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以涅槃之名 第26节

  而现在,摩根就陷入了小小的麻烦之中。

  伴随着马格努斯的灵能碎片松动了她脑海中那三座镇压的巨兽,无数细小的碎片开始从裂缝中涌出,它们中的大多数是摩根被抹去的一部分记忆,如同被狂风拉扯的树叶一般,散落得遍地都是。

  而当银发的女官将这些记忆碎片稍稍归拢并组装起来的时候,她便立刻被吸入了这一段记忆之中。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看到了颇为封闭的房间,极度黯淡的灯光,与那些巨大的、泛着幽光的培养舱,一个高大的金色身影在它们之中行走,就宛如一位巡视疆土的国王,而在他的身后,则是一道佝偻的黑影。

  他们在谈话,话题的内容也许是摩根。

  【你觉得这算是一次成功么,玛卡多?】

  面对帝皇的问题,掌印者的姿态却有一些古怪,他并没有立刻的回答,反而是吞吐了几下,就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恕我直言,这很难断定,吾主,因为我们并没有相关的经验与教训,所以无法评判我们这一次做的是否够好。”

  【……你说得对,我的掌印者,但是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选择如此的办法,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就像我们未来所会经历的每一次考验。】

  【我们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行走在湍急的寒流之中,摇摇晃晃,精疲力竭,只能靠抓紧脚下的每一块岩石以维稳,无论下一块是什么,无论它是尖锐还是圆滑,是阻碍还是踏石,我们能做的只有抓紧它,哪怕它会让我们的手掌鲜血淋漓,甚至是引来湍流中的食腐者,我们也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现在……】

  摩根能感受到,他们走到了她的面前,但透过厚重的舱镜,她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金色光影,他的轮廓被光线与镜片所扭曲了,遍布着无序的尖刺,散发着无情的光辉。

  就像是倒映在水中的一轮烈日。

  但哪怕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也是如此的高大、可怖、威严、不可战胜,那金色的光芒映入摩根的眼帘,却投下了足以让人绝望的摩天阴影。

  帝皇开口,继续说着。

  【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

  “……”

  玛卡多保持着死寂,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权回答,也无需回答,毕竟,这只是帝皇的一句感慨般的自言自语而已。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不是么?】

  【我知道我会遭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毕竟我们的事业不是像征服与统治这样的杂耍把戏,我们在与最疯狂的风暴共舞,篡取唯一的光芒;我们在与最阴险的神灵赌斗,钻营不可能的胜利。】

  【而在我们的手中,甚至连一些像样的筹码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留给我的世界究竟还有多久,而在遥远的虚空的另一头又是否拥有着无法想象的对手。】

  【我没有时间去精打细算,没有精力去锱铢必较,没有企划去安抚民心,我甚至没有信心去宣称任何一个阶段的任何一场胜利的可能性。】

  【我预想过我会遭遇的失败,也许是一次战场上的失利,又也许是迫不得已的妥协与摊牌,或者是一次叛乱,无法逃避与避免的背叛,利益的巨大与分配的不公会让最狂热最忠诚的战士举起反旗,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我却从未预想过,它会来的如此之迅速,如此之滑稽。】

  【我塑造二十把刀剑,但在第二把就已经出现了无法清洗的锈痕,它注定会被晦暗所侵蚀,无论如何的挣扎,无论如何的的反抗,它的未来早已注定。】

  【她已经被命运所杀死了。】

  【成为了一个难堪大用的失败品。】

  ——————

  玛卡多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没有开口。

  ——————

  摩根无法言语。

  摩根无法行动。

  摩根无法表明她的不满,她的愤怒,她的恐惧,她的挣扎,她被记忆的碎片限制在这过于狭小的身躯之中,徒劳的聆听着自己的基因之父如同刀割一般的定论。

  但这并不妨碍恶毒的种子在她的意志中生根发芽,如同野蛮的飓风一般成长着,在这种仇视中,哪怕是帝皇的阴影也显得不那么让人畏惧。

  甚至在她那近乎永恒死寂的内心之中,一种微弱的、冲动的渴求正在古怪并坚韧地成长着,那是名为愤怒与反抗的烽火,它终有一日会成为燎原的噩梦。

  但不是现在。

  现在,只有帝皇的声音在回荡。

  【但想想我们所做的事情,玛卡多,失败品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一把生锈的刀也会有它的奇效。】

  【伤口与流血在这片宇宙之中实在是太过寻常了,它甚至杀不死任何一个足够顽固的对手,但是一把腐朽的刀刃却可以带来更多的惊喜,它也许很难划开巨大的裂痕与伤口,但是它的每一次出击都会带来无法抹去的毒菌,充斥着作为惊喜的意外性与戏剧性。】

  【她就是如此,我们当然可以如同使用一把锈刃一般地使用她,我们甚至不需要去刻意地保养,无需像面对其他的那些麻烦作品一样,用荣誉与胜利去填喂。】

  “并不是所有的都需要荣誉,吾主。”

  终于,玛卡多开口了。

  【是啊,他们不是所有人都需要所谓的胜利与荣耀,我在那些真正值得信赖的个体之中设计了这一点,就比如说一号,但是他们所要的更过分。】

  【他们想要信赖,想要认可,想要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来自阴影与共同秘密之中的认可与器重。】

  【他们在渴望着这个银河之中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有时候,我倒是宁愿二号这样的个体更多一些,毕竟这样的作品不需要我再多去付出些什么,他们的命运无非是在寂寥的星空中缓缓消失。】

  【就像她的军团一样,她的子嗣可靠、得力,在我所规划的领域里完成了他们的事业,所以,我允许了他们的存在。】

  【但是……】

  ——————

  帝皇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是摩根已经无法继续听清了。

  记忆的碎片在这里戛然而止,她的视野渐渐模糊,她的意识渐渐破碎,直到再也看不清那闪耀的光影。

  她被投入了黑暗之中,宛如一个仓皇的溺水者,艰难地适应着骤然改变的局面。

  那被拼接起来的记忆碎片再也无法承受摩根的灵能,它们再一次地四分五裂开来,慢慢地融入了摩根真正的意识世界之中,就如同一场过于急促的降雪一般,无数的雪白碎片缓缓落在了摩根的精神王国之内,它们扎根进去,成为了摩根思想中的一部分。

  这位隐姓埋名的基因原体开始从自己的思想中挣脱,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当摩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映入她的眼帘的,是钢铁之主—佩图拉博那无悲无喜的面容。

第33章 定论

  “你能解释一下我们眼前所发生事情的原因么,我的兄弟马格努斯?”

  “一次失误,佩图拉博,仅此而已。”

  “你最信赖的凡人正在经历着痛苦,哪怕是在黎明星的混乱中,她也没有如此的狼狈不堪过,而你只打算用区区【失误】二字来略过这一点?”

  马格努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何种方式来回答。

  最终,他开口,话语间却是与曾经完全不同的冰冷分析。

  “伱的话语中有三处纰漏,我的兄弟,我将分别指出来。”

  “首先,你说的没错,摩根的确是我的军团中最重要的凡人之一,我对她的重视仅次于我的子嗣,所以,请不要用这种问责的语气,佩图拉博,我也很焦虑,我也很关心她的情况。”

  “其次,不要用你个人的视角来看待所有的问题,我的兄弟,摩根是第十五军团(重音)的高阶顾问,她在黎明星上的表现如何,又遭遇过什么,我比你更清楚,在那个已经死去的世界上,她遇到过更糟糕的一些情况与问题,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佩图拉博,她是一个强大、坚定、并且值得信赖的战士。”

  “最后,这样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想的,也许这其中的确有我的原因,但我绝对没有袖手旁观,我的兄弟,我曾带着摩根与我的那些不幸子嗣深入到浩瀚之洋中,我亲手找到了针对于他们每个人的灵魂困境的解决之法,我保证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得到了彻底的治疗,无论是我的子嗣,还是摩根,我亲眼目睹了他们灵魂的修复。”

  基因原体在侃侃而谈,而他的子嗣却呆在一旁,因为目睹到了这过于奇异的一幕而满心困惑,甚至是惶恐。

  阿塔瓦就待在那里,他亲眼目睹着摩根是如何在突兀的昏厥中陷入了痛苦与挣扎的漩涡,又亲耳聆听了两名基因原体为此的争吵与辩论,而哪怕是以阿斯塔特的超人思维,他也无法跟上两位帝皇子嗣言语之间的迅捷逻辑。

  这原本只是一次普通的洽谈,两位基因原体,一名阿斯塔特,一名凡人顾问,仅此而已,在场的人员中甚至没有一名钢铁勇士,因为他们都忙于那场以大营为单位的实弹演习。

  佩图拉博已经亲自挑选了一批子嗣,作为他派往冉丹前线的军团代表,作为彰显钢铁之主与第四军团能力的门面,而剩下的佩图拉博之子们则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夺仅剩的名额:尽管奖品是如此的危险,但是每一名佩图拉博的子嗣依然用尽一切的力量去争夺胜利,以期望获得基因之父的青眼相加,这可真是一幕奇景。

  但是阿塔瓦已经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感慨这一切了,因为他的思绪已经被自己的基因之父那古怪的发言所占据,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马格努斯要以如此的姿态和语气发表他的言论,在他的印象里,普罗斯佩罗之主从来不是一个如同章节目录或者对讲机一样的人物,他更喜欢用感慨和富有哲理的短句发言,而不是列出无情的条例。

  但很快,这种疑惑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千子战士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伴随着马格努斯的话语,钢铁之主的怒火竟然在肉眼可见的熄灭。

  佩图拉博略微低下了头,他的愤怒之焰显然因为马格努斯的逐条分析而逐渐低沉了下去,甚至当普罗斯佩罗之主的话语在房间中回荡的时候,钢铁之主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种认真倾听的姿态。

  显然,这种充满理性的辩论而非激烈的争吵,更能让佩图拉博感到冷静。

  马格努斯不是一个蠢货,也许之前还没有足够的经验,但现在,他知道,或者说终于回想起了该如何与自己的兄弟交谈。

  但尽管如此,这依然无法让佩图拉博放弃自己的疑问。

  “不要逃避问题,马格努斯,我们终究要重视现实多过言语,现在的现实就是,你的所谓救护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情况:当患者离开病房的时候,其安危与健康依旧是医生需要负责的事业。”

  “也许只是一次旧伤复发,你知道的,佩图拉博,当我们填平一座裂谷的时候,总会有细微的石子与尘土飘落出来,对于我们与我们的子嗣来说,这可能没什么,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还是过于沉重。”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的方式?马格努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凡人,或者世间的任何事情来说,你的灵能并不是一件能够百试百灵的法宝,它只适用于你与你的子嗣所熟悉的那一个狭窄的领域。”

  又开始了。

  面对兄弟的疑问,普罗斯佩罗之主所能做的只是在脑海中叹气。

  佩图拉博总以为他自己是一个冷静且理性的人物,既不会去过多的干涉别人,也不会处于自己的想法而对世间的任何事情横加指责,在钢铁之主对自己的认知与印象里,他从不屑于这么做。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同时也是最可怕的自我误解了。

  马格努斯沉默了有一会儿,直到不安的气息在房间中囤积的过多了,甚至让阿塔瓦感到呼吸的困难。

  “这是我的办法,佩图拉博,如果你觉得它不够好,那么你要做的不应该是单纯的反对它,而是拿出一个更好的,或者最起码对等的方案出来,我知道以你的才能会想明白这一点的,我的兄弟。”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挑衅,但是佩图拉博却是笑了出来,他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来证明,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三双耳朵同时听到了摩根呢喃的苏醒。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滑稽。

  阿塔瓦是把一切看清的人物,他就伫立在这间不大的会议室的最边缘,能够看清楚两位基因原体的动作:马格努斯显然被这突兀的苏醒所惊吓到了,他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一些,似乎有些忌惮自己刚才的言论被听到了多少。

  自己的基因之父似乎在踌躇,表现出某种学者特有的不愿意担负首要责任与矛盾集中点的胆怯心态。

  这种心思在阿塔瓦的心中一闪而过,便被他强势的抹除了,他认为他的父亲不可能是那样的俗人。

  而佩图拉博的反应则更有意思,阿塔瓦亲眼目睹着这位钢铁之主的古怪表现:当他发现摩根逐渐苏醒的时候,佩图拉博那原本因为辩论而略微狰狞的面孔突兀的凝固了,他那即将泛起的笑容也在短暂的时间中停留在了脸上,形成了一个有些可怕又有些滑稽的表情,这幅面容转瞬即逝,当摩根睁开眼睛的时候,钢铁之主的面庞已经回归了他的冷漠与淡然。

  阿塔瓦能看到佩图拉博的嘴唇在轻微的张合着,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他选择向后退了一些,将第一个提问的身份交给了马格努斯。

  ——————

  于是,当摩根的意识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看到的便是两位基因原体与一名阿斯塔特不约而同地站在房间的边缘。

  就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

  马格努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他的意识能够感知到眼前这位银发的凡人女官已经彻底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基因原体这才缓慢地向前一步。

  “情况如何?”

  马格努斯问到。

  “是不是我的治疗误伤到了你灵魂王国的某些部分,或者是什么未知的领域?我可以再检查一次,请实话实说,摩根顾问,无需有什么顾虑。”

  摩根摇了摇头。

  【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力量失控,尽管已经过去十天了,但我依旧没有完全地消化与整理你所赐予的治愈力量,它偶尔会在我的大脑中肆虐一阵子——让你见笑了,阁下。】

  马格努斯仔细地聆听着,随后,他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基因原体的赤红色皮肤泛起了褶皱,就宛如被卷起了漩涡的火山岩浆层。

  但马格努斯的快乐没有延续多久,他的兄弟那冰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她应该接受一次检查,马格努斯,一次用真正的医疗器械与严谨的科学态度所进行的检查,再动用心理医生与专门的方法来探知真正的精神状态,衡量是否需要长时间的药物治疗或者静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借着最单纯的自我判断来断定健康与否,凡人的身体和思维都是会欺骗他们自身的……包括你的那些子嗣,他们也是一样。”

  最后那句就仿佛是临时加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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