，但等咱们走了他们应该就会集中过去，那时候咱们再杀他个回马枪便是！”
“大人英明！”毒刺猬由衷地赞道。随后他又追问道：“笑婆婆的意思不是让咱们忍耐一时吗？如果真的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会不会……”
“哼！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承诺在竞技场放他们一马便算是给足了血刺面子。咱们到时候只要放走麦桑和他两三个手下便不是赶尽杀绝！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克罗德面目狰狞地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