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通情达理的老骑士偏偏却在这件事情上显得格外固执,他不惜亲手写下长篇大论,用海量的真理与范例让基因原体不得不低头服软:庄森只能被动地忍受着更多的文件轰炸,并且硬着头皮,开始学习那些他之前从来不在乎的,有关于经济或者治理的问题。
暗黑天使之主不明白卢瑟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执着:也许,这位老骑士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挑拨,也说不定?
但庄森想了好一阵,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他的哪个仇人,会用这种强迫他学习管理学以及如何批阅文件的方式,来对他展开报复:他干脆不再想这个问题了。
而好歹作为一名基因原体,庄森当然学得格外迅速,在被卢瑟的各类公文与汇报轰炸了差不多快十年后,如今的卡利班之主,已经能用一种疲惫却娴熟的手法,在不拖累其他事情的基础上,处理好这些不流血的麻烦了:而代价就是,他看的往往非常不仔细。
就比如说:这一封。
庄森撇着眉,面色阴郁地从他面前乱糟糟的办公桌中,又掏出了封崭新的文件,上面印着卢瑟的私人标志:看起来,刚才被他扔掉的并非是最后一封。
文件中的词藻繁琐且华丽,看起来是打算直接当做外交公文来使用的,原体扫了一眼,就知道其真正的核心只有一句话:卢瑟想要与卡利班周围的部分帝国世界建立起合作伙伴关系,他希望军团之主能够给予他这方面的权力。
毕竟,这种事情是要以暗黑天使的名义去做的。
“旧调重弹。”
庄森嘟囔了一句,便看也不看地批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随手扔到了一旁,等待着这些卡利班的文件被集中地反馈回去。
所谓【合作伙伴】,卢瑟在好几年前,就跟庄森讨论过这种概念了,他会在各种各样的信件中念叨与卡利班周边的帝国世界建立起更深切关系的必要性,明里暗里地探查原体对此事的态度。
虽然庄森搞不懂卢瑟要这些合作伙伴有什么用,但他也并不觉得他的老伙计能给他整出什么大的麻烦:既然卢瑟想要特权的话,那就给他吧,他心里有数。
也能让他以后少发点文件。
庄森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角,他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在确定了没有任何来自于卡利班的文件,以及要紧的军团公务,而是只剩下一堆可以稍稍耽误的日常汇报后,这位在数场启示录战争中都能做到临危不乱的帝国战将,此时,却也只敢坐下来,静悄悄地松一口气。
幸好,完事了。
原体的瞳孔活跃了起来,他从面前的文山书海中抬起头,开始望向房间中的另一个角落:他的三个最得力的子嗣就在那里,与他承受着相同的痛苦,目前来看,他们还无法从痛苦中摆脱出来。
考斯韦恩、阿斯特兰与阿拉乔斯,这三名在大远征的战场上纵横披靡的冠军剑士,此刻却是被囚禁在三张办公桌上,愁眉苦脸地面对着各自的文山书海:那些都是不需要原体亲自处理的小问题。
卡利班的雄狮是在他的挚爱亲朋、手足至亲,来自于诺斯特拉莫的午夜幽魂的提醒下,才想到了这个天才的主意:作为基因原体,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几个在忠诚与能力方面,都绝对值得信任的军团高层,能够与他一起承受这些不流血的痛苦。
从结果上来说,这种连坐制度不仅非常有用,甚至还给庄森带来了一些意外之喜:考虑到无论是原体还是三位暗黑天使,如今都成为了淹没在文件中的蚂蚱,他们之间那原本或亲密,或僵硬的关系,反而得到了被动的升温。
就连泰拉裔的代表人物,一向顽劣、不把基因之父看在眼里,甚至比起庄森,会更加推崇摩根的阿斯特兰,在与他面前那些根本批不完的文件进行亲密接触之后,在他看向雄狮的目光中,竟然也有了几丝同病相怜的情感。
#奇怪的父子情谊增加了#
庄森揉了揉脸,让自己努力地打起精神,他瞥了一眼还在奋笔疾书的几名子嗣,又扫过了那些还没有批阅的文件,不由得感慨:在几十年前,他的那位阿瓦隆血亲到底是以怎样的态度和能力,在更加残酷的文山书海中,为他们的第一军团杀出一条血路的?
要知道,因为本身那过于复杂诡异的权力构成,以及散布到整个银河的零星战线,还有完全独立于帝国之外的补给系统,都让管理暗黑天使军团的难度,比管理其他几个军团加起来还要大:就算是在摩根离开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庄森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如臂地指挥暗黑天使军团的每一条脉络。
他必须一边强行上岗,一边积极地保持学习的态度。
想到这里,卡利班之主的视线便向另一侧漂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他的大手拉开了身后那用作装饰性的军团旗帜,露出了一人高的储物柜,里面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原体的【私人物件】。
几个看起来并不符合庄森作风的,略显华丽的高脚杯:在那场与冉丹皇帝的战争之前,他曾和摩根以及伏尔甘兄弟,拿着这些酒杯共饮,互相勉励。
而酒杯的旁边则是摆放着来自于黎曼鲁斯,以及康拉德的琐碎礼物,都是些看起来非常粗犷的小物件儿,譬如说芬里斯的狼牙项链和诺斯特拉莫的狮骨戒,这都是两位原体亲手打磨的,庄森同样以对待无价之宝的方式,将这些兄弟的礼物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来。
但真正的宝藏却是摆放在了储物柜的最深处,在原体的力量都无法立刻破开的地方:那里依次摆放着三幅相框,最中间的那一幅拍摄于神圣泰拉的皇宫前,摩根与庄森站在相框的最中间,身边则是庄森的兄弟以及子嗣们,他们的背后是第一军团永恒的荣耀象征,那座只有他们会知道的纯白雕像。
而在这幅相框的两侧,还有两张照片,左侧那一张拍摄于几年前的卡利班,是卢瑟寄来的,在照片中,这位庄森的长辈正屹立在大骑士团的城堡上,在那座承载了庄森记忆的高台里面,卢瑟正无比骄傲地手指着远方:那是整齐划一的新兵阵列,再次繁茂起来的卡利班森林,和远处更多的炊烟袅袅,一切美好得宛如明亮的童话。
另一张照片与其相比,就显得更昏暗一些了,相框中唯一的光亮便是一抹聚餐时的篝火,以及旁边几名原体被照亮的面容,他们全然的放松与肆意的笑声仿佛被定格的那一刻:无论是微笑的摩根,吵吵嚷嚷的庄森与黎曼鲁斯,以及被他们灌得烂醉的康拉德,都仿佛随时能够从照片中走出来。
在这张照片旁边,还摆放着几把刀剑,赫然是那场不太成功的篝火晚会所用的刀叉,庄森会仔细地清洗它们,保证它们在未来的时光里,依旧亮洁如初。
“……”
原体的视线一点又一点地从这些无价之宝上经过,在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漫长工作所导致的疲惫也消融了不少,卡利班之主就仿佛正在检查着自己金库的葛朗台一般,略显贪婪地呼吸着铁味的空气,感受着过去的时光给予他的些许善意。
但庄森并没有允许他的松懈持续太久,原体的目光很快就集中在了他的目标身上:那是一摞被钻研过无数次的书籍,赫然是摩根留给他的,有关于治理军团的建议,而在这摞书籍之下,则是那本阿瓦隆之主亲自手写出来的,专门为他准备的【灵能圣典特制版】。
卡利班之主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书籍全部取了出来,就在他苦恼于该先阅读哪本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几缕突兀的光亮吸引了:这光亮来自于他的办公桌,来自于庄森随时都能随手够到的地方,那正是一台便携式的全息投影仪。
只有一个人能启用它。
“……”
原体沉默了一下,然后,他飞快又谨慎地将所有的书籍又重新放了回去,抓起了投影仪,小心翼翼地扫视过他是子嗣们,在确定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后,庄森这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几个箭步,便消失在办公室后的暗门里,钻进了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房间中。
这个房间并不大,简单地摆放着几把桌椅,原体顺势挑选了一把坐下,启动了投影仪的系统,光芒在他的周围绽放,仪器另一侧的高挑身影被捕捉,逐渐聚焦、若隐若现、直到完全重现了摩根那张足以令任何人赞叹的完美面容。
下一刻,蜘蛛女皇的头颅、发丝、脖颈与半个上半身便被投影了出来,血肉与盔甲看起来都有真实的密度与重量,当她展露出微笑的时候,她的每个微小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失调,久违的熟悉声音在庄森耳旁回荡着。
【近来可好,庄森。】
【你看起来有些疲惫?】
在进行简单客套的同时,摩根只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卡利班血亲不在状态,用了不到一瞬,就猜出了具体的原因:当庄森朝着摩根点头的时候,阿瓦隆之主便顺势反问了一句。
【你又在批阅文件吗?】
庄森点了点头。
【卢瑟的?】
再点点头。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事无巨细地向你汇报么?】
“……”
庄森沉默了,过了一会,他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是啊: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谁知道呢……】
阿瓦隆之主呢喃着:苦恼的卡利班人并没有发现,他的血亲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其瞳孔中隐藏着几丝捉弄与复仇的快感,而且对于卢瑟的所作所为,摩根似乎半点都不意外。
“所以,有什么事吗,摩根?”
只苦恼一小会儿,庄森便抬起了头,他并不觉得摩根会无缘无故的联系他,毕竟,即使对于阿瓦隆之主来说,维系这种跨越整个银河的全息投影,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是很清楚的。
但情况并不如他所想。
【没什么要紧事。】
摩根懒散地打着哈欠,看起来像是倚靠在什么东西上,她的眼睛半睁半眯着,有一种还没有睡饱的慵懒,当她舔着嘴唇时,她的话语随意且生动。
【没有事情,就不能单纯的和你联系联系么?】
“嗯……”
【毕竟……】
【我想你了,庄森。】
阿瓦隆之主的一只手抵住了她的脖子,她的脸庞稍稍侧过,露出了微笑,柔和的眉眼下透露着毋庸置疑的目光,让卡利班人立刻就相信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们已经分别太久了,不是吗,兄弟?】
摩根又笑了起来。
“……的确。”
庄森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十五年,或者二十年?”
【时间并不重要。】
摩根叹息了一声。
【重要的是,当我单独行走在帝国之中时,当我与我们的其他兄弟相处的时候,我发现,比起他们所有人,我都更怀念我与你相处的那段时间。】
【分别让我开始思念你。】
【分别的越久,我便越怀念与伱的相处,你的步伐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得越远,你的影子便在我的心灵中留下得更深:我所遇到的每个兄弟都能让我愈加肯定这一点,庄森,我想念与你配合的时光。】
“……我也是,摩根。”
这一次,卡利班雄狮沉默了格外漫长的时间,他的回应在一声叹息之后,是如此的牢固,几乎可以当做是一句真理了:即便如此,敏锐的庄森依旧从摩根的话语中寻觅到了什么信息。
“怎么,你和我们的兄弟相处的并不愉快么?”
【是啊。】
摩根点了点头。
【你应该知道吧,我在与多恩以及佩图拉博,在克拉肯深渊这里进行远征:单就这一条,你就该知道其中的艰辛,毕竟,似乎你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对么?】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句简单的问题,竟然让庄森骨子里的某些野性本能,开始出于未知的恐惧而发出尖叫:他意识到了,这句话语似乎并不简单。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庄森开始了思考#
“……”
#庄森停止了运转#
“你……在生气么,摩根?”
到最后,深思熟虑的卡利班人挤出了这句话。
【没有。】
摩根的眉眼低垂,她飞快的回应让庄森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刚才在因为什么事生气呢,摩根。”
【……】
“不过,话又说回来。”
卡利班人皱了皱眉,仔细地琢磨了一下摩根刚才的那句话。
“与多恩的合作的确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情,我在很久之前就和他合作过一次,并且闹得很不愉快:虽然他对我的无端污蔑最终以失败告终,而且那件事情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摩根的反问让庄森疑惑:她看起来执着于这个问题。
“没错,没什么事,不过是争执与决斗而已,再正常不过。”
【……】
“……你生气了?”
【是啊,我生气了。】
摩根撇着嘴。
“???”
庄森愣了一会儿,但他明智地没有追问这件事情,反而是抓住了摩根刚才的那句话语:与多恩的合作看起来让他的血亲并不高兴,那么既然如此的话……
庄森再次开始了思考。
他的智慧在膨发,并且很快向他贡献了一个不错的点子。
“既然多恩让人不悦,你为什么不去找佩图拉博呢?”
【!!!】